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哭穷，原来如此。马如民撇嘴，什么培训中心，无非吃喝玩乐的楼堂馆所，与李东换奥迪同样性质。干脆直捣黄龙。他说：“那你贷款。”

“欺人太甚！”小齐恼了，“九十万你要不拿？我恢复与皖西人的合同。”

“老弟息怒，有话好商量。”马如民满脸堆笑，“可是回头路行不通。”

太作践人了。小齐无话可说，挥手叫司机跟他走，片刻也不停留。

马如民连喊几声不管用，小齐头也不回，眼看小齐掀门帘迈出了左脚，他脱口而出：“混蛋！”疯狗一样扑上去，抓住小齐衣领又骂，“你混蛋！”

是可忍，孰不可忍？小齐掐住马如民脖子，凶巴巴地骂：“你混蛋！”

接下来的情形像一部武打片。两个人开始先你骂我，我骂你；还嫌不够，你掐我，我掐你，恨不得将对方嘴巴撕烂，脖子掐断。桌子倒了，酒瓶碎了，菜撒了一地。服务员尖叫，旁边三个食客咬着筷子不松嘴，纳闷他们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幸亏两个司机及时上来出手，分别抱住自己领导，拼命将他们拽开。拽开一看，两人的额头和脖子遍布伤痕。

“滚！”马如民咆哮，吓得司机松了手。他一脚踢飞凳子，?挲双手还想撒野，身边却找不到东西。原地转了两圈，突然大喊一声，抱头蹲在地上，眼泪掉下来了。他后悔了。本想假戏真做，适可而止，那想投入进去就刹不住车。他心如刀绞问自己，堂堂副县长口出不逊，动手伤人，成何体统？他很愧疚，站起来走到小齐身边，伸过脖子，说：“兄弟，你掐我打我都行。你解解恨，我心里好受些。”

小齐的拳头举到半空，瞄准马如民的脏嘴，准备一拳捣过去。拳头出击到一半，发现泪水流到马如民嘴角，他心一下子软了，拳头僵在半空。他想马如民疯了，确实给钱逼疯啦。但他不能疯，于是抽回拳头，砸向自己胸口。

“兄弟呀兄弟，”马如民抓住小齐手，“还是直接打我痛快。”

小齐谁也不想打，马如民疯了，他不想疯，还是走人为妙。

走不了，马如民的阴谋还没得逞呢。他把小齐拉到桌前，吩咐服务员重新上菜。满上酒，他说：“先喝一杯赔罪酒。”小齐没搭茬，他又干杯，“兄弟，大梁村是哥的心头肉啊。老少爷们种不上地，我脊梁骨要被他们戳碎的呀！”没等小齐说话，他又干杯，“我知道你也难，再难还难过农民？求你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如何？”小齐脸肌抽搐，话卡在嗓子眼。他再干杯，“我拿副县长做个抵押。你贷款，秋后我还钱，决不让你坐蜡。”要命，马如民哪句话都扎心。小齐咬紧牙关强令自己挺住，不能溃退。逼得马如民没辙了，只好祭出杀手锏，“兄弟呀，男人膝盖只给父母下跪。要不，我给你跪下？”他弯腰、屈膝。

“哥，你咒我呀！”小齐溃退了，扳住马如民肩膀。“贷款，我贷款！”

天呐，我真的感动了上帝？马如民直勾勾地看小齐，“当真嘛，兄弟？”小齐点头。马如民抄起酒瓶咕咚一口，“我替县里谢你！”又咕咚一口，“再替大梁村谢你！”再咕咚一口，“替我自己谢你！”烂醉如泥之前，他说，“兄弟要不贷款，哥可要上吊啦！”

“贷，”小齐抢过酒瓶，咕咚咕咚往嘴里倒。“贷！”

两个司机转忧为喜，你一杯我一杯敬酒。小齐司机说，酒杯不过瘾，直接用碗量。马如民司机更不以为然，倒来倒去太费事了，干脆一人五瓶小烧直接对瓶吹，不吃菜，一口气灌下去。眨眼工夫桌上堆满了空酒瓶，两人晃晃悠悠过来敬酒。马如民司机给小齐举酒杯，齐场长够意思，我替马县长敬一杯。没等小齐伸手，马如民抢过酒杯，噗地倒在胸口上。小齐司机给马如民敬酒，小齐也抢过酒杯，但是找不到嘴，浇在头顶上。惹得司机嘿嘿笑。

趁着意识尚清醒，马如民找服务员要纸笔，对小齐说：“嘴啊说无啊凭，立字啊为据。签个啊协议吧。”

“写啊就写，”小齐不含糊，“谁啊怕谁呀。”

两人歪歪扭扭在纸上划拉。写的什么，谁也不知道。

四个脑袋很快趴在桌上鼾声四起，新来的客人没地方坐。服务员发愁怎么弄走醉鬼。马如民手机响，唐文问服务员：“你谁？让马副县长听电话。”

“谁是马副县长？”服务员看桌子的脑袋，“就四个醉鬼。”

唐文匆匆赶来，把醉鬼抬上车。开车要走，服务员拦下他，说：“别走，把账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