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好,马如民接着磨嘴皮,话口软下来。“人要讲良心啊。当年征地价钱便宜,大梁村二话没说,支援国家建设嘛;搞良种试验,农民搅和过你们?为什么现在顶牛,就因为你们当二地主,不劳而获一百多万揣进兜。天怒人怨啊!”
这话戳到小齐痛处。盐打哪儿咸,醋从哪儿酸,他肚里有数。大梁村与良种场冰火两重天,多年积怨铸成一颗随时引爆的炸弹。西光县稳定出乱子,良种场确实难脱干系。农民诉求与局长八字方针相悖,和稀泥行不通,只能二选一。他脑筋急转弯,权衡利弊的结果是,固守八字方针无异于怀揣炸弹。为大梁村和他自己平安,必须尽早拆除炸弹引信。“坐,”他对马如民指沙发,“坐下说。”
马如民顺坡下驴,纪要推给小齐,说:“看看吧,早为你想好了退路。责任推给县政府,指责我携天子令诸侯。”
小齐看完纪要,觉得满纸通牒话,像劝降书。尽管咄咄逼人,不失为对省局推卸责任的盾牌,尝试一下未尝不可。难题有二,一是怎么与皖西人解约。马如民支招,威胁他们,非要履行合同,大梁村肯定搅和。小齐笑他天真,威胁能替代法律,恐怕免不了打官司,败诉几率大。马如民拍胸脯,他分管政法,协调没问题。小齐要求,败诉的底限是退还承包费,别罚违约金。他没钱给。马如民犹豫了,毕竟无法插手具体诉讼,输掉官司,违约金还要交的。这就涉及第二个难题。小齐说:“钱是关键。承包费给多少?”
提到敏感处,马如民底气不足。犹豫半晌,羞羞答答伸给小齐一个食指。
“一百?”小齐想咬那根食指,“门都没有!赔了夫人又折兵,跟暗算有什么区别?”
马如民耍赖,“甘蔗没有两头甜。保稳定,就得牺牲利益。”晃动纪要,“我有授权,代表县政府跟你谈判。”
小齐抢过纪要拍在茶几上,“懂谈判吗?谈判是双方妥协。我冒着风险答应包地,你才给一百?是谈判,还是劝降?”
马如民低声下气央求,农民穷,给点面子。小齐说给你面子,谁替我跟省局交待。马如民急忙摆手,不可以不可以,记住前车之鉴啊。拜托老弟,包地这事先别捅给省局,咱俩私下运作成功之后再汇报也不迟。小齐冷笑,哄骗省局,怪罪下来,你替我承担?马如民担当不起,说暂时先瞒着,重要的是增力度,上举措,关键在运作。小齐也有杀手锏,说:“不给足承包费,省局能批项目吗?哪头轻哪头重你自己掂量。我也不希望西光县看到鸡飞蛋打的后果。”
杀手锏厉害,马如民吸了一口冷气。操作失当影响项目,县委不答应。妥协势在必行。妥协需要钱,大梁村拿一百四十万纯属天方夜谭。他绕着小齐来回转圈,念叨钱,念叨项目,忽然想出主意,说:“如果省局批了项目,先垫一百四十万。农民逐年偿还,行不行?”
“想钱想疯了,”小齐说,“即便批了项目,经费专款专用,谁敢挪用?”
此路不通,只能去大梁村。看看能不能从乡亲们那里榨出点油水来。马如民走之前夯实小齐:“包地定下来了,别反悔。承包费嘛,咱哥俩想办法。”
“你想办法。”
“同舟共济,同舟共济嘛。”
马如民跟小齐耍泼皮。所谓同舟共济,算他埋的伏笔。大梁村认头一亩拿一百,四十万,哪一百万找谁要?他一下都找不着坟头哭。路上忽觉内急,停车钻进小树林方便。他抖落着家伙骂:“妈的,有时候活人真能让尿给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