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老教皇会真的告诉他，他会难以面对这个真相，他也怕老教皇会不告诉他，他会更加失望，疑心更重。
“我能骗你一时，我不能骗你一辈子啊……”
老教皇搂着提奥多，让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省得提奥多的脖子各得不舒服。
“你猜的没错”
老教皇笑了笑，凝望着提奥多的眼睛，目光里带着歉意与惬意
“你的记忆就是我动了手脚，但至于你模仿上的问题……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老教皇明显感到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僵住了，老教皇也轻轻的松开了握着提奥多的那只手。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其实不告诉我我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提奥多轻声道，随后身体又放松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猜想被证实的时候，自己会如此的平静。
“不生气吗？”
见提奥多没哭没闹也没吵，老教皇在惊讶的同时有些担心。
提奥多微微摇了摇头，往老教皇身上靠了靠。
“我早有菜了，不过是个证实……其实……其实父亲也想让我一点点发现的不是吗？……要不然要不然我怎么会发现那么多不妥之处……”
“看来我说错了，你真的一点也不傻。”
老教皇叹了口气，牵强的笑了一下，揉了揉提奥多的头发。
“如果你想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我现在就告诉你。”
“父亲，我不想知道了。我觉得现在生活的很好，我相信父亲不会害我的。”
提奥多靠在老教皇的怀里，眯着眼睛，比划着手指，打量着老教皇。
老教皇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就被提奥多抢先了一步。
“父亲，提奥多不会多想什么的，提奥多最敬爱的人依然是父亲，不过……不过也希望父亲不要……”
“放心，我不会因此有什么芥蒂的。我还在惶恐着，怕我的孩子因此而疏远我。”
“当然不会”
提奥多闭上了眼睛，手紧紧的拽着老教皇的衣襟
“我想这样睡一会儿好不好？让萨尔森和拉奥姆去征求莱昂的意见好了，我不想和教父分开，我怕您会丢下我，趁我一转身，您就不见了……”
“不会的”
老教皇轻声道，从旁边拿了个靠垫垫在了提奥多身后，手揽着提奥多的身体，怕他睡得不老实掉下去。
马车缓缓停稳，正停在河畔边，清晨的河边少有人烟，不过还是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挥汗如雨的练剑，笨拙的动作在人看来有些滑稽，但青年却是无比的认真。
马车的稳稳的停在了青年的不远处，马车的声音打断了青年的动作，青年皱着眉头回过头。
马车的上的样式很熟悉，驾车的人也很熟悉。
拉奥姆礼貌性的对莱昂点了下头，还没等莱昂反应过来这是要做什么，随后就见拉奥姆转身向车内说了些什么。
“冕下，到了。”
“你去问问那个叫做莱昂的青年，他是否愿意接受提奥多的好意去参加骑士的训练，算了，把他带过来吧。”
半响里面传来了老教皇的声音，声音刻意的压低了。
“是，冕下。”
莱昂看着那个常跟在他那个新认识的修士身边的朋友对着马车毕恭毕敬的行礼，里面的人似乎吩咐了什么，那个家伙向他走来。
氤氲的雾气已散，阳光明媚却不焦灼，河水荡着青波，和岸边的野花野草似乎比往日也格外的茂盛，一辆马车停在了这暧暧远人村，莱昂发誓，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
“额，修士，提奥多怎么没有来？”
见拉奥姆似乎要路过他这个方向，莱昂开口问道，他已经有几天没有见到那个说要教他剑术的家伙了。
“正要找你呢”
拉奥姆笑了笑，习惯性的审视了一番莱昂，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四周，才继续道：
“冕下有请”
……
莱昂浑浑噩噩的跟在拉奥姆身后，直到走到马车前，老教皇的面前也没有缓过来。
“冕下，人带到了。”
拉奥姆微微颔首，只听里面传出了一个平和的声音
“把他和萨尔森带上来吧。”
“是”
拉奥姆轻轻的推开车门，示意二人上去，萨尔森还好，莱昂就是被拉奥姆推上去的。
老教皇对萨尔森点了点头，由于他是提奥多的哥哥，老教皇也总会多看几眼萨尔森。
“你就是莱昂吗？我见过你。”
见莱昂还是呆愣愣的，老教皇都开口了连个礼也没行，拉奥姆不满的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莱昂缓过神来的同时老教皇怀里的提奥多也微微蹙眉。
老教皇低下头轻轻的拍着提奥多的后背，然后抬起头略带责怪的看了一眼拉奥姆。
“无妨的，倒是你那一下子吵到了提奥多。”
拉奥姆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老教皇没有在理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手足无措的莱昂。
“冕……冕下”
半响莱昂就憋出了这一句话，紧张的连怎么行礼都忘了。
“不用这么紧张的”
老教皇安慰道，瞅了眼睡得不安分的提奥多，示意拉奥姆将挂着的斗篷披到提奥多身上。
“你是提奥多的朋友，无需多礼。我听提奥多说你想成为神圣骑士是吗？”
“是的”
莱昂绷直了身体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不过能不能抓住就看你的了。”
“多谢冕下恩典”
莱昂激动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教皇笑了笑，莱昂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那力量圣洁且浩大。
“不要谢的那么早，况且要谢也不是谢我，而是谢他。”
老教皇看向了拽着他衣襟趴在他胸口睡觉的提奥多道。
“是他央求我给你一个机会的，所以我也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啊？”
“如果你成为了一位合格乃至优秀的骑士，你要做他的扈从，永远的扈从，向他效忠。”
……
最终莱昂还是接受了这个约束自己一生的条件。
马车内，萨尔森和莱昂拘谨的排排坐，坐在老教皇的对面。
萨尔森默默的看着依靠在老教皇身上的鼓包蠕动了一下，随后探出了个头。
“醒了？”
“嗯……”
提奥多下意识的应了一声，随后又摇了摇头，看起来还没怎么睡醒还在犯迷糊。
原来大人物也会有睡迷糊的时候啊……
这是莱昂心中的感叹，他已经知道那个三天两头来找他，仿若整日无所事事，还扬言说要教他剑术的朋友是谁了，只不过……看起来真的是……
“别装睡了，我们去维也纳把你卖了的东西赎回来，真是没出息的怂货，我送你的礼物还想着讨好别人”
提奥多闷哼一声，转了个身，将头蒙在了被当做被子的斗篷里，连鼻子也不漏出来了。
“闷死你”
老教皇没好气的将提奥多脑袋上的斗篷撤了下来。
“别装了，还有别人在呢，你要的体面呢？”
“不要体面，我就要躺着”
提奥多赌气似的将斗篷裹得更紧了。
原来大人也是有起床气的啊……
“你说我在这给你加一个小软床怎么样，方便你睡觉，而且还睡着舒服。”
“父亲大人不喜欢我靠着您睡觉吗？”
听到这话提奥多立刻睁开眼从老教皇怀里起身，隐隐有些伤心的样子。
“没有的，我只是担心你睡的不舒服。”
老教皇笑了笑，将提奥多的脑袋又按了下去，开口解释道：
“不要多想，很抱歉，我的话让你误解了。我只是怕我这一把老骨头硌得你睡着不舒服。”
“可是我就喜欢父亲抱着我睡。”
“你怎么跟猫一样黏人”
老教皇伸手捏了捏提奥多的脸颊
“不过咱们家的猫都养的壮壮实实，肥嘟嘟的，不像你瘦的跟个小鸡仔似的。”
“我就喜欢黏着父亲嘛，别人也不让我黏啊，再说了我就是瘦怎么了？”
提奥多蹭了蹭老教皇的衣襟不依的撒娇道
“反正父亲不能赶我走，我都叫您父亲了，我和西奥多一样都是您的孩子，您不能只要他不要我。”
有的时候萨尔森真的会很嫉妒自己这个弟弟，经过昨天那么一吵闹，就连他都知道提奥多在魔法的修炼上出现了问题，可能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天才魔法师就要夭折了，要被割夺掉身份地位，在冕下那里失宠。可是再一看今天……
萨尔森看着躺在老教皇怀里，把老教皇的胸膛当枕头的提奥多，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来。
“不会不要你的，不要老操心这心了，怎么招你都唤我一声父亲呢，我可就你一个蠢儿子。”
老教皇笑着捏住了提奥多的鼻子
“我在有生之年会尽力把最好的东西弥补给你的……”
“你还恨我吗？”
萨尔森和莱昂惊讶是看着老教皇担忧的问道，不明其意。提奥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眨了眨眼，故作幽怨的道：
“恨啊”
“我的孩子，相信我不会害你，你恨我没有关系，不要去恨教廷啊。”
“想不让我恨也好啊。”
“怎么？”
“父亲把我的记忆恢复就好咯。”
老教皇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我的孩子，我情愿你恨我，也不能恢复你的记忆。”
“是教父动的手，以后想报仇不要找错了人……”
提奥多伸手捂住了老教皇的嘴，凑到老教皇脸边亲了一口。
“父亲净胡说，我怎么可能会恨你，都看不出来我是在跟您开玩笑吗？”
“真的？”
老教皇狐疑的看着提奥多，但见提奥多眼中已经黯然的狡黠和即将爆发的委屈，方才释然。
“以后可不能开这种玩笑了，父亲老了可经不起你的惊吓，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我的孩子会离开我……”
“好啦好啦，父亲，提奥多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怨恨您，别说是记忆了，就是要我去殉道我也是没有怨言的啦。”
“不许做这样的傻事，谁让你殉道去了。”
老教皇皱了下眉顿了顿，随后问道
“我还没问过你，你以后想做一个什么，看看我不能帮帮你。”
估摸着自己似乎只剩下少则两三年，多则三五年的岁月了，老教皇格外的紧迫，以前不管就不管了，可是现在……看着这个还懒洋洋的靠在自己身上，依恋着自己的家伙，老教皇突然狠不下心去不管了……
“我想做一个圣徒。”
提奥多挺直了身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的回答道。
“为什么？”
老教皇蹙着眉头，听到提奥多的志向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因为我想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
沉默了良久，老教皇叹了口气，眉宇间难掩疲惫，开口道：
“如果你是一位普通的修士或者是西奥多，作为教皇，我听到你这么说我会感到高兴……可是……”
老教皇深深的看了一眼提奥多
“可是你终究是我的孩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子嗣，你还是唤我父亲，作为圣座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我同样也是你的父亲，所以……我的小天使，我并不希望你成为一个圣徒……”
“为什么？父亲，我想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不好吗？”
提奥多不解的看着老教皇，他一直以来就想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让人们不会在因为他身上的恶魔而厌弃他。
“我不想让人们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想成为像父亲一样受人尊敬的人……”
提奥多有些哽咽
“我知道他们在背后都有诟病我……甚至说我……说我……”
“好了，我不这么认为不就行了吗？”
“况且受人尊敬有多种方法……”
“可是圣徒是最受人尊敬的”
“是的，圣徒是最受人尊敬的没错，可他也是最可怜的那一个。因为他们获得的鲜花与掌声是最少的，收获的眼泪却是最多的，他们孤身一人，独自通往永恒不朽，但却唯有眼泪相伴……”
“所谓的掌声与鲜花，是内心的感觉，等他们收获外人赠予的这些的时候，心里早就无喜无悲了……”
“我的孩子，我希望你是一个懂得快乐的人，而不是一个无喜无悲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