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谁做的呀?真难吃!”
面对肇辄送过来的早餐,有些苦恼这东西的难以下咽,养尊处优的周宇皱着眉头发了一句牢骚。
“爸爸最近不在家,吕姐姐也不常来了。这是我和蓝蓝一起做的。”少年没有注意到周宇皱着眉头,还满是自豪地说。
“蓝蓝也知道我来了吗?”周宇有些揪心。
少年人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守不住隔夜的秘密啊!还是不该让他掺合到这件事的。周宇心底感慨道。
“没告诉她。我说今天准备到学校去看看,是为路上预备的。”
“噢!”
周宇放心下来,表示满意地拍拍少年的肩膀。
“你爸爸几天没着家,也未留下个准信?”
“先前走的时候就说了,不回的话就是陪牛凤阿姨回省城了。”
“叔叔感觉你那吕姐姐情绪有些不对劲啊!”
他第一次到肇家时,肇辄晚饭后出门找人的当口,那个被少年唤着“红红姐”的女知青,中途溜进了牛棚屋。当着自己这个第一回见面的外人,就敢和肇飞打情骂俏,使些掐啊、拧啊的小手段偷偷显露亲昵,以周宇这过来人的眼光随便打量了两眼,就能看出那是个已经陷入热恋中,不晓得自拔、不懂得害羞顾忌的泼辣角儿。他估计老肇最近几天公开和那个什么牛凤赴省城,不得罪小姑娘是不可能的了。
又咬了一口实在难吃的菜饼子,周宇心里道:肇辄这孩子还真是可怜,老肇惹的风流债,居然让他小小年纪的人扛下了,还不得不自己动手解决肚子的问题。苦笑着,他祈愿着脚踏两只船的老肇,此次能够顺利渡过难关。
将一封敞口但没写收件人姓名的信件交到肇辄手中,周宇语气非常凝重地对他吩咐道:“你可以看看信的内容,并将信中的话记牢在心中。”
“为什么要让我看信的内容?您不是说小孩子不要参与,并尽量少知道这些事为好吗?”肇辄眨着眼不解地询问到。
“我是担忧你在路途中出问题。”
“路途中出了问题,信不就送不到了嘛!”
周宇摇摇头
“你没有领会叔叔的意思。叔叔是想说,你在送信的中途,如果发现情况不太对劲,比如说到县城的班车被人中途拦截检查;又比方说,如果你进县革委会大门时他们要搜身;住店要检查行李等等特殊情况下,你可以提前观察后将信件事先毁掉的。”停顿了一会,周宇拍拍肇辄的肩膀以示宽心,又接着说道:“你只要把信中的意思完整、准确转达就可以了。叔叔的假设只有很小的可能性。”
“那我自己骑自行车去,也不住店。”
“那就不必了。叔叔给你准备了一张空白介绍信,你填上自己的姓名就不怕检查了。”
周宇拿出一份空35军抬头的空白介绍信,让肇辄在兹介绍我部某某同志,赴某处,办理某某公干的介绍信的某某同志的留白处,让他以自己的笔迹填写上肇辄后,交他贴身收藏好,并告诫他说其余空白处,要根据实际需要自行填写。然后,又交给他一些现金,作为其此行的差旅费用。
贴身收好周宇交给的钱物,肇辄想起信中的内容,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周叔叔,你说这个中间传话的人可靠吗?要是他不可靠,岂不是要出大问题?”
“叔叔要你传的话,是给他父亲的,这实际也是在帮他。父子连心,如果这样的血缘之情也不可靠,都不敢相信,叔叔又岂会让你这个外人帮忙?”
周宇亲昵地抚摸着肇辄的短发,安慰地打消着少年的疑虑。
“那可难说!父子骨肉相残的事儿古代都多得很。”
爸爸讲述的莎士比亚、爷爷讲述的“东周列国志”中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故事呢!肇辄心底嘀咕一句。
“瞎想些什么呀,你还信不过叔叔的眼光吗?叔叔很早就认识他了,他是个受过高等教育且很有正义感的年轻人,是值得信赖的。”
“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他,但我相信周宇叔叔。”
“勇哥,能不能和红红姐请个假,陪我到县城走一趟?”
肇辄在目送蓝蓝和吕继红的背影,扛着锄头离开知青屋上工后,将掉在后面懒洋洋的胡勇拦下,悄声问道。
临出门到县城去之前,他又装着到牛棚屋后的菜地浇水,给树林中土寨子里的周宇送去一些食物和饮水。他不知道走一趟县城要用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见到那个要传信的人,所以他预备多留了一些吃喝的东西给周宇。
同时,他觉得乘坐汽车还不如骑车到县城方便。公社与县城之间,八十几里路程,每天只有上下午对开的班车各一趟,今天的早班车现在已经发了,下午的车到县城是天黑以后,革委会下了班,自己当天就算白去了。如果等着赶明早的那班车,先得起早床,走二十几里路赶到公社,下午车到城里后,还不晓得当天能不能顺利找到要找的人。假如找不到,又得在城里耽搁一天。至于骑车,尽管路上花费的时间很多,但只要掐着时候出发,就不担心赶不上县革委会机关的上班时间。办完事出来,无论时间早晚,都可连夜赶回。
骑车好是好,但太消耗体力,一个人在路上也有些害怕,所以他打着主意要把胡勇拖着一道去。
胡勇手指的伤早好得七七八八了,他是个练武的粗人,受伤是经常的事儿,也从来没将这种小伤痛放在心上,之所以一直没动身,是因为肇飞没在家,而肇飞临行又郑重拜托了他代为照看肇辄和蓝蓝。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句客气话,有吕继红在,他们的关系比自己与俩小孩间亲密得多,轮不到自己出头。但这两天他也看出来,吕继红的情绪不太对头,扔下俩半头少年屁事不管不说,而且火气忒大,逢谁都咬一口,所以尽管他确实帮不上俩小孩多少,但也不敢轻易离去。此刻听肇辄说要去县城,他决定立即动身。将肇辄送去县城后,自己也顺便启程回省城。
“什么时间动身?”胡勇问
“明天早晨练功开始那个时辰吧?”肇辄估算了一下路程长短,不确定的说道
“干嘛,去找人?”
肇辄一个小屁孩,去县城肯定不会有什么正经事情要干的,胡勇估摸着肇辄应该是去找肇飞认识的人,也许是担心他爸爸肇飞老是不回家想去探听消息!胡勇也没那份心思去琢磨,只是顺口问了一句。
“嗯!”
肇辄没说找谁,胡勇也没兴趣继续问。
“为什么要起那么早?县城离我们这儿的距离,和离区里的路程差不多,吃早饭以后再动身都可以的。”
“勇哥,我得在上午机关上班的时候到那里,这样可以办完事当天赶回来。”
“那就天一亮动身,路上好走些,也能保证中午以前赶到。”
“我听勇哥的。”
“我说小屁娃,勇哥只负责送你过去,不管护送回的,你可清楚?”
肇辄点点头说:“我知道勇哥早就该回家的,是我们家的事情耽误了你动身的时间,我们到县城后勇哥就可起程。”
“不说那些话,去准备一下,记得带上手电筒之类的必备用具,你回来可能会赶夜路。勇哥现在要上工去了。”
秋鲁上山的路途中,他那上海牌小汽车因赶得太急,发动机冷却水箱开了锅,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片刻,为此,秋鲁虽对司机有些不满意,但勉强忍着没有批评他。进基地大门的时候,由于拿的是地方的介绍信,与基地警卫士兵发生了一些言语上的冲突,因为基地接到了戒严的死命令,任何外人都不放行,连他这个同一单位工作,只不过是在外面参与三支两军的同事和司令员的儿子都进不去,为此,他的火气直往头上冒,扯着喉咙冲卫兵大吼起来,好在父亲的秘书小李听到他与卫兵嚷嚷的大嗓门,急匆匆赶过来把他接进了招待所。
“虽然你人是进了基地,我也一定帮你带话,山东,我可不敢保证你爸爸会见你啊!”
秘书小李进去见首长前,仍然不太放心地先解释了一句。
“为什么?如临大敌似的,出大事了?”
尽管上山前秋鲁就知道大致是怎么回事,也是为此而来,但作为地方人士,涉及军队动向的事情他只能装糊涂,所以反问了一句。
“我不清楚。但从昨天起,秋司令就不见任何人,还下命令基地戒严,不准任何人进出。基地的那部保密电话也是他亲自守着,不许别人代传代接。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去吧,去吧。他肯定会见我,说不定正等着我过来的呢!”
秋鲁是文化革命第二年的年头入伍的。那会儿他父亲老秋还在金陵那边与尤和尚搭班子,搞新的空军建设,原本是想把他丢远一些免得见到他心烦,所以送到了鄂豫空军的老朋友陈司令这边关照。没想到夏江发生7.20事件后老朋友陈司令下野,老秋本人却阴差阳错调到了这边任职,父子之间这对见面就干仗的隔世的冤家,居然又成了上下级关系,隔三差五难免因公事碰个对头,这让秋鲁每想起来总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秋鲁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父子之间变成这个样子的。他想也许是从父亲与其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秋鲁第一个继母吴月离婚时开始的吧!
秋鲁与第一任继母吴月的关系不错,他对生母是什么样子已完全没有印象,连照片都没有见过,反正他打记事儿起就是吴月在带着,小时候他也一直以为吴月就是自己的亲妈。他能记得起的就是他小时候在东北的那会儿,某一天父亲重伤以后出院回家,本是全家高高兴兴团聚的日子,晚上吴月与父亲居然大吵了一架,从卧室吵到客厅,吓得他哭哭啼啼、害怕不止。然后,第二天尽管秋鲁拉着继母的衣裳角,留恋万分地不想让继母吴月离开,但吴月还是在恋恋不舍中抛下他走了。
从那以后,感觉父亲从来就没有真正关心过自己感受的秋鲁,见了父亲后就没有了好颜色。父亲秋鹏也是个犟脾气,与儿子说话本来就很少有好脸色,也从未轻言细语说过话。和儿子解释过与他继母吴月离婚是因为双方性格不合,但这个理由秋鲁是不接受的,并威胁要脱离父子关系跟继母吴月去过。于是双方以后再见面和交谈就似仇人相见,不斗个彼此都伤痕累累绝不罢休。
父子关系不好是不好,毕竟血脉相连着,遇到关键时候总是会放下脸面去帮扶一下。就比如秋鲁每逢升学、入伍、提干的节骨眼,父亲表面会装扮成不理不睬的样子,实际私下里会偷偷打招呼和求人关照一样,现在父亲遇到坎儿了,做儿子的秋鲁同样是不辞辛劳地亲自上门支招,至于父亲领不领情就不是他关心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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