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伯初出面,附近乡里很快便有十三户人家都和林河签了低息贷款的合同,对这些农人来说,给了他们这份年利只有五分,而且三年后才需要他们本息还清的低息贷款合同的林河简直就是活菩萨。
随着这十三户人家的合同签订,林河手上也多了十九个六岁到十五岁的孩子的学徒工合同,林河也自是和他们约好了,等平湖这边稳定以后,便会派人来接他们的孩子前往府城,每年冬夏送孩子们回来和他们团聚。
仅仅是一天的功夫,林河最后便签了三十户人家,而随着这些签了合同,拿到粮食农具种子还有银两的农户自发地走亲访友告知,整个平湖县城外遭灾的乡野都知道了有位活菩萨给他们送钱送粮食,帮他们度过难关。
……
冯汝弼在平湖也算是有些名望的,有他牵头,不少算得上余庆之家的士绅在他的府上,和项元汴达成了一致,未来五年里,这些在座的士绅大户用各自出银五千两,占据今后的嘉丝联平湖所的四成干股,这四成干股的份额不可私自转让,若要卖便也只能卖给嘉丝联。
“各位也都知道,我们嘉兴府的丝绸本来就规模不错,可惜最近这几年因为倭乱,闹得大家不能安心经营,如今项某得了消息,贵县的县令刘大人会平调嘉兴,而接下来升任知府的则是沈科沈大人,说起这位沈大人,在座的各位也应该知道。”
项元汴说出来的消息,让在座的士绅一个个都是大为吃惊,刘存义要走这件事情他们心知肚明,说起来他们这些人倒不是特别希望刘存义离开,只不过平湖本地士绅这个大圈子里要让刘存义滚蛋是大势所趋,他们也只能跟着摇旗呐喊吆喝几声算是应付。
可刘存义调去嘉兴县,那就值得推敲了,谁都知道府县同衙,这有着知府衙门顶在上头,这知县当着有多么憋屈,可偏偏刘存义调去府衙所在的嘉兴县当知县,然后知府也要换人,还是原来府学的学正官沈科。
坐着的人里,自然有不少人都听说过沈科的名头,这位对府学不怎么上心的学正官当年可是在京师里兵部任职,据说是颇为了解兵事的。
坐在冯府大厅里的士绅里,曹校也赫然在座,本来冯汝弼并没有打算邀请他,但是因为曹家名下的米铺在粮价翻倍的情况下只涨了三成价格,于是冯汝弼还是派人去把曹校请来了,在他看来曹家能在这个时候,不和那些昧着良心发国难财的士绅同流合污,便算是个值得合作的好人了。
曹校虽然举业艰辛,仕途不顺,可是消息却是极灵通的,他可是知道沈科这位学正官和胡宗宪乃是好友,如今胡宗宪一到任直浙总督,沈科就要出任嘉兴知府,那就说明嘉兴府以后会是这位总宪大人的心腹之地。
就在曹校想着的时候,项元汴又说了一个让众人吃惊的消息,“大家也都知道戚参将吧,刚刚在乍浦打了胜仗的那位将军,总宪大人有意要向朝廷禀报,将这位戚参将从宁波调到嘉兴来。”
项元汴这个消息,让所有的士绅都明白过来,胡宗宪这位直浙总督这些举动分明是把嘉兴府当成了极为重要的地方来经营,换句话说,以后倭寇就算闹得再凶,这嘉兴府也会是固若金汤,不用再担心倭寇作乱。
当然众人更加明白,项元汴告诉他们这些消息,本身也是一种暗示,那就是这嘉丝联只怕背后站着的便是胡宗宪这位直浙总督,换言之以后垄断这平湖县的绸布产业,并不是什么痴心妄想,而是真有可能干成的事情。
想到项元汴先前为他们展示的那种纺织机图纸,曹校等人都是心里火热,大明朝真正赚钱的行业是什么,除了食盐以外,就是丝绸布匹了,如今全天下的丝绸布匹大半出自江南,而江南布匹大半出自苏嘉杭松四府。
如果项元汴没有欺骗他们,那位林先生手上的新式纺织机的效率是过往的十倍以上,那么他们绝对可以垄断整个江南的布匹行业,什么松江棉布都得滚一边去凉快完蛋。
冯汝弼看着面露贪婪之色的一众士绅,就知道他们已经彻底动心,毕竟在这样泼天的富贵面前没人坐得住,冯汝弼是在场众人中唯一一个看到过那份完整规划书的人,他并不在乎自己以后所能获得的利润,而是在意这个计划完成的过程中,整个平湖地区的百姓都将因此而受益。
“如今林先生正在出面和那些受灾的百姓签订低息贷款合同,我也知道各位在这次倭乱中受损不小,但是项某要说的是,比起兼并土地的那点所得,日后咱们这嘉丝联才是金山银海一样的富贵。”
项元汴拿了带来的一叠印刷好的低息贷款合同,分发给了在座的众人,光靠他和林河,是没办法顾及到平湖众多的灾民的,只有眼前的这些士绅帮他们一起做,才能保下更多的有生产积极性的自耕农。
从林河那里,项元汴学到了不少新鲜的词汇,而且他也觉得都说得特别精辟,那些农人给自己干活和给别人当佃户干活那自然是大为不同的,这个道理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却从来没有细想过。
听着项元汴的话,曹校他们拿着那份低息贷款合同的纸张,心里也都在盘算着,他们自然清楚,项元汴手上那种纺织机若是真的话,以后需要的蚕茧棉花便是要十倍甚至于数十倍现在的产量,这份低息贷款合同,虽然利息低了,但等于是让那些签合同的农户提前种植桑林棉田,这其中的利益不是简简单单的利息能算得清的。
“我冯家便接济个五十户人家。”
就在众人还在计算得失的时候,冯汝弼第一个出了声,冯家的家产不算太多,再加上日后要投在这嘉丝联平湖所的五千两银子,签上五十户低息贷款合同,已经是冯家的底线了。
冯汝弼这一带头,曹校也立马跟上了,“我曹家便接济一百户人家。”
曹校这一跟,其他几户士绅也立马纷纷开口,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五百户人家落到了实处。
“项先生,这学徒工不知我自家的家生子可否送去,学费食宿都好说!”
曹校忽地问道,刚才项元汴也曾为他们解释过那低息贷款合同附加条款里的第二条,他的心思活络,却是想着这些学徒工搞不好就是以后能操作那纺织机的工人,如果让自家的家生子也去当那学徒工,就算要抵工十年,十年后这些人回到曹家,依然大有可为。
看到曹校发问,项元汴的眼神猛地变得锐利起来,他倒是没想到这在座的士绅里,还真有人敢这么想,而曹校这一问,其他士绅也纷纷醒悟过来,亦是连忙看向了项元汴。
曹校也是一时口快,他是积年的老狐狸,看到项元汴的眼神变化,就知道自己这一问恐怕是坏事了,他就算要问,也该是私底下去问,这下倒好,不但平白得罪了项元汴这个大名士大富豪,还帮别人当了刀。
“当然可以,不过依然是学成之后十年的学徒工,而且要缴纳的学费可不低。”
曹校提问的这种情况,林河自然也考虑到,不过在他看来等这些士绅人家派到他学校里的家生子学成之后,当了十年学徒工,这些时间足够他进行产业升级,就算这些人回去了,也影响不了大局,反倒是能帮他进行技术扩散。
“这是自然。”
哪怕什么实物都没见到,林河的那所学校只停留在纸面上,但冯府里的一干士绅却毫不在乎,有总督衙门背书,还有项元汴这个能排进天下前十的大富豪做保,他们压根不觉得这嘉丝联能出什么问题。
“好,那我也把丑话说在前面,各位府里的家生子去了学校之后,各位也别想着用什么手段,把人偷偷弄回去,我这个人平时好说话,可若是有人敢跟我耍心眼的话,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对于这满座的士绅,除了冯汝弼之外,其他人项元汴一个都信不过,自古财帛动人心,他曾经和项北燕算过,如果林河的计划真的能成功,到时候嘉丝联垄断了整个嘉兴府的丝绸棉布,那涉及到的金钱数目可不是几十万两,而是几百万两。
这样的巨额财富足以让人铤而走险,所以项元汴不得不把丑话说在前面,他可不希望因为某几个人贪心作祟,最后毁掉了整个行业。
项元汴这番几乎声色俱厉的话,让在座的士绅们都不自觉地感到了一阵寒意,尤其那几个心里确实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的士绅,他们这时候才猛地想起来,眼前这位以风流和放荡不羁而著称的大名士,是嘉兴府项家的头面人物,项元汴之所以这么强势,是因为他背后项家的那些叔伯兄弟,也个个都是财雄势大的官宦人家。
曹校亦是心中凛然,项元汴这番话里隐隐透出的意思,乃是整个项家都参与其中,这的确是让人不得不心生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