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倾不知去了哪里。元芳骑马回到忆安堂，青羽竟站在门外等他。大概地上都是雨水，她也坐不下去，就那么站着靠着墙，困得一栽一栽的。

元芳远远就看见她，勒住马慢慢地行过去。青羽还是马上就醒了，迎着元芳走过来。

元芳骑在马上看着她，笑了笑。

进入院中，元芳栓好马。看看天上乌云已渐飘散，月亮露出脸来，几颗明亮的星星在不屈地闪烁。

“青羽，你到底是哪家的公主？”元芳突然问。

“我父亲是襄阳王。”

“哦，高宗的幼子。那你应是郡主。”元芳不解。

“当年将我舍身佛寺时，特意加封的。”青羽淡淡道。

“是这样。你离开佛寺时，皇帝真的不知道吗？”元芳俯下身，看着青羽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不管。”青羽摇摇头，根本满不在乎。

“那是谁带你出来的？”元芳非常关切。

“孙保母啊。”

“她的武功怎么那么好？”元芳微皱起眉头，非常认真地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青羽满脸无辜。

元芳微笑了笑：“青羽，你走吧，你真的不能再跟着我了，再跟下去元倾真要误会了。”

话说至此，青羽也不好再赖下去了：“看来你今天一无所获，也不抱希望了。这是你的剑，谢谢你。”青羽说着解下幽兰剑，双手捧给元芳。

“剑你先留着防身吧。小心碰到路为宏。以后有了新剑记得还我。”元芳有些担心她。

“不用，拿着吧。君子不夺人所爱。”青羽说着做了个鬼脸，转头就走，怕元芳看见她眼里的不舍。

“半夜你去哪里？天亮再走。”元芳急喊她。

“不用你管，你跟元倾拼命去吧！”这个小姑娘，只管自己刻薄，也不管听的人是什么滋味。

元芳手里握着幽兰剑，看着青羽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大战在即，一个多余的人也不能留，尤其青羽，他看着她会不是滋味。

在与元倾交手之前，他必须要搞清楚的一件事是杨益远的立场。这个当地的最高行政长官若是友，事情就好办地多，若是敌，他就必须向剑南道借兵，说实话，若是那样，他能否走出播州都是个问题。而且，元芳隐隐觉得，路为宏并没有直接与他交手的意思。也许，他根本就是想借杨益远的手除掉自己，因为他从不曾有勇气亲手杀死这个心目中的幼主。

清冷寂静的街道上，穿着单衣，在夜寒瑟瑟中缩着肩膀的更夫梆梆敲着四更。干硬的声音在街巷中回荡。

一个人戴着斗笠，披着披风，披风的领子被竖了起来遮着脖子，好象很怕冷的样子。虽然雨已停了，他还是戴着斗笠，这样连月光都照不到他的脸。

一柄弯刀挎在腰间，刀鞘上镶着宝石，碰着腰间的银饰叮叮地响，这是他从凉州带来的唯一纪念，即便到了洛阳多年他也悄悄留着，只身来到播州后他更是会在夜间直接佩戴在身上。这是他家乡的记忆，那里有他最后最浓的想念。

他是在信马由缰，无人的夜街里他可以稍作喘息。他的日子不是人过的日子，虽然得到杨益远的很大信任，他也肩负着为朝廷监视杨益远的重任，以二十八岁的年纪，他已是很有地位，很可骄傲，但他面临的境况之险只有他自己知道。进一步会被杨益远发现，杨益远之怒可以想见，退一步朝廷又饶不了他，多年过的就是这种走钢丝的日子，稍一歪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不是他要对乐娘发脾气，他都不知那些脾气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自己脾气越来越大，动辄想打人，即便对乐娘，他更是要用对她的凶狠来让自己清醒。这是人过的日子么？段苍山想苦笑一下都动不了脸上的肌肉。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挺着脊背遛着马。要说这挺着脊背，真是可笑，即便在无人的夜里，他都松弛不下来，这是多年残酷训练的结果，也许到死的那一刻都不会改变。

“谁？”前面出现一个白影，段苍山喝问了一声。赫章到二更后就会宵禁，若被巡城官碰到就是麻烦。

青羽本想去流云观，正向北门走着，谁知碰到段苍山。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认出了对方。段苍山陡然来了精神，这不是李晋易的小厮么？正愁拿这个李晋易没办法。那个被孟裕财打的半死的人他不敢碰，怕真死在自己手里，这个小厮可是活蹦乱跳的。

“半夜宵禁你去哪里？”段苍山问得象个官员。

“你又不是巡城的，你管不着。”青羽没把他当回事。

“我管巡城的，你说我管得着管不着。”段苍山居高临下。

“反正跟你没关系。”青羽说着回身就走。

“站住！”段苍山想喝住她，谁知青羽理都不理他，只管走。

段苍山眉头一皱，好个大胆的小厮，抓他还要自己动手，简直自降身份。可身边又无人可用，段苍山只好一蹬马镫，从马上直飞起来，扑向青羽，本想出手就抓住她，谁知青羽好象不知道他在后面似的，直到他手已快到青羽的后心了，青羽突然转身，飞起两脚直向他的护心手和俞府穴踢来。

段苍山没料到青羽的反应如此迅捷，忙就地翻身，才堪堪避过青羽的脚风。好险，被她踢到手，手要断，舍不得手，踢到俞府穴半条命也没了。段苍山急了，唰的拔出弯刀来。自出道至今，碰到的敌手都不多，更别说这样一个小孩子一样的人。

只见段苍山一柄弯刀舞得朔朔生风，刀柄上的宝石在月光下闪着奇异诡谲的光，刀口上更有一抹青色的幽光。青羽的白衣在刀风中飞舞旋转，一时也脱不了身。青羽自恃武功高强，将剑还了元芳，身上一样兵器也没有，她又不使暗器，空手对段苍山的白刃，已渐渐落了下风。

青羽无心恋战，看到一个破绽，冒险一掌拍进去，想拍到段苍山的巨阙穴，哪怕掌风扫到，将他逼退自己脱身就算完事。

段苍山也觉察到青羽的意图，这确实是他的破绽，但段苍山实在忍不下这口气，竟被一个小厮从自己的刀下逃脱，段苍山拼着被扫到巨阙穴，也要回刀一刀劈向青羽的小臂。

两人都下了赌注，青羽躲避不及，小臂上一痛，青羽的掌风也到了，段苍山胸口一紧，气都透不过来，连退几步，青羽趁势跳出圈外，几个起落已在几丈开外。

段苍山无力追她，捂着胸口，看着青羽走远。

青羽转过几个弯也慢下脚步，却觉得伤口越来越痛，看看伤口竟成了紫色，难道刀上有毒？青羽的武功虽高，却没多少江湖历练，刀口上的青光她不懂，若懂怎么也不会冒这个险。

青羽走着走着伤口越来越痛，痛得她心都颤起来，本想去流云观，这下是到不了了，也不知元倾在哪里，她也不敢去源茂客栈，想想还是回忆安堂去。

元芳刚躺下睡了一会儿，就听门外一个人落地的声音，是摔下来的，显见这个人会轻功，却没力气了，元芳跳起来开了门，只见一个白衣的身影倒在院中，是青羽！

元芳大惊，急忙跑上前抱起青羽，但见青羽脸色发青，满额的冷汗，左手握着右边的小臂。元芳忙看那小臂，伤口已呈黑色，是剧毒！

“青羽！谁干的？”元芳骇得声音都发颤。

“苍。。。苍山”青羽拼着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几个字，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