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芳急忙抱起青羽直闯到端木推云的门前，叫起老郎中。

端木就着烛火，看了看伤口，知道是剧毒，但不知是什么毒，无论如何，先放掉些毒血。

端木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在火上烧过，一刀利落地划开青羽的伤口，黑色的血汩汩而出，但终究放不完。端木推云跪下去，想将深入的毒血吸出来，医者仁心，真不愧是一代名医，上了年纪的人，沾了毒，自己能不能保住命都不一定。

“我来。”元芳扶住端木的肩，自己本就欠她，更何况看到她就好象看到了元倾，青羽中毒后发青的脸看在元芳眼中，根本不是心痛，而是深深的恐惧，元芳从没这样体会过这种恐惧的滋味，他怕她真的救不过来，自己怎么跟元倾交代？

一口一口黑血吐出来，端木突然抓住元芳：“李公子，这样没有用了，毒已扩散，老夫只能用药先保住她的心脏，解毒的药还需找施药的人去要，这不是本地常见的毒。”

这不是本地的毒？元芳凝神看着青羽的脸，只见她脸色青白中颊上却泛些红，即便在昏迷中也微皱着眉，浑身直出冷汗，脉搏惊跳，显见痛得厉害，这怎么象是中了西北塞外特有的“狼血草”？

元芳检查她的刀痕，呈月牙形，中间深两侧浅，象是弯刀划过所至，而且是刀锋很薄，刀身又较厚重的弯刀，也象是塞外的特有之物。

元芳突然想起日间听到苍山的话音中有轻微的凉州口音，元芳当时就奇怪，但没时间去细思，此刻都想了起来。

元芳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苍山是凉州人？既然他会武功，那他当年会不会也参加过凉州十县的“汉家青锋社”？

元芳凝视着青羽的脸站了起来，主意已在心中。

元芳回到房中，拿出备用的白色内袍，用匕首两下割开，割出一幅长方的白布，再在中指尖上一划，鲜血涌出，元芳就着血在布上龙飞凤舞写了四句词：

胡儿铁骑何所惧

汉家青锋少年旗

直视突厥烽烟起

定教蛮奴破胆离

原来凉州十县，从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匈奴、西夏、突厥在几百年中骚扰不断。凉州，一个“凉”字，就洞穿了亘古的荒凉和无尽的苦难。在大周初年凉州十县逐渐形成一个“汉家青锋社”，参加的都是当地的热血青年、少年，有统一的首领、号令，还有这首共同的号角词。突厥来袭时，军队不及调动，汉家青锋社的热血男儿就已齐聚，共同抵御外侮。

元芳十六岁初到山下县中，无处可去，一次巧合碰到武威县的汉家青锋社首领，两人不打不相识，互相敬重，元芳遂加入了武威的县社。可惜后来这位首领在一次战斗中身负重伤，不治而亡。元芳悲痛之余，深感如此民间的社团力量有限，还是要投军从戎，才能更好地保家卫国，这才进了甘南道的军队。

如今突见苍山可能是来自凉州的会武青年，元芳就想到他可能当年也参加过汉家青锋社，如今要去找他，元芳就下了这个赌注。用血写号角词乃是当年各地的青锋社之间联络之用，词到之处无不响应，若苍山真出自青锋社，断不能不理。

元芳将剩下的白衣撕成布条，一根的一端绑在匕首柄上，另一端将卷起的血词布系好。剩下的布条缠在手上。当年报信的人就是这样用缠了布的手拿着匕首的锋刃，将血词飞上要报信的地方。元芳今日都照旧日去做，只要苍山是此中人，必懂。

元芳托付端木推云照顾好青羽，自己骑上快马赶至孟府外，天色已微明，元芳看看孟府内的中堂屋顶上竖着一根旗杆，旌旗挂在上面，元芳使足十成的力，将匕首掷出，只听呼呼风响，匕首与后面的白布拖成一条白光，在夜色中照着旗杆直飞而去！

“什么人？什么人？”孟府门墙上站着的府兵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已划破旗杆上的旗绳，稳稳地钉在旗杆顶端，那原本的山月旌旗却呼啦啦落了下来。

“弓箭手准备！”只听门墙上一声喊，立刻探出十张弓来。

元芳一动不动，勒着马屹立在当地，等着苍山出来。

果然只半刻的功夫，苍山亲自出现在中堂屋顶，飞身上去摘下匕首，打开血词布看了看。

距离很远，元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慢慢地回转身，凝目看着元芳的方向，身体就象一尊雕像，绷得很紧。

片刻之后，苍山大开中门，出现在门前。

元芳驱马上前，跃下马来，一路迎着苍山的目光走过去。

一片静寂，两人拱手当胸，苍山的眼皮轻轻抖动，嘴唇紧抿。

“请吧。”苍山一挥手，轻轻地但是异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不劳了，先请教尊姓。”

“鄙姓段。”

元芳点头：“段公子，在下来讨一样东西。”

“好说，只是我有两个条件。”

“请讲。”

“东西我可以马上给你，但你救完人后就要回来，等候宣慰司处理孟老板的事，由宣慰司决定你的去留。”

“可以，还有呢？”

“将那个黄金鱼配交出来。”

“没问题！”元芳没有思索。

“好！”苍山看着元芳点了点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的小匣：“这里面有两颗药，足够了，一起服下，不会再有事。”

元芳接过来，没有怀疑，就如苍山没有怀疑他是否会回来。

元芳拱手：“在下即刻便回。”说罢转身而去。

苍山望着元芳的背影，一时心潮血涌，感慨万千，万里之外得遇当年保家卫国的沙场同袍，个中滋味又有几人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