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一早马如民来良种场，门前围着一群人，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他患了上访恐惧症，有人扎堆就紧张。以为是大梁村的，摇下玻璃看，一个不认识。大门进不去，给小齐打电话，得知他藏在三分场，躲避门前的皖西人。马如民坐车去找他，有要事相商。

柳河堤尽头一间幽暗的平房，愁容满面的小齐躺在床上。昨天皖西人威胁小齐：解除合同可以，退承包费，赔违约金。小齐好言相劝，你们这几年挣了不少钱，应该知足，退承包费就得了，大梁村没钱付违约金。皖西人说，农场是发包方，违约金就找场长要。小齐掰开揉碎劝了半天，皖西人不听，他撂下重话：“合同必须解除，一切听候法院判决！”

“辛苦，”马如民连声道谢，“谢谢兄弟。”

小齐说，你快别弄玄乎套了，赶紧通融法院，胳膊肘务必向我这边拐。只腿承包费，万万不可罚违约金。

马如民马上电话接通院长。院长认为案子敏感，涉及土地纠纷，须提交审判委员会讨论。马如民名义分管政法，却无权干涉法院独立审判，只能耐心给院长讲政治和维护全县稳定大局的重要。院长列入县领导序列，知道维稳的分量，答应想法周旋。撂下电话，马如民对小齐炫耀：“咋样，够意思吧？”

“钱准备好了？”

“给你凑了五十万。那可是全县公务员防暑降温费呀！”

“像回事。唉，为什么县里拿钱。”

“农民手头紧，政府为民解忧嘛。哎，兄弟，政府都掏钱了，请我喝几盅？”

“真是没心没肺。我大门兵临城下，还有心思请你喝酒？”

“就冲五十万，你也得请我。”

“哎哎哎，不对呀，还差九十万呢？”

“嘿嘿，差多差少先放一边，喂饱肚子要紧。人是铁饭是钢嘛，吃饱了饭再说钱。”马如民明面上笑呵呵，暗地开始设圈套。早想好了，敏感话题要等喝醉以后再说。小齐也饿了，开车来国道旁路边店。马如民下车前叮嘱司机，今天摆鸿门宴智取小齐，别忘了结账，大钱从小齐口袋掏，酒钱再蹭人家就太小气了。

路边店只有散座。马如民和小齐坐东头，司机坐西头。分开了好说话。四个菜，一瓶白酒。马如民笑眯眯举杯，说：“为五十万，哥俩走一杯。”小齐不接酒杯，追问剩下的钱怎么办。马如民一饮而尽，“喝酒，一醉解千愁。”其实他舌尖还藏着话：今天不从你兜里抠出钱，我随你的姓！

小齐说：“我问你，哪九十万呢？”

马如民给小齐夹一块肝尖，嘴角哆哆嗦嗦挤出两个字：“你――出？”

“什么？！”小齐筷子把肝尖打倒地上，“我有病啊！花钱请你们种地？”

“哦，算暂时垫上。大梁村秋后准还，我担保。”

“我有病，有病啊！”

“兄弟，什么话呀。你们十几个人一年四十多万，小金库花得完吗？该获利回吐一把了。”

“哪有小金库呀？实话跟你说，省局投资一个亿建培训中心，各单位统统搜刮干净。我现在一文不名，上哪儿弄九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