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少叙,一行人来到老头家中,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躺在床上,一个老太太正拿着一碗米汤,一点点的喂他。旁边地上躺着两个人,想是老头说的已然断气的出逃村民。
老太太见人们进来,赶紧起身,满脸惊慌,嘴里碎碎念道:“这可怎么好,出了人命了。这可怎么和县太老爷交代。这要是连累了相亲们,我老婆子,这可,唉,这可怎么办?!”
“唐先生”在门口探身看了一下,便走到院中。镇元子上前摸摸少年的脉搏,又摸摸地上两具尸体的脉搏,摇摇头道:“你们却是好心,不过生死有命,这也怪不得旁人。”斜眼见李淳风不置可否,心念一转有了计较,当下说道:“不过这位姑娘并非凡人,倒是可以帮你们村子躲过这场劫难。”老头和老太太听了信以为真,赶紧扑倒在李淳风身前,求道:“姑娘,发发慈悲吧,救救我们大伙儿,求您了!求您了!”跟来的几位乡民也都倒地求告。
此时李淳风看了看床上少年的气色,又摸了摸额头,见他体温很高,身体却并无汗出。说明这少年体内邪气未能发散,同时也说明他阳气正盛,倒不急于救治。反而是地上这二人有些棘手。先翻开二人眼皮,见瞳孔并未扩散,且他们身体还有温度,心里一动,莫不是这二人还没死?正在此时见两位老者跪拜自己,倒吓了一跳。见镇元子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知是他撺掇的,便道:“救人不难,难就难在道长身上。”
镇元子嘻嘻一笑道:“小丫头莫要拉道爷下水。道爷自会救人,不过,你救你的,我救我的。”说着掐指一算道:“据我看来,三日之内,村中便会瘟疫大盛,我可保一半人活命。”李淳风笑道:“我看不见得吧,别说三日,我敢说便是十天半月,三年五载这里也绝无瘟疫。”
镇元子轻蔑一笑道:“小丫头便会胡吹大气,那我们便来比试一番如何?倘若我说的对,并且保了半数人命,那么小丫头可要拜我为师,终身为道爷驱策。”李淳风暗想,这大唐人怎么都那么爱冲大个啊。当即笑道:“好,可要是让我说对了,这里并无瘟疫,你怎么说?”镇元子道:“不可能,道爷说有一定有。”李淳风小嘴一撇道:“不要装得自信心泛滥!怕输便是怕输,没胆子和姑娘比,就别胡吹大气,这毛病不好,遇上横的,你容易挨揍。”
“唐先生”哈哈一笑道:“姑娘诙谐,不过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吧,我还来做这见证,若是姑娘输了需听这位道长吩咐。若是道长输了,也同样要拜姑娘为师。”镇元子哈哈一笑道:“三日后,我便多了个顽徒,虽然头痛,却也无可奈何了。得我这名师训导,这猢狲方能称猴儿。”李淳风接口道:“错了,明明是三日后我收了个劣徒,纵然头大,也只能欣然而受了。有我这高人收拾他,这甲鱼才能叫王八!”二人语罢,彼此瞪视不语。吴子仝见了,大感新奇。“唐先生”却是大笑不止。
此时李淳风暗暗琢磨着在华佗谷中所看过的医书,如何才能救治眼前的三人。忽然心念一动,吩咐旁边村民拿大针和蜡烛来。
心里想着书中所记载的扁鹊令虢国太子“起死回生”的病例,再接近地下二人,听他们的耳朵果然有声响,二人的鼻孔也微有扩张,果然和自己判断的一般无二。把握不觉又多了几分。
正好乡农送来了十几枚一指长短的大针,李淳风拿起一根在点着的蜡烛上烧热,可此时心里也不禁犹豫,毕竟只是学过理论,却没有实践过一次。如果一针扎下去,原本是活人却扎死了可怎么好?镇元子似是看穿了李淳风的心思,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公地道。这许多人看着,姑娘可要手下留情,便是不当救人的神仙,也莫做催命的无常。”
李淳风虽然恨这老道阴阳怪气的捣乱,可也心知这一针下去可能生死立判。不觉犹豫。伸手又搭在其中一人脉搏之上。忽然感到此人寸关尺皆为浮脉,乃是虚证。按《樊阿针绝》中说,虚证晕厥主穴当取风池、百会、肝俞、肾俞和足三里。虽然这几大穴位都至关重要,但除去头顶百汇,其余穴位非人身死穴。因而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
当下先招呼吴子仝将此人慢慢翻转侧卧,找准肝俞、肾俞,两针下去,并无多大动静。又取小腿足三里,风池穴依然不见起色。看来不得不扎百汇穴了。
李淳风一咬牙,取一根大针,烧红后,扒开此人头发,按照书中所著头针法,选顶中线,沿头皮刺入,快速捻转。只听周围人等惊呼一声,手下这人竟然睁开了眼睛。
“唐先生”见了也不禁失色,连道:“不知姑娘还有如此绝技,真是失敬失敬!”镇元子此时也不得不服,口中却道:“救人一命,不知是他的造化还是姑娘的造化。”
李淳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显然是说救活了这人纯属侥幸。此时心里也不禁得意,信心倍增。扶那人靠在一旁,又去摸另一人脉搏。此人却是实证,和前一人取穴有些不同。除去风池、百会还当取内关和太冲。
刚要施救,镇元子却道:“此人印堂发黑,耳小额尖,人中短促,可非长寿之人。姑娘莫是要送他一程?”李淳风由于首战告捷,心里放松了不少,此时听老道如此说还道是捣乱,也不多话,便捻针扎去。不想,一股鲜血直喷而出,那人大叫一声,双眼翻白,竟是没了气息。旁人一见大惊失色,才将希望寄托于眼前这位姑娘,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便治出了人命。“唐先生”也不禁脸上变色。镇元子笑道:“如何?可叫我说准了不成?”
李淳风摸那人脉象趋于平缓,竟是比适才通顺了许多。这股血液,粘稠,黑紫,恰是堵在血脉关节处的淤血。淤血一出,这人脉象自然通畅无阻。李淳风又试了几针,这人便慢慢苏醒过来。旁人见是虚惊一场,不约而同的开始鼓掌叫好。
镇元子见李淳风将二人先后救醒也是大感诧异。不由得对这小女子更加感兴趣。附近村民见有了救星,都纷纷奔走相告,不一会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聚集在老头房屋周围。
李淳风此时大有意气风发之感,见众人对自己推心置腹,死心塌地信任,也不禁来了劲头,一边和大家挥手致意,面露得色,一边和挤进门的乡民寒暄,心里则想,自己在大唐也能拥有粉丝,看来纵然回不了二十一世纪,自己这身能耐也够过上小康生活了。
正想的得意,只听镇元子笑道:“老道常闻‘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倒要请教唐先生,这话中意思如何?”“唐先生”笑道:“道长这‘隆中对’比我记得清楚,如何倒请教起我来?”李淳风心知这二人一唱一和是说给自己听的,便也不等人家问自己便接话道:“这话有什么不懂,你是‘龙游浅水遭虾戏’你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是‘得志猫儿胜过虎’,你是‘落坡凤凰不如鸡’,这些畜生都是你,你满意了吧?”
镇元子笑道:“小丫头也知道‘隆中对’,不得了!不过逞能之人必自酿苦果,我倒要看姑娘如何避免这场天灾!”李淳风笑道:“什么天灾,我看是**!是你这大乌鸦吵吵出来的。”转头对一众乡民说道:“我说几件事,大家只要都照办,我保证没有一人会得瘟疫。”
乡民们纷纷抢着说道:“别说几件,便是几千几万件,我们大伙也都听您的!”李淳风笑道:“好。第一预防为主,防消结合。瘟疫不可怕,可怕的是大家不知道怎么和它交手。只要大家现在开始注意消毒,杀灭细菌,保证饮水及食物的清洁,就不会给病菌安营扎寨的机会。”话音未落,便见众人抓耳挠腮,一脸困惑。
“唐先生”道:“姑娘话里玄机高深,请明示!”李淳风心说要给你们普及卫生知识倒是容易,不过要讲明白什么是细菌,估计自己说到断气也未必有人懂。索性开始讲饭前便后洗手,注意卫生。看众人能接受了,继续说道:“中医的强项是使人体增强抵抗病菌的能力,怎么提高人体免疫力呢?就要好好吃饭!”话音刚落,镇元子扑哧一声乐出了声。李淳风狠狠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脾为后天之本。好好吃饭,合理饮食,善待消化系统就是有效的抗病之道。当然,食疗很重要。我教大家一个煲粥的法子。先熬一锅大米粥,米粒和水分开的时候放一盘姜丝,2跟葱,再煮开2分钟就行了。经常喝这种粥也能有效防治瘟疫。”见很多人面露疑惑,镇元子和“唐先生”也是一脸不信的样子,不禁头上见汗。心说,这时候的人还信奉吃药,我说的食疗方子,显然他们不信,这可如何是好?
回头一看床上的少年微眯着眼睛望着自己,心里一动,走近他问道:“这粥你愿意吃么?”少年点点头,李淳风大喜对旁边手足无措的老太太说道:“劳驾您给做一碗。”老太太应声去了,不多会儿果然捧出一大盆粥来。盛了一碗喂那少年。少年许是饿了,又或许是想证明李淳风说的法子可靠,三口两口抢着吃完了。李淳风帮他盖好被子,不多会见少年额头见汗,喜道:“你们看,他出汗了,热度马上就能降下来。这周中的葱可消炎,姜能发散,很对症。绝对不比那‘桂枝汤’差。”众人见了,果不其然,便纷纷抢上前舀那盆中的粥喝。似是得了灵丹一样。
镇元子撇嘴道:“小丫头懂什么,这不过是碰巧罢了。张仲景《伤寒论》中所著的桂枝汤方是治病疗疾的上品仙方。岂能同你这平平无奇的粥相提并论?!”李淳风道:“你是高人,就你明白,你给我变出一个‘桂枝汤’看看?”镇元子刚要回嘴一想不错,此处小村镇连个药铺都没有,哪里去配药熬汤?心里才明白李淳风是想化腐朽为神奇,借助眼前的材料及时救治众人。见这法子不仅简单,且有效,只得低头不语。
李淳风对“唐先生”道:“你会写字吧,帮我写几个字行不行?”“唐先生”笑道:“愿服其劳。”李淳风当即安排村民准备笔墨和一块白布条。
见一切齐备,稍一迟疑说道:“芳香化浊,要想杀毒除菌,首先要洁净空气,支起一道防护墙。我需要藿香、木香、樟树、白芷、艾、菖蒲。只要在这里点燃这些草药,就能熏蒸这里的病菌。芳香不仅能化浊,而且能宣肺、醒脾,把沉积在肺里的浊气排出去,这样便能激活脾胃的运化食物营养的功能,强化人体的后天之本。”
“唐先生”虽然听得有些糊涂,但依言纷纷写在白布条上。只听李淳风又道:“任何邪气,一旦依附于湿气,就会变得特别强大而顽固。浊气与湿气结合就是湿浊。此时已经快入夏了,恐怕雨水不断,迟了可要糟糕,不可不防。我需要藿香正气丸。越多越好,多多益善。”见“唐先生”写罢,便搓唇做哨,招呼半空中的朱雀,将布条挤在朱雀脚上,说道:“看来留你还留对了。这便去找孙思邈,让他帮我配齐了药物,速速送来。”说着一扬手,朱雀一声长鸣展翅高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