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元山在西华山上正自为难，老周已经悄悄躲进了后院的时候，忽然，刚才老周躺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向元山处看了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其他人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跪伏下去，头都不敢抬。唯有元山，那样直直的站着，毫不顾忌的看着那人。

“侯管家，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白色人影的声音优雅甜润，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像一根柔柔的蚕丝，一圈又一圈的将你的心紧紧缠了起来。

管家听她提到自己，浑身不由自主的振颤了一下，却一句话不敢说，只是更深的伏了下去，几乎趴到了地上。

元山听到这样的声音，却疑惑了起来。凝眸看去，却分明不是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他的声音与自己如此像呢？

“你是谁？”元山大喝，直冲了过去，“你不是我娘！”

那白色身影立刻向后躲了开去，看去，似乎也是颇为心虚的。

“别逃，你过来让我看清楚！人人都说婉约楼楼主就是我娘，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冒充我娘，毁我娘清誉！”

元山轻功已经相当具有火候，却始终无法追上那一抹似乎根本没有分量一般的白色影子，心中更加悲喜交加，激荡着。

就这么追追逃逃，一直到了西华山脚下。那白色衣服的人，明知道他追不上自己，却偏偏，就那样慢慢飞着，逗弄一般，不肯直接离开。

这时，一抹嫩黄的身影出现在西华山脚下，正是元山此来要找的孙红袖。

已经接近四更天，天色暗沉了下来，不知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还是暴风雨要来的前奏。

西华山整个笼罩在阴暗之中，只有那山头，还有火炬一般的亮处燃烧在顶尖，如同秃子头上的一撮毛，扎眼却又张扬。

孙红袖出现后，二话不说，对着前面白色的身影，丢过去一张白色的荧光粉写成的字条。在黑暗中，那纸条上的字闪闪烁烁，如同明珠一般，又如水银泄地。

“楼主让你尽快赶到西华山原先的小饭店处，元浩在那里出现了。”

“什么意思？”那人停下了身形，倏忽间飞到孙红袖面前，定下了身子。那飘渺的影子般的感觉消失了，不过是一个白色的，普通的女人的身影。一点神秘幽深的影子都没有了。看其眉目，确实与自己母亲的样子有几分接近，不过，眼波眉梢，却少了些许的绝艳。

“红袖，这人是谁？”元山顾不上问红袖为什么跑开，也顾不上问，先就问起了这个人的身份，毕竟是心中关切至深，言语中，竟多了几许彷徨与无助。

孙红袖转眼看了看他，却又抬头望向天空，并不回答。只是暗中留意着那白衣人的反应，明白她看完了字条后，立刻将手一扬，不知洒出了什么东西，那字条就燃烧了起来。

白衣人更不看元山一眼，转身消失了。

那白衣人走后，这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元山看着那人消失，一时有些想要追上去，却又不知该怎么追。红袖却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根本就不认识元山一般。

犹豫了半晌，元山终于还是没有再试图去追。面对着孙红袖，闭了闭眼睛。

“红袖，你，还好吗？”千万个疑惑，到最后，就化作了一句问候。

孙红袖闻言莞尔，再也保持不了生气的模样，低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好再那样冷冰冰的，轻快的向元山走了过来，伸手去拉他的手。

“我还好，还好没被你气死！”

元山见她的手伸了过来，有些想要躲开，却一时没有闪开，被她握了个正着，脸上登时通红起来。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孙红袖见他让自己握着，眼神更加的温柔了起来。“你看，天要下雨了。”

“天要下雨了，”元山呆呆的重复着她的话，心中一阵酸楚，“我娘。。。”

孙红袖却误会了他的话，还以为他又想起来刚才那个人。

“那个呀，不是你娘，楼主她在三年前就已经培养了十二分身了。我来到山上的时候，就是她带这些人到山上的时候。所以，我是经常能见到你母亲的，而其他的那些人，一般却只能见到傅红玉她们而已。”

“傅红玉？”元山惊讶起来，“她们都姓傅吗？”

“自然不是的，楼主立意要让她们代替自己行令，自然，让她们几个都姓傅。以防别人叫傅姑娘，她们会反应不过来。”

“还有好几个和她一样的人吗？”

“对，和她一样的一共有十二个。但他们都说，这十二天神中，有一个就是你娘本人。不过谁也无法证实，因为，我们都没有见过她们全部的人。像我，也不过知道这个傅红玉是十二天神，还有第三天神，第六天神，第十天神曾给我下过令，所以能分得出来。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元山沉默了下去，似乎难以接受自己的母亲培养这些人做自己的替身。

“其实，楼主也是又苦衷的。并不是特意的找这些人来要做什么。小怜那时候跟我说过，楼主让她们在各个地方为自己做事。譬如说，皇宫中，还有朝廷重臣的家中。每一个人，都不怎么常出现在这里的。”

“够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元山沉声喝道，“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我娘。”

孙红袖知道他心中一定是太过痛苦，因为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握得自己的手疼了起来。她闭了闭眼睛，眼泪流了下来。

她没有开口喊疼，心里却冒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原来，人真的是怕疼的，心里不疼的时候，会因为疼痛流泪。’

元山握了许久后，缓缓松了松拳头，才有些尴尬的发现，自己手中一直握着那个温润柔软的孙红袖的手。

“啊，红袖，捏疼你了吧？”

“没事。”孙红袖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水，却微笑着对着元山说，“我不疼，但是，你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你母亲已经不要你了，你可知道？”

“不要我了？她从来就没要过我，她什么时候要过我啊！”元山低着头，轻轻抚摸着孙红袖的手，热泪就那么滴到了她的手上去，炙烫着孙红袖的心。“她从来都没有要过我啊。。。”

他的泪就那么滴落，越来越多。任凭他的手那么滑动着，也抹不干自己的泪水。忽然，几滴冰冷的水滴落到了他们两人的手上。一道亮光一闪，接着就有雷声传了过来。“轰隆”

“啊？下雨了？”孙红袖惊醒了一般，顾不得别的，拉着元山向远处跑去。

元山也忘记了刚才的伤心，随着红袖那轻快讶异的惊呼，被她拉着向后山跑了去。

被带到后山去躲雨的元山从没想过，会从红袖口中听到这么一个惊人的秘密。

跑到西华山后山那个接自己父亲的山洞口，元山的眼都微微红了起来。就在这里，几个月前，父亲昂然立在风里，豪情烈烈可比苍天呀。现在，洞口还是那个无声无息就开了的洞口，但，父亲，却尸骨化灰了吧。。。

见到他流露出一丝感伤，孙红袖眼神也是一黯。不过，终于，她还是决定不能让他就这么伤怀下去，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他去做。

“元山，元山。”孙红袖娇声呼唤，“不要想了，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

元山被惊醒了过来，转眼看过去，孙红袖的衣服紧紧贴着身子，上面还淋漓的滴着水，看上去却不觉得狼狈。但，她却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眼神中还带着些焦急的意思。

“怎么了？红袖？”元山心里有些吃惊，还以为是孙红袖下了什么决定，要对自己说，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对他来说，一直都理不清对孙红袖算是什么感情，算不上爱吧，却在自己的父亲死后，也不恨她。。。一时之间，心中竟是五味杂陈。

孙红袖却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径自说了下去，也不管这话对元山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楼主到海上去了。”

“什么？”元山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皱眉问道：“你这话是说，她在要入宫的前一天离开了西华山，到海上去了？你不是说过到海上，然后回来，至少要十天时间吗？”

孙红袖看到他的反应，沉下了脸来。

“到了现在了，你还用这么天真的想法来想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根本就没必要告诉你了，因为一点用都没有。”

元山看她似乎动了真怒，不由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她，一直以来是关心自己的吧？但，自己乍然听到母亲到海上去的消息，自然会震惊的。像她一样，本就在西华山上长大的人，自然对这里的人有些什么动态，什么目的知道的比较清楚，可是自己却是真的不明白。心里忽然涌上来的，却不是愤怒，却是一股暖流。面前这个人，应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吧，应该是吧。

见到元山不仅没有回答的意思，反而，呆呆的看着自己。孙红袖不由得心头怒火更胜。自己把自己的未来都押到了他身上，去赌一下自己的命运。如果，他真的无力承担，自己却该怎么做才好。。。。

“你什么意思？难道这样看着我，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吗？”

元山看着她发怒，温柔的微笑起来，对着她，轻轻解释起来。“我自然明白她如果选择了现在到海上去，那只说明，皇上说的宝藏还在岛上。或者就是她根本就没有掌握，是到海上去找线索的。另外，只能说，要入宫的，大概不是她本人吧。”

元山说到这里，不由深深闭上了眼睛。看他眼睫毛微微颤抖着，显然说起来这个事情，对他来说是颇不平静的。

“就算她心里是爱父亲的也好，不爱也好，毕竟她是我的母亲。我都已经认了自己的爷爷，她怎么好在我面前嫁给皇上。”

“对，她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嫁给皇上，所以，她要杀你灭口。”孙红袖忽然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话语虽冷，意思却非常的深沉。

元山又一次呆住了，半晌忽然大笑了起来。“是了，是了，如果不是想杀了我，她何必让你找我闯金殿。不过，她或者没想到，我最后竟还是到那里去了，不过，又活着出来了。。。”

听着元山的笑声，孙红袖僵在那里，却怎么都不肯回头看一眼。只是面对着漫天的雷光，眼中闪闪烁烁，不知道是雷光映射的，还是心神不宁。

元山竟也没有看她，转过身去，沿着当时走过的路，缓步向山洞深处走去。

孙红袖听到他渐渐走的远了，却没有阻拦的意思，任由他进到里面去，无论凭吊自己的父亲也好，痛苦一场也好，无论如何，总比让自己一直面对着他要好。

元山走到里面去，沿途感慨，山洞中还保留着父亲在的时候的那种布置。宫灯，瑶琴，笔墨纸砚。。。都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当时，对着父亲，舞动那两盏宫灯，暗地听父亲传授武功的情境仍历历在目。。。父亲，却经常坐在那里，提笔写呀写，一张又一张。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似乎把所有心血都写到了纸上了一般。。。。

‘父亲，你可知道，母亲她，不仅仅不要你了，她也不要我了。不是我不肯做，实在是已经做不了了。’

许久后，孙红袖听到身后一滴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缓缓的，转过了身子，看了过去，却是元山。心中一酸，叹息一般的叫出了他的名字。“元山。。。”

“红袖，走吧。我们不去海上了。”元山却微笑起来，温暖而明亮。

这个人，是可以依靠的吧，此刻他的心中，应该是比外面的天色更恶劣的吧。但他，对着自己微笑着，熨平了自己心中的褶皱。

“我们做什么去？”孙红袖忍不住轻声问了出来，之后忽然脸红了起来，毕竟自己刚才还因为他的一个小小的反应而直接的斥责他，现在，自己却被他惊住了。。。

“我们到皇上身边去，”元山似乎没注意到外面的雨势有多大一般，径直走了过去。“我要做太子。”

孙红袖心中一动，眼中神采骤然爆出。“好，我们立刻上路。但，我要提醒你几句。毕竟我在西华山上的日子不短，有些人，我知道的，你都该防着一些。”

元山却头也不回，径直走着，似乎明白她一定会接着说下去一样。

孙红袖看着他瞬间又湿透了的身影，咬了咬牙，心中有些怨恨他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自己又想让他怎么对待呢？毕竟不能让他像对待恋人一样的对自己吧。自己毕竟曾伤过他的心。。。

“西华山上的人，几乎都是围着婉约楼的。但，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傅老爷子，也是你的外公。不过，多年前，孙浩娶了，娶了，‘傅大小姐’之后，他竟忽然间糊涂了。我怀疑是被人喂了**药。这些人外，婉约楼的其他势力并没有一直出入西华山。只有武当、天山、嵩山、唐门这些人经常与孙浩一起。但，这些人都不足畏惧，因为他们都是最外围的势力。要防备的，首先是金陵王府。然后，赵国丈处，你最好也多留几个心眼。当然，还有一些势力，我却必须见到才能告诉你。”

“说完了吗？”元山听孙红袖在自己身后絮絮叨叨竟说了一大串话出来，而且还没有停的意思。不由叹息一声，转了过来，面对着她。

孙红袖浑身**的，额发紧紧贴在脸庞上，顺着发梢，汩汩流着雨水。惊讶的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元山。在阴暗中，重重叠叠的心事下，露出了天真无辜的表情，竟分外的真实，倏忽触动到了元山心中最温柔的地方。那里，也只有那天午后，在阳光中，这同一个人曾经到过。

当时记下了到此一游的标签后，这么久，才又回到了这个地方，重新插上了旗帜，标示出了自己的占领。。。

“我，我，我说完了。”

“好，那就闭嘴，走吧。”元山几乎忍不住想要亲吻面前可人，纠结许久，终于艰难的说，转身过去的时候，却忍不住，牵住了孙红袖的手。

冷雨中，孙红袖的脸，懵然通红了起来，灿烂明润，终于真正的添了几分女儿的柔和来，比起当时假作的羞涩更加动人心魄。可惜元山正为自己握起了孙红袖的手有些紧张，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美景。

“还有，还有。”孙红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扯动元山，嚷嚷起来。“要特别小心元浩。因为他本来是金陵王府的势力，但，却在今天被楼主盯上，让十二天使一定要将他活捉。”

“什么？”元山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过身来。“抓元浩？”

孙红袖没解释，嘴角却多了一丝苦笑。

“是了，元浩才是真正能够做太子的人，我与爷爷毕竟隔了一代了。如果不是母亲要入宫，怕元浩就快入主东宫了。现在，母亲改变主意到海上去了。那么，我这太子，就未必能做得成了。”

径自喃喃自语着，却没发现孙红袖听到他的话之后，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这才是：风雨阻路，不问是非成败，忠奸佞辜。天地有情，更洒细雨，雷声辘辘。情迷如雾，来来去去，心无助。

预知孙红袖会说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且听下回分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