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火光中，映射出的，是吟春影影绰绰的容颜，当然，也不会错漏沈娇鸾的一脸狰狞。各怀心事的两人，就那么僵硬站定了，看那庄严祠堂消失于漫天火舌中。

“没了，什么都没了。”

沈娇鸾怔怔念。待天地间最后一丝余晖消逝时，狰狞不见，人随即双膝一软瘫倒在地，面白如灰。

“救不了了。”

居然登时俯身在地失声恸哭。

吟春动也不动，微眯的眸中充斥的只是那逐渐熄灭的火舌。七条人命，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于火光之中，如同宿命，更似某种昭示。仅仅，是为了所谓情爱，便能做出这等弑父纵火的勾当，那个女人，如此想着，便也下意识侧脸来看伏地恸哭的人。阵阵热浪中，那个女人的身影就跟着飘渺起来。

“我想，如今，倒是可以确定血菩提的所在了。”

一语出，说成是那平地炸雷也毫不为过。本是哭得凄惨的人陡然抬首看来，泛红的眸中投射出某种嗜血的狠绝。

“在哪？”

“时候不早了，二小姐，您该回府了。”吟春浅笑，随手挥开扑面而来的灰烬。“剩下的事，只消交予奴婢去做便可。三日后，奴婢定会还您一个活生生的公子。”

“咯，咯咯，咯咯咯咯。”

回应吟春的，是叠串怪异的笑。如同夜枭般的阴笑，伴随着废墟中垂死挣扎的噼啪声响，竟是意外的骇人。吟春一愣，下意识别开脸，心间突兀涌起的不适却也诚实布了满脊。

“娘自小便教导我，这个世上，最不可信的，是人。而这世上，最不可小觑的，是女人。这些年，我向来将她的话视作耳旁风。不过是个瞎子，能奈我何？如今，瞧着你，我倒是信了娘的话。不过是个瞎子呢，只身边一个小小丫鬟就能生了大浪，更何况是那做主子的？我可是该庆幸？庆幸着，最碍事的家伙先一步滚去阴曹地府？”

诡异的腔调搭配着诡异的面容，沈娇鸾以最是诡异的姿态缓慢起身，沾了血污的手不经意甩出去，利刃便直直飞进了废墟中。

“吟春，我开始信你的能耐了呢。三日，我等你三日。若是能还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日后，我保你荣华一生。”

“奴婢记下了。”

吟春不着痕迹收了笑。

“二小姐，趁着天黑，还是快些回府罢。若是被夫人察觉，只怕是功亏一篑。”

沈娇鸾没有搭腔，只死死看了吟春一眼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吟春也不动，只在目送沈娇鸾远离后方才收了视线回到废墟之上。火势渐熄，厚重灰烬下的几点红星便如那苟延残喘之人疲死挣扎。目不转睛地看了小会，吟春脸上那点维持许久的笑终究消失殆尽。

而人，竟是当即软了膝跪倒在地。

“不是第一次瞧见死人，居然也能吓成这般，丢煞人。”

一点戏谑徐徐入了吟春的耳。并没有起身，甚至连回首看一眼来人的念想都不曾生，只是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几近匍匐。

“站起身来。”

低嗓渐近，那人也终于露出身形。依旧是一袭宽大斗篷披在身，遮了容颜却挡不住修长身形。嗓音里有轻笑，只是那笑听在外人耳中，便总觉讥讽有余善意无存。

吟春仍是不动。

“别让我说第二次。”

那人稳稳停在吟春身侧，居高临下地站定了，周身却又隐在一片漆黑中，模糊难辨。

“您说过，不会出岔子。”吟春喃喃，脸上似笑非笑。

“人算抵不过天算，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

那人嗤笑一声，却是突兀抬脚狠狠踹上吟春的身。不曾设防，实诚地挨了一脚，吟春当即匍匐在地，却又不肯开口呼一声痛，只咬紧了贝齿挣扎着坐起身来，素净的容颜在夜色中愈显苍白。

“您说过，定会保我家小姐周全。奴婢信了您，却换来小姐的枉死。小姐枉死了呢。”

自言自语一般，吟春颤颤抬了手抓住那人裤脚，仰首，苍白容颜上坠下一行清泪。

“是你，害死我家小姐。是你。”

“你家小姐？”

那人躬了身凑到吟春面前，斗篷下，妖艳的脸上狞笑横生。

“我的奴才，何时变成旁人的贴心丫鬟了？”

雨落得很突兀。

“沈云昇。”

吟春咧咧唇，凄凄然然笑将起来。

“你会遭天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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