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镇江这个地方,梁伟光在后世的现代时空里不是太熟悉它,也没有去过那里。不过他曾查资料了解到,茅山距离镇江市区大概只有几十公里远,但没想到在晚清的这个时空里,走了一趟居然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而且所谓的官道也就与后世的乡间土路差不多。
更要命的是,这三辆西洋马车在半路上居然先后坏了两辆,好在马车上事先备有轴承这些零配件,加上有杨嘉这位来自现代的汽修高手帮忙,勉强修复一下应该还是可以赶路的,恐怕就是速度要放慢一些乐。
梁伟光站在路边的树荫下说道:“颂公,给我们讲讲镇江府的风土人情吧。”他能理解陆老先生此刻的焦急,便有心帮他排解烦忧。
陆万英无奈地笑笑:“也好,就当百无聊赖吧。”
严凯他们也正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民生面貌,不用干活的几个人就围了过来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得听起来,貌似这趟旅途倒也不寂寞。
镇江府位于长江和大运河的交汇处,由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及便利的水道交通,因而历代都是东南漕运的咽喉。作为一座古老的商业城市,镇江在鸦片战争之前就是江南地区的一大重镇,可以说舟车络绎之冲,四方商贾群萃而错处,乃漕粮与南北货物的重要转运中心。
咸丰六年,英法两国联合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用武力迫使清廷签订了《天津条约》。因当时长江中下游的绝大部分地区还在太平军的控制之下,镇江遂凭借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和重要的经济地位,在《天津条约》中被列为长江第一批通商口岸。
咸丰十一年,镇江正式开埠通商,同年设立镇江海关。没过几年,镇江便成了办理洋货内运业务的最大口岸,其影响力一直辐射到江北、淮西、山东、河南及直隶等地,还以近海航运模式,沟通东南沿海诸省、东北三省及海外的经济。因此交通发达,贸易旺盛,往来客商众多,以致商铺、客栈、酒馆、茶楼及戏院遍布大街小巷。
见梁伟光他们听得入神,陆万英还说起自己的少年时代之事:“彼时交易的多是盐、米、木材、棉花、土布、药材此类农家常见之物,可不比此时哦。”
严凯也想知道这个时候市场买卖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光哥私下里也和他讨论过好几次,什么东西最能来钱,两个人讨论了好久也没有得出什么金点子。便饶有兴趣的问道:“颂公,那市面上最畅销的是……?”
陆万英坐在树桩上,拍了拍稍觉发麻肿胀的大腿,忧心忡忡:“洋人们掳走的是生丝、瓷器、宣纸、红枣、芝麻、桐油、大豆等物,贩进的却是鸦片、洋纱、洋布、洋糖、洋油此类玩意,居心叵测啊。”
这有什么问题吗?不要说崔德才这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就是梁伟光这样的带头大哥也想不出其中有什么不对。在2002年,谁要是敢提抵制洋货,被骂粪青还是客气的,你要是敢狡辩的话,直接给你一顶网络暴民的大帽子。
陆万英怅然道:“就是这害人的鸦片啊,以致白银外流,触目惊心。富商大贾倒罢一空,十减五六。”
梁伟光几个互相对视了一下,翻了翻白眼,确实没搞懂怎么回事。
陆万英以为他们久居国外,不懂中国的事,便解释了起来。原来满清实行的是银钱并用的政策,大数用银,小数用钱。满清以前的对外贸易,都是使国外的白银源源不断的流入,然而自英国人输入鸦片以来,白银的流向就一百八十度的拐弯了。
清廷既不能有效得禁止鸦片进口,也不能有效地阻止白银出口。白银外流,形成社会上的银荒,导致以银计算的物价下跌。由于银贵钱贱,以钱计算的物价则又上涨,这对以钱为日常收入的小老百姓们极为不利,陆万英愤愤道:“唉,凡布帛菽粟佣工技艺以钱市易者,无不受其亏损。”
大家还在想这老先生最后一句感慨到底是啥意思呢?又不好意思问。这时候管家陆全友过来禀报道:“老爷,梁先生,大车都修好了。”
“炳辉、泽生啊,上车接着和你们好好说说。”陆万英说着就站了起来,时间坐长了以致两腿还有点发麻,差一点没站稳。
好在梁伟光即时扶了他一把:“颂公,小心。”
陆万英哈哈一笑:“老了,不中用咯。”爽朗的笑声中,暂时忘记了不快与烦恼。重新上路之后,他又继续刚才的话题,给梁伟光他们两人讲了讲。
随着洋人廉价商品的潮水般涌入,迫使当地传统的商业结构迅速发生改变。比如陆万英的一个远房亲戚,他们家在开埠前是经营铁匠铺、剪刀铺这样的小作坊,开埠后就创办了当地比较有名的一家铜锡号五金商行,其经营方式变成了以批发为主,主打产品是铜锡器、红白喜事用的乐器、铁钉和白铁这些。这家商号与长江中下游及淮河流域的诸多城镇都有来往,还在上海、苏州、江宁、九江、汉口等地设立了分店。
陆万英笑问道:“炳辉与泽生,可曾听说过五洋?”
太平洋?印度洋?还是大西洋?梁伟光还故作风度道:“这个真不知道,呵呵,洗耳恭听。”
陆万英内心不由得得意,你们这些洋学生水平再高,不懂风土人情也照样玩不转啊。
其实所谓“五洋”不过是个噱头,即洋铁、洋火(煤油与火柴)、洋皂、洋烛和洋钉,经营这些洋货商品的行业也被称为“五洋业”。这些在后世时空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却给了梁伟光一丝灵感,顿时笑道:“颂公,这些洋货其实并不稀奇。颂公如果有意的话,我们双方可以合作开厂生产。”
陆万英惊喜道:“此话当真?”
“颂公不信?只要条件许可,这火柴厂没几天就能建起来。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造火柴的机器就能随外轮运到上海港。”梁伟光言之灼灼,不由得陆万英不信。
关于这造火柴的机器设备还真有那么回事,不过那是在另一个时空的康州。康州火柴厂是新中国成立之前就有的一家私营老火柴厂,五十年代公私合营以后归为国有,算是曾名噪一时过。改革开放后几经风雨,该厂于九十年代初刚从瑞典买了批最新的进口设备,就碰到一次性气体打火机开始风行,较量了没两个回合就很快败下阵来,进而破产再重组,重组再破产,直至最后卖厂卖地,只可惜了那价值昂贵的火柴制造设备无人问津。
梁伟光对康州火柴厂的事很清楚,因为他老妈就曾经在那里做过会计,他也知道那批设备被拆了之后就一直扔在火柴厂的老大礼堂内。他心里一喜,得赶紧回去一趟把它们弄了过来,可别让到嘴的鸭子给飞了。
他冲陆万英乐呵呵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若要投资实业,离了颂公还真不行,颂公可有兴趣?”
“荣幸至极!炳辉放心,如有差遣,老夫一定尽绵薄之力。”陆万英忙不迭的应下,不知道他是把儿子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还是因为其它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