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绝入骨的滋味,原来是痛彻心扉的折磨,即便于神息不清的昏睡中,亦能感觉到来自胸臆深处那锥心的灰冷与凄惶。
当她再度睁开迷蒙的双眼,再次目睹曾留有荆惟霖的气息的每一物、每一景,干涸而红肿的双目内只是一片伤涩的空茫,怎么也流不出半点眼泪。
她五指尖一一抚过惟霖的玉枕、惟霖的桌子、惟霖的笔杆、惟霖的薛涛笺、惟霖的衣衫……指间是遗留着丝缕冰凉,一点一点地渗过她的感官,无声无息地纠缠在她的记忆中,成为她唯一的牵念与不舍。
惟霖,你怎么可能就此离开了?还记得当日,你信誓旦旦,说你一定会平安归来,而且,很快就会回来。你还说,到京城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我写给你的信,我共给你寄了三封信,此时该到京城了罢?你都会看到么?
我相信,你一定会看到的,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如何会办不到呢?
花如言把荆惟霖的一袭绛红色长袍珍视地捧在怀中,双手举起衣领,把脸深深地埋进当中,呼吸着衣物中他的气息,淡淡海索草香气,熟悉如斯,就如他正在跟前,对她温然微笑。
荆惟浚和徐管家二人一同来到了老爷的卧房中,果然看到花如言正手捧老爷的故衣,背对着房门坐在床沿,并不察觉有人进内。
荆惟浚神色沉重地走上前,轻唤了一声:“嫂嫂。” 花如言双肩微一抖,思绪被这声唤叫拉了回来,她转过头看了二人一眼,复又垂下了头,并不说话。
荆惟浚开口想说什么,却又梗住了,最终还是转过了身去。还是徐管家半点犹疑地对她道:“四姨娘,老爷不幸遇害身故,您看,这府中可需如何准备?此时,该还是不该对外发丧?”
花如言放下手中的衣衫,道:“你把话收回去,谁说老爷已身故了?”
徐管家困窘不安地看了荆惟浚一眼,不敢再言声。荆惟浚心头一片沉痛,也静默着。他何尝不是希望哥哥并没有身故?这样,他才不会每夜在惶恐与愧疚中惊醒。
花如言仔细地把衣衫折叠,一壁道:“一切都无须准备。徐管家,你只命人对家祠的整修加快,你多留神着点,务必使家祠与从前一样。还有,平日里,即使二老爷不到西大厅用膳,你也要命小秋她们多收拾厅内,莫要使东西都沾尘了。其它地方也一样,不要趁着主人们都不在了,没人注意,便偷了懒,当然,这些家人其实都是朴实勤劳的好人,想必也不会故意如此,还劳徐管家多提醒着点。”
徐管家不知女主人何故会絮絮地交待这些事,只得连声答应了。
她继续道:“二老爷,你等一下随我到书房,我把荆府中的账目暂交予你。除了荆府内的事务,茶庄的事情,你也多与方掌柜商量。”她顿一顿,“这一点上,希望你可以体恤,暂且先不离开荆家,暂为荆家挑起大梁,不知二老爷可否答应?”
荆惟浚迟疑着,不解其意,道:“荆府内的账目,不是由嫂嫂您打点吗?”
花如言把衣衫小心地放进柜子里,掩上柜门,依旧背对着他们道:“我要出门一阵子,荆府的事情,就辛苦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