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的2月15日，正月初九。

距他与周靓摊牌发生的日子已经两天了，在此之前，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与周靓摊牌之后的情形，那会是轰轰烈烈、泣不成声？还是凶神恶煞拳脚相对？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简单地就摊牌了，甚至连眼泪滴的都比想象中的少。就好像足球赛事先宣传成巅峰对决，结果踢得不成样子，所有球星不知道是泡吧喝太多酒了还是跟女人作战通宵，一个个腿软；原来说可能是一场默契球的，结果双方刺刀见红，精彩纷呈。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很奇怪，老跟人预测相反。等你精心准备之后，老天下雨你迈不出门；等你窝在家里等待发霉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倔强地灿烂着。唉……这***……

这两天他不知道怎么过去的，就光窝在房间里睡觉，而外面的天气正适合出游，周靓跟他一样，拉起了窗帘，在里面昏天暗地。房间里一股方便面的气味，酒店房间里放着好几盒方便面都被吃了。现在的酒店，服务真的非常周到，别说泡面，连安全套避孕药都给放在醒目位置，难怪这年代开房间的意思就是上床。

不过今天比较特别，一早他就想到了。

头七，据说死去的人都会在第七夜还魂，来到死去的地方。

阿灵的冤魂会回来看望自己吗？

她会在哪里出现？

西海大酒店？三号公寓？

虽然他本质上是一个无神论者，头七还魂这种传说对他而言是一种无稽之谈，但今天的眼皮却开始不停地跳。

是财是灾？

他看着周靓说道：“你知道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元宝纸钱？”

她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今晚是阿灵的头七之夜，我想买点东西祭奠她。”

她似乎对此非常害怕，凑到他身边道：“能不能不买这些东西？”

“不买这些东西买什么？”他感觉到很诧异。

“比如……比如一束花什么的……”她用哀求般的眼神看着他，她的脸，几近完美的轮廓与肌肤，虽然岁月在她身边溜走了三十年，但看上去却像青春刚刚开始，加上那种成熟的气质，她简直让人无可挑剔。

但他并没有意乱情迷，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去了，再也泛不起一点波澜。

他冲到卫生间将自己冲刷干净，也许今晚阿灵真的出现，他应该是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三号公寓。他感觉自己的精神有点错乱，真实与虚幻交错，但他今天并没有打算完全清醒。

周靓也很快换好了衣服，跟随他到了街上，也许是她害怕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吧，但更多的大概是她心里对阿灵的死充满了愧疚吧。但这一切只是自己的想法而已，不过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

他想起当初阿灵过生日的那个晚上，他买了三束玫瑰花送给阿霞、子寒与阿灵，就在那个晚上，阿灵与他真正地开始了相处。而今晚也将是同样的礼物，就从哪里开始，也从哪里结束吧。

都说人这一辈子，赤条条地来，也赤条条地走。什么也不会带来，什么也不会带走，她也将是如此吧。

三号公寓，在这个华灯初上的晚上，也显得有点局促的热闹，毕竟是过年，道路两旁的车也停了好多，估计附近的很多生意人都回来了。

鹿港酒吧门口的音乐已经提前在轻轻流淌了，如果离得很远，估计是听不清楚的，但他开了窗特地从这里缓缓开过，今天的音乐不似前几次那般忧伤，而是过年喜庆的音乐，大概是老板这几天也想为这个城市点缀一点欢喜吧。

他想起那天晚上，他跟周靓的故事也从这里开始。他不由地转头看了看副驾驶座位上的周靓，也许她早已经忘记那个激情之夜了，她的目光只是僵硬地看着车窗前方。还有那个清纯的蒋燕菲，她现在应该在家里享受家庭的温暖吧！

他将车开进了公寓，他看到篮球架前面的墙角蹲着一个人，看背影应该是管理员李海泉吧，他轻轻的摁了下喇叭。李海泉站了起来，他熄了火，从车上下来，周靓也从另一侧下来了。

李海泉有点诧异，估计没想到林小新又回到这里了。

林小新伸出了手，李海泉跟他紧紧一握，好像是长久没见面的老朋友一般，林小新开口道：“不好意思，给你带来麻烦了。”

李海泉微微一笑：“没关系，世事难料那。”他转头看了看周靓，“周小姐好久不见了。”

林小新看到墙角处燃着几根蜡烛，还有几根香，还有几个纸元宝和纸钱堆在边上，大概还没开始烧，李海泉道：“这是为那位姑娘，唉，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啊。”

他蹲下身子，拿起纸钱，在蜡烛上点燃，在火光的跳跃下，他的脸呈现出古铜色，岁月在他脸上刻画出的沟壑显得那么真实与平易近人。

林小新赶紧也蹲下身子，将纸钱与元宝轻轻地放在火苗上，一张张的黄表纸被窜动的橘色火焰吞没变黑直到成为灰烬，这上面所有的情感会传到到另外的一个世界吗？

李海泉递给他一根烟：“林先生，别嫌这烟孬，咱这把年纪的就喜欢抽这个。”

牡丹。好像三块钱一包吧，据说味道跟中华很像，不过价格确实不太像。

他微微一笑，接过了烟，顺从地让李海泉为他点起了烟。

他看到身边的周靓，抱紧自己的双肩，蹲在火苗跟前，似乎很冷，似乎想从这个小火堆里获取一点温暖。

李海泉道：“林先生，下个月这个公寓就要拆了。”

“拆了？为什么？”这个消息对他来说非常诧异。

“呵，其实也没什么，我儿子回来了，他说这里位置也不错，就是房子太旧了，说是跟几个朋友谈好了，等下个月就把这里给拆了，重新建一幢商品房。到时候我也有新房子住，最重要的是儿子也愿意在这里住。”他的脸上显出一副平淡的笑容，看得出来，他很满足。

“那要恭喜恭喜了。”林小新将三束花放在了墙角，他想，深夜的时候，若是阿灵来到这里，会不会认出是自己给的礼物呢？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里面有一千块钱，他将红包塞到李海泉的手中，道：“谢谢你的照顾，我们真的给您添麻烦了。剩下的那些纸钱帮我烧完吧，我得先走了。”

李海泉很着急地将红包推搡回去，但他根本不是年轻人的对手，红包被塞到他的裤袋中，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周靓蹬蹬地跑上了车，林小新将车开出了公寓大门，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