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别羽离开玉川的时候，双眼通红。在马车辚辚的车轮声中，犹自不停的回首。他回望处，是一片荒冢。

近百的坟丘林立，连成硕大的一片。拥挤而又显得清冷。那里没有人来祭拜，只是半年的功夫，就已经杂草丛生。李别羽没有太多的时间，只是草草整理了一下墓园，然后就离开了。他没有时间来祭奠，满心的仇恨一直在催促着他，尤其当置身于那些坟丘之中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李别羽甚至没有掉泪，只是红着眼眶一直不停地回望。或许等手刃所有仇人之日，他才可以心安理得地在这里，放声痛哭吧。

当马车渐行渐远，那片坟墓终于看不见的时候，李别羽才收回了视线，一手握着马鞭，坐在马车上有些呆愣，韩蝶儿看着颓丧的李别羽，胸口靠左的位置，有些隐隐地揪痛。

“别羽哥，我们这是去哪里？”韩蝶儿轻声打破了沉默。

“先想办法去帮小五治伤。”李别羽看了看横卧在车厢里的韩小五。

韩小五已经吞服了李别羽给他的青灵丸，身上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精气神也好了许多，只是被斩断的四肢以及被剜去的双目，却不是青灵丸所可以治愈的。听李别羽要给自己治伤，不由开口说道：“小羽，我这伤还有什么好治的？别为我一个废人浪费时间了。”

“胡说！”李别羽沉声说道，用力攥紧了手中的马鞭。韩蝶儿眼眶一红，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曾经身为孤儿的她，最是看重自己的这个哥哥，韩小五可以说是她在这世上最最亲密的人，看他这般模样，如何能够不心疼？

韩小五大笑，却只笑了两声，就是一连串的咳嗽，韩蝶儿赶忙帮他拍着胸口，好不容易等气息平稳了，开口说道：“难道我还怕你们因为我是废人，就不拿我当哥哥当兄弟了么？小羽，你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韩蝶儿摇着头，泪水被她甩落，一滴滴落在胸口，以及韩小五的脸颊上：“哥，你别说了……”

李别羽看着韩小五，表情很认真：“我知道一个神医，名叫郑立，他连我的绝症都有办法医治，或许就可以还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顿了一下，李别羽又道：“而且我曾经见过一个人，重新塑造了自己的身体复活，你这样的伤，也应该可以治好的。相信我，总会有办法的！”

“真的么？重新塑造身体？”韩蝶儿瞪大了大大眼睛，微微张着檀口，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躺着的韩小五也神色疑惑，这等事情闻所未闻，他有些怀疑李别羽是信口胡说来安慰他的。

“当然。”李别羽点头，他正是想到了小黑当初利用血煞，塑体复活的事情，所以才说出那番话的。当然，这事情也绝对不是简单的说说就能做到的，不然小黑也不用等了千多年才复活了，其中一定有些苛刻的要求，只是，事关自己兄弟，无论多困难，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去尝试一下！

韩蝶儿心中喜悦，迭声催问着李别羽详细的情况。李别羽便把诸葛昌所说的郑立以及小黑复活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这番经历本就古怪离奇，听得韩蝶儿和韩小五两人更是一连串的惊叹。等李别羽叙述完毕，都是一个时辰后了。韩蝶儿犹自沉浸在那从没有听说过的离奇事件中，韩小五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当初就干的是消息贩子的勾当，对于分析一件事情要比韩蝶儿拿手的多，从李别羽字里行间他听得出李别羽应该隐瞒了一些事情，自己想要恢复原来的身体，或许有希望，但也绝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的。

“小羽，你说的不少，只是想要达成所愿，应该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的吧？”韩小五说话的时候，脸自然而然的转向李别羽声音传来的位置。

清晨的阳光洒下，照在他的脸庞上，让那深陷的眼窝看上去没有夜晚那么恐怖。李别羽看在眼里，却是更觉伤心：“不管多难，我都不会放弃。”

“嗯。”韩小五微微笑着：“如此我就不适合跟着你行动了。带着我在身边，肯定会拖累你的。”

李别羽沉思不语，韩小五确实不适合跟着他，倒不是拖累不拖累的问题，而是韩小五行动不便，身体更是需要休养，跟着他来回跑动，对他的身体都是很大的负担，看样子，确实需要先帮韩小五找个栖身之所，然后自己把事情都办妥了，再来接韩小五才是最妥帖的。

三人互相一商量，就把行程定了下来。按李别羽的意思，是想要把韩小五带去清心阁休养，毕竟照顾韩小五一定是要自己放心的人才行，而他目前可以相信的人，实在太少了。韩小五对于一个神仙门派会不会收留自己这么一个残疾的凡人，颇有顾虑。一心想着李别羽帮他寻一处僻静之所休养便可。哪怕在外面随便找个房子，可以居住就行。

李别羽自然不肯不同意，对韩小五说郁青婵如何好，面冷心热人美，并且和自己共患难过绝对不会拒绝，要韩小五放心。说到郁青婵，他又想起当初和郁青婵分别时，曾托她去见诸葛昌，急忙又向韩小五询问，看看韩小五知不知道郁青婵曾经来过，结果大失所望，在他和郁青婵分别的时候，韩小五已经被嵇宁捉住，根本无法和外面的人联络，对于后来的事情全然不知。所以他并不知道郁青婵有没有见到诸葛昌。

李别羽有些失神，按照距离玉川城的远近来说，当时的郁青婵要比李别羽近得多，或许能感到玉川和诸葛昌相见。不过当初同福茶馆的伙计曾说过，诸葛昌在茶馆里整整坐了一天，看样子反而是没有见到郁青婵。这么一想，李别羽就有些坐不住了，难道郁青婵是因为对诸葛昌仍然心存芥蒂，所以没有见他？可想想郁青婵的秉性，断不会答应了自己而不去做，那么郁青婵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而错过了么？还有，当初分开，千年灵草可都在自己的身上，郁青婵时间久了，万一火阳丹不够用，身上的伤势复发，这可如何是好？

韩蝶儿看着李别羽愣神，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是满脸忧色，心中说不出来的感到一阵气闷：“你说的郁青婵，可真的……有那么好？”

“嗯？哦，是的，青婵确实很好。我说的都是实话。”李别羽没有看到韩蝶儿古怪的神色，有些心不在焉地顺口回答道。

韩蝶儿咬着嘴唇，沉默了半响，忽然对韩小五说道：“哥，既然别羽哥说那……那郁姑娘那么好，不如我们就去试试吧。”

韩小五攒着眉头，说道：“不好吧……”

“哥！”韩蝶儿打断了韩小五的话，张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了那里。

韩小五向韩蝶儿的方向微侧着头，突然叹了口气：“也罢，去就去吧……”

“小五？你同意啦？太好了！”李别羽没有听清前面他们兄妹两人在说什么，回过神来，正好听到韩小五这最后一句话，当即高兴的大叫起来。

韩小五微微苦笑一下：“我能不去么？”

韩蝶儿脸上猛然一红低下头去，心中慌乱，哥哥可是看出了什么？

李别羽看了看两人，心里纳闷两人为何表现的如此奇怪，不过因为高兴也未深究，拍了拍韩小五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去了你就知道，我说的绝对没错！”说罢，晃着手里的马鞭，甩出了一声又一声的脆响，就像是他的心情一般，开朗而飞扬！

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去，韩小五兄妹两人都没有再开口，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都在默默的想着各自的心事。一时间，车内车外就好似两个世界。

就在马蹄声和车轮声中，三人渐行渐远。渐渐的连玉川城高大的城墙也不见了。李别羽忽然跑到了车厢里，尴尬地挠挠头，冲着韩蝶儿说道：“你可认得去清心阁的路？”

韩蝶儿看到李别羽的样子，不由噗嗤一笑，她知道李别羽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玉川城，对于地理可以说是俩眼一抹黑啊，在这点上，还不如从小就跟随父母仗剑江湖的她呢。她这一笑，可就让李别羽更加无地自容了，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恶补一下地理知识。

看到李别羽脑袋快扎到地里去了，韩蝶儿也收住了笑容说道：“你说的清心阁在什么地方？”

“在最北边吧？说是戴云县内，距离贺银山不远。”李别羽张口答道。这地址他倒记得滚熟。

韩蝶儿点点头，沉思了一下说道：“要是在戴云县，那可真是在我们奉安国极北了。这一路，我们要经过叶堡、交都城、牧隐城、郴州、涉茄坞几个大城市，以及许多小城市才能到达。路途可不算近啊。”

“是啊。”李别羽当然知道，他当初可就是从奉安国北边的丹霞山直接横穿到南面的，当然也大概明白璃阳宫和清心阁的位置。他只是不清楚这路该如何走而已。忽然他皱眉问道：“你刚才说，我们会途经牧隐城？”

“是的。”韩蝶儿肯定地回答。

“牧隐城……”李别羽低声念叨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触动了他记忆深处的一根神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