“对了,我刚才来时,你们好像在练武,难道也是我大哥教你们的?”
心情平复了一些之后,林汉文方才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问,刚才沈炼他们练习拼刺时,自有一股凌厉的气势,哪怕他不懂武功,但也瞧得出来。
“这是老师教的‘枪刺术’。”
陆文昭回答时,还拿起木枪演示起来,六式基础的枪刺术他使得极为认真,林汉文在一旁仔细看了一遍后,便已记住了大半。
林汉文并没有觉得这套枪刺术有什么不凡的地方,想来是大哥自己琢磨出来防身用的,于是在陆文昭练完后道,“那你们可要好好练习,大哥平时还教你们些什么?”
虽然年纪比陆文昭沈炼他们大不了几岁,但他们既然是大哥的弟子,林汉文很自然地把自己带入到了为人师长的角色中去。
“老师只教了我们一日功课,便去平湖了。”
陆文昭很是老实地答道,不过他倒是没忘了把林河临走前留下让他们自习用的课本拿了出来,上面主要是拼音和数学的内容。
林汉文拿到之后,很快看了起来,只是一会儿功夫他就看入了迷,虽然有些讶异于课本上那近乎粗鄙无文的大白话,不过想想沈家兄弟原先只是街上的乞儿,大哥如此这般写也自有道理。
“这些该怎么念?”
尽管课本上的拼音,林河也用了古时流行的音切法注音,但是林汉文心中默念几次后,还是朝陆文昭问道,不过一会儿功夫他便基本上全都记了下来。
林汉文学习拼音的速度让陆文昭也感到有些惊讶,说实话他对于林汉文一开始并不是很在乎,只是因为他是老师的弟弟才尊敬有加,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这个比自己最多大上一两岁的少年实在是聪明得很,他只是将老师教的拼音字母念了一遍,这位小师叔就已经全部记下来了。
“大哥原来以前一直都让着我啊!”
林汉文忽地自语道,以前在林府时,父亲考较他和大哥的功课,两人总是相当,而且偶尔他还能超过大哥一些,可是现在想想那时候大哥话不多,也不怎么爱表现,其实都是故意为之,想来都是为了照顾他。
一时间,林汉文已自为大哥离家后的种种变化找到了缘由,他心里既高兴,又有些失落,不过很快他就振作了起来。
又看了会课本上的算术内容,林汉文对于大哥的才学彻底服气了,合上课本后,他闭目沉思了起来,年少的脸庞上是与年纪不符合的沉稳,陆文昭和沈家兄弟倒也不敢打扰他,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待着。
过了良久,林汉文才睁开眼睛,又恢复了往昔的那种俊秀灵动,他朝着陆文昭和沈家兄弟道,“你们是大哥的弟子,按规矩也可以喊我一声师叔,这几天大哥既然不在,从明天开始我便来教你们吧!”
林汉文看着白皙文弱,但其实性子刚毅,他觉得与其住到外公家或者府学里,倒还不如搬过来和大哥同住,既然外公和舅舅都来找过大哥,想来娘亲那边自然不用担忧。
陆文昭和沈家兄弟看着忽然间说要教他们念书的林汉文,一时间都有些发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心底里他们除了林河,谁做他们老师都是不愿意的,可偏偏眼前这个有些骄傲的少年却是林河的亲弟弟。
“怎么,觉得我不配吗,虽然我的学识确实不如大哥渊博,但教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林汉文怎么看不出陆文昭三人的那点小心思,当即板着脸道,去年入秋时他可是过了童子试的,已经有了参加两年后乡试的资格。
“学生不敢,还请老师今后多加指点。”
还是陆文昭第一个开了口,不管怎么说这个林汉文都是老师的弟弟,虽然不知道学识如何,但总不能当面拒绝他。
“放心吧,我不过是见大哥不在,才教你们几天,等大哥回来后,我自是要去府学上课的。”
林汉文觉得自己之前似乎也有些倨傲了,于是笑着说道,“而且以后我也会搬来和大哥同住,你们就权当和我先混个脸熟好了,省得日后尴尬。”
“你也要搬过来?”
沈光忍不住惊呼道,他年纪最小,性子也最活泼,陆文昭和沈炼藏得住话,他却是藏不住的,他本以为林汉文看到玄妙观这里这么破旧,定然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的,却没想到林汉文先说要教他们,然后又说要搬过来。
“你不会是想赶走我们吧?”
“阿光,你胡说些什么?”
沈光突然冒出来的话让沈炼吓了一跳,虽然刚才林汉文说要搬过来时他也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可他哪里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
“我为什么要赶你们走?”
还没等沈炼开口给自己的弟弟说话,林汉文已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一点都不示弱地和自己对视的沈光,好奇地问道。
“你看着就像是富贵惯了的少爷,怎么可能吃得起苦,和我们一起过日子。”
沈光理直气壮地说道,反正他就是觉得这个穿着一身绸缎衣裳,腰里还悬着白玉的俊秀少年夺走了林大哥本该有的东西,心里有些莫名的敌意。
“我以前日子确实过得还算不错,可只要大哥能过的日子,我自然也能过。”
林汉文说到这里,然后顿了顿道,“我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让大哥过什么清苦日子。”
“今日便到这里吧,我先走了,明日辰时我自会过来。”
看着就这样放下话后潇洒离去的林汉文,陆文昭和沈家兄弟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林汉文走了有一会儿,陆文昭才恍然大悟地喊了起来,“我的课本。”
……
马车上,林汉文仔细地着大哥手书的课本,笔迹还是大哥的笔迹,可是字体却比以前好了太多,“父亲以前还夸我的字有灵气,大哥的字虽然基础扎实但却过于拙实,如今想来以前大哥是在处处让着我。”
车厢里,绿环听着自家少爷的自语,觉得少爷去了那破道观一趟,整个人就好像魔怔了一般,盯着手上的书一看就是半天,还不时自说自话,脸上的表情也是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失落,她刚才想开口说两句话都被少爷给喝住了。
走得甚是平稳的马车忽地停了下来,这才让林汉文回过神来,这时候林大牛已自跳下了马车,在外道,“少爷,咱们到夏府了。”
从车上下来后,林汉文看到了夏府门口出来迎接的高大少年,那是舅舅夏参的幼子夏厚,和大哥同年,只是月份上大了些,听说读书还不错,只是五大三粗的样子着实不像个读书人。
“表弟,你可来了,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夏厚是个爽朗的性子,看到林汉文后,径自大步走了过来,他的嗓门很大,那股子热情叫林汉文也有些觉得有些诧异。
“见过表哥,我刚才去了趟大哥的住处,所以才来晚了,还请表哥见谅。”
林汉文行礼后方才说话道,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已被夏厚拉着手朝夏府里去了,“有什么见谅的,表哥那里我本来也是要去的,可父亲说表哥去了平湖,我才没有去。”
听着夏厚的话,林汉文看着这个足足比自己高了两个脑袋的表哥,却不知该怎么回话,他要是没记差的话,这个表哥比大哥大了有六个月,现在居然管大哥叫起表哥来。
夏厚也没注意林汉文的脸色,夏家是胥吏之家,再加上夏阳是个老谋深算的老刑名,家风自然是最重中庸圆滑之道,作为夏家最被看好的小辈,夏厚和他两个哥哥不一样,小时候就被祖父带在身边,哪怕他性子爽朗,可是做人却很油滑。
自从和林河见面回家后,夏阳没少嘱咐夏厚以后要和林河亲近,换了一般少年,说不得还要有些不服气,哪怕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未必。不过夏厚是夏阳从小带大的,对于自己这个祖父的话,向来都是极为听从的。
不过一会儿功夫,夏厚便拉着林汉文过了前院正厅,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里,夏阳正看着论语,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书上,林河去了平湖已有三日都没有回来,换了旁人可能觉得没什么。但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个便宜外孙并没有在总督衙门幕府做事的打算,如今在平湖待了那么久,那必然是事出有因。
“大爹,汉文到了。”
“见过外公。”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孙子和外孙,夏阳回过了神,夏家世代胥吏,直到他当上刑房典吏,才算真正发迹,夏厚这个孙子他是从小带大的,虽然聪慧,进学读书也不算差,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在嘉兴府自己这孙子想要靠科举出人头地,不是一般的难。
“汉文来了啊,你大哥的事情,外公会去和你娘分说,你以后也要好好恭敬兄长,知道吗?”
看着林汉文,夏阳说话时声音很慢,这个外孙也是个争气的,十四岁的秀才,放在嘉兴府不说是凤毛麟角,但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汉文知道,多谢外公。”
听到夏阳的话,林汉文心中一喜,连忙回道,有这个外公出马,想必娘亲不会再为难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