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宁死了，死在当初他杀戮他人的院落里，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就像李别羽说的那样，他到死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别羽哥，你真的没事么？”韩蝶儿担忧的问道，当初在李别羽身后的她，亲眼看到那把匕首刺中了李别羽的。

李别羽摇摇头，伸手解开了自己已经破烂不堪的上衣，裸露出了胸膛。韩蝶儿一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李别羽的胸前此时凝结着一片蓝色的坚冰，就像是一件铠甲一般，牢牢护住了李别羽的前胸。在他的右胸口处，蓝色冰甲上已道深深的裂痕，正是嵇宁那突如其来的一击造成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哥哥的？”韩蝶儿与嵇宁有着同样的疑惑。要知道嵇宁是靠着法术，隐藏了自己的四肢，并且用障眼法幻化成了韩小五的样子，完全不是拙劣的化妆来哄人，就连韩蝶儿都被骗了过去。

“我并不知道……”李别羽咧嘴，说出一个让韩蝶儿无比惊讶的答案。

“不知道？那你刚才怎么会在那人面前说你早就知道？而且还防住了他的偷袭？”韩蝶儿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我只是被逼，情急之下想出的防护办法。”李别羽解释道，手在胸口处一晃，那蓝色的坚冰就渐渐消融不见。露出了的胸膛上，还有一道微微发红的刀痕。

韩蝶儿咋舌道：“那么短的时间内？我连眼睛都来不及眨！”

摇着头，李别羽揉着胸口苦笑：“哪有那么简单，只是他说错了一句话。才让我察觉到不对的。”

“那句话？”韩蝶儿歪着头，却没想到嵇宁那句话里有破绽。

“小五从来不叫我李别羽。”低着头的李别羽眼里满满的都是回忆：“他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全名，不是叫我小羽，就是李老二。”

说这话的时候，李别羽甚至在轻轻微笑，仿佛看到了当初三个懵懂少年，勾肩搭背言笑无忌的情景。

“就凭这个？”韩蝶儿有些发呆，这样的事情也叫破绽？

“当然不全是。”李别羽抬起头，重新整理了下上衣：“他不战而退才让我觉得奇怪。我又不是比他高明太多，就算是同等级别的修为，他也不应该连出手都不敢就逃走，尤其是在我消耗了大量的真元的情况下。纵然我曾击杀过筑基期的修真者，那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同样是险些丧命才侥幸击杀的。他这主动示怯，有些太过了，因为我同样知道璃阳宫对我身上的一些东西有多么渴望，他这么不战而退，完全就是不合理的。除非他回去不怕门派内的责罚。”

韩蝶儿听的似懂非懂，在她看来，留得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战而退似乎也说得过去，只能说明这人也太过小心了，连一点风险都不肯冒。而李别羽也懒得多做解释。他当初可是听说当初那些随匡凌风冒死采药的弟子，就是因为犯错被门派责罚，才想要立功赎罪，免去惩罚的。能让人豁出性命去赌一把，这样的责罚不用说也该明白有多么严苛。若嵇宁真的不战而退，以璃阳宫对千年灵药以及太虚钟的热切，他回去恐怕也难逃一死。

当然李别羽也不是十拿九稳，纵然心里有了怀疑，他也不愿意去试探“韩小五”，他看中情谊，自然不肯为了心中的一点怀疑就去试探自己的兄弟，只是自己多加了一些小心而已。这也是他为何被嵇宁狠狠刺了一刀的原因，不然他完全可以仔细观察完了再上去的。说他傻也好，迂腐也罢，李别羽就是这样一个人，宁肯自己担些风险，也不愿意伤害了他所看重感情。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对韩蝶儿说出来的。

“咱们快去找找，小五应该就在这院子里。”李别羽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开口说了个眼下两人都同样着急的问题。

“好！”韩蝶儿点头。两人遂分头在这院落附近查找。

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在旁边的一间房子里找到了韩小五。韩小五被扔在一张床上，惨状与嵇宁变幻的如出一辙，只是显得更形憔悴，一身衣服上更是沾满了黑褐色的血迹。当李别羽和韩蝶儿哽咽着上前轻唤他时，好半响他才微微转了下头，张开了满是血口的嘴唇吐出了两个字：“小羽……”

没等李别羽答应，韩小五又艰难地吐出另外两个让李别羽心碎的字：“快……走……”

李别羽抱着韩小五放声痛哭，韩蝶儿在旁边劝解着，不过劝着劝着，也随之大哭起来。韩小五紧闭的双眼中，也缓缓渗出了掺杂着淡淡血色的泪水。就在三人抱头痛哭的时候，门外一声轻响，惊动了李别羽，轻轻放下韩小五，李别羽的身形瞬间出现在了门外。

一个青衣小帽的人，正慌乱地向花圃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惊恐地向后看着。李别羽心中悲愤，急需宣泄，身形一展如大鹏般从天而降，一脚踹翻了那人。狠狠一脚踩在了那人的胸口，还没等他发问。那人就已经扯直了喉咙叫起来：“神仙饶命，神仙饶命啊……”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李别羽瞪着眼睛喝问。

那人手脚乱挥，一边挣扎着一边说道：“小的不过就是一个家丁，是朱大人家的下人，是朱大人听院里闹了这么久忽然静了下来，让小的前来查看一下……”

“是看我死了么？”李别羽瞬间就明白过来，看来那朱大人是知道嵇宁今天在这里要暗算于他的，等院里平静了又不见嵇宁出现，这才派人来探查情况的。

“是，是……不是！不是！”那人刚回答完就觉得不对，急忙改口。

“哼，那姓朱的赃官在哪里？”李别羽眼中怒火升腾。

“就在后院……”那人急忙回答道，还顺道指了下方向。

李别羽自然知道那人指的方向是哪里，那里正是当初李臣斌的住处。身形一闪就向那里掠去。那被李别羽抓住的人，眼前一花，就失去了李别羽的身影。吓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眼珠子一转，头也不回向着府外奔去，看这情形这朱大人怕是凶多吉少，这朱府绝对不是久留之地，早早离开为妙！

就在李别羽闪身而去片刻后，那里就响起了一声惨叫！

房间里韩蝶儿正在照顾着韩小五，听闻那惨叫，心中不由一颤，担忧的看向外面，正在此时，房门大开，李别羽一身煞气地回来了，左手里还拎着一个东西，韩蝶儿凝神看去，才发现那是一颗胖乎乎的人头！

“这是？朱大人？”韩蝶儿惊讶道。

“不错！”李别羽一把扔下了手里的东西，然后摸出一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纸张，展开来放在眼前：“今晚，有些人要为他们的作为复出代价！”

韩蝶儿搂着韩小五，两人同时重重的点了下头。

这一夜，玉川城注定是不安静的。就如同半年多前，那个让很多人失眠的夜晚一般，今晚，同样有很多人彻夜睁大着眼睛。城里不时响起的一声声惨叫，让他们紧紧绷着每一根神经，每一次惨叫响起，他们都会在被窝里狠狠地颤抖一下。这一夜，和半年前的那夜，同样难熬。

当深沉的夜幕被晨光破开，压在玉川城百姓心头的一块无形的大石，才轰然落地。他们又如同那次一般，把门窗推开一道缝隙，一双双眼睛掩藏在后面，小心翼翼观察着窥探着，直到确定安全了，才一个又一个地走了出来。

只是这次，街道上的出现的衙役捕快们，远没有上次有纪律，他们一个个神色惊慌，甚至连队列都不整齐，仿佛一只只无头苍蝇，在街头巷弄里奔来奔去。就在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一个消息在人群中开始流传起来——玉川首富李家的冤魂出来索命了！

从府衙朱大人开始，一些当年参与李家案件的官员，一个个都被砍去了首级，这些首级都被高高悬在了玉川城衙门的门前！里面有当初的财物登记官员，有验尸的仵作，有查案的捕快……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半年多前谁在那场惨烈的灭门惨案中，捞了好处，人们心中都一本秘而不宣的账本，如今这本帐终于兑现了！众人在眼神里传递着自己的看法，有人甚至偷偷竖起了大拇指。究竟是不是冤魂索命，没人在意，只要知道这件事大快人心便是。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好处，当年绘制通缉令上李别羽画像的那个画师，在自家的桌子上，发现了整整五千两的银票。

而同福茶馆那天破天荒地关门歇业了一天，据说老板和一个伙计同时病倒，脸无人色地一个劲地颤抖，请了大夫来查看，只说是惊吓过度。这让玉川城许多人笑破了肚皮，仿佛那天晚上钻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没有自己一般。又过了几天，同福茶馆的老板盘出了自己的店铺，带着自己的家人离开了玉川城，从此不知所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