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发了一会愣,慢步踱到自己翻拣出来的宝贝旁边,姚龙看着它们心思飞快转动,“蒙山僵尸也好,苏哲也罢,我跟他们进水不犯河水,没来由为了旁人去冒险,现在银子也有了,这些宝贝我随时可以带着一走了之……对,就这样,等纸鸢和韦青青一来,我们便离开樊阳,去什么地方无所谓,只消躲着僵尸和这个信王爷就行了!”
想到这姚龙算是定下心来,也不再去想别的,至于陆毅说的事情更是抛在了脑后,美滋滋地将剩下的几个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当稀里糊涂的邱纸鸢和韦青青来的时候,他又拣出了一座小山的宝贝。
正和韦青青在家中为除夕做准备,无端进来几个官差将她们带到了衙门,邱纸鸢一见到姚龙立刻跑过去扎到他怀里,紧张地问:“相公,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得罪了信王爷,所以——”
“娘子说哪去了,没有的事!”姚龙发现韦青青望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抱歉地冲她笑笑,然后指着地上的两座小山说,“娘子,祸事没有,好事倒有一桩,你看看这些是什么?”
刚才由于情切所以忘了还有韦青青在,猛地醒转过来立刻羞红上脸,邱纸鸢不好意思地推开姚龙,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立刻惊诧问道:“相公,这些东西都是上好的材料,怎么一下子有这么多?”
姚龙嬉皮笑脸地答道:“这是信王爷赏我们的,另外还有几百两银票。”说着姚龙将皱巴巴的银票递给邱纸鸢,那份深情就好像希望得到母亲夸奖的小孩子。
邱纸鸢多么聪慧玲珑的女人啊,拿着银票想了想,试探着问:“相公,信王爷如此厚待你,怕是,怕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需要你做吧?”
姚龙一愣,搪塞道:“没有的事情,这些东西在我们看来确实是价值连城,可在信王爷眼中,只不过是些微财物罢了。”
邱纸鸢对姚龙再了解不过,一见他眼神飘忽不定,就知道其中必然有事,不高兴地撅着嘴巴说:“相公,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情难道不应该让我这个做娘子的知道,为你分忧吗?”
促狭的姚龙手足无措地挠挠头,支支吾吾半天才算将事情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还央求道:“我也是怕你担心,绝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不要生气哦。”
皱着眉头的邱纸鸢拉着姚龙的手,贴心地说:“纸鸢知道相公一直为家里拮据而苦恼,也知道你一心想让纸鸢能过上好日子,只是——只是相公,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一走了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姚龙眼见邱纸鸢柔情似水,心里就是一百个不情愿也认了,“我们一走,信王爷立刻会启程返京,然后,蒙山僵尸迟早有一天会攻破樊阳,届时,樊阳便会成为一座死城,而我们,也会受到朝廷通缉,不得不四处逃命。”
“我家相公最是聪明了!”邱纸鸢眉开眼笑地点点头,“纸鸢不怕到处流浪,也不担心被朝廷通缉,纸鸢怕的只是良心二字……”
姚龙艰难地应道:“我明白,娘子是菩萨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只是,我和苏哲有三招之约,就怕搭上性命也于事无补,到最后信王还是拍拍屁股走人,樊阳还是要遭僵尸屠城。”
邱纸鸢心情复杂地咬着嘴唇,半晌说道:“相公,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瞧着她难得一见的坚毅眼神,姚龙笑着问道:“过去娘子总是担心我惹是生非,怎么今日反倒劝起我来了,就不怕相公我真的死掉,你要守一辈子活寡么?”
邱纸鸢低声呢喃道:“相公若是死了,纸鸢也绝不可能独活,平白受那相思之苦……而且,相公也未必就真的完全没有机会。”
姚龙神情一振,急忙问道:“娘子,可是你有什么对付茅山道的偏门妙法?”
邱纸鸢也是思量良久,她心里只有姚龙一人,若让她拿姚龙的性命去换樊阳满城百姓,她绝不会愿意,可要说到克制茅山道的偏门妙法,她也确实是没有,只不过,偏门妙法没有,人却有一个。偷偷望了在一旁把玩一株灵芝的韦青青,邱纸鸢轻声问道:“相公,你觉得韦青青跟苏哲比起来怎么样?”
一瞧见邱纸鸢的眼神,姚龙就明白过来,“你是说,让韦青青去跟苏哲比试?”
邱纸鸢微微点头,“苏哲要的只是能保护信王安全的人,相公若是不行,韦青青却可以!只是我有些担心,韦青青现在这幅模样,不知道她是否能安然无事地在苏哲手下走过三招!”
“这个我倒不担心!”姚龙盯着韦青青看了半晌,“韦青青虽然患了失心症,本身的功夫却是一点没丢,我只是担心她冒然与人动手,受到刺激忽然恢复正常,如果那样的话,你我二人恐怕在劫难逃。”
这一点邱纸鸢倒是没想过,不由焦急起来,“那,那怎么办?要不——要不——要不咱们还是跑吧?”
姚龙看着邱纸鸢“要不”了半天,最后居然蹦出来一个“还是逃吧”,哑然失笑道:“娘子,你就不怕良心不安么?”
邱纸鸢难过地摇摇头,又点点头,那表情叫人看了好不难过。
姚龙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轻轻摸着她的头,深吸口气道:“娘子放心,我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过去尚能在韦青青手中几次逃得性命,难道那苏哲还能强悍过韦青青么?”
邱纸鸢忐忑不安道:“相公,还是让韦青青试试吧,说不定她不会有事呢?”
姚龙捏了捏她的脸蛋,“对相公要有信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挂掉的……来,帮着我做几道符咒,一会跟苏哲动手有用!”
日当正午,暖阳斜照,偌大的庭院已经清扫干净,看不见半粒碎石、一片落叶,庭院当中,身着灰色道袍的苏哲背负双手,闭目而立,遥遥瞧去确是道风仙骨,一派宗师风范。在庭院里端正厅的屋檐下,信王朱由检和柳如是正在轻声谈笑,他们两旁一字排开坐着十数名交头接耳的官员,他们一个个面色愁苦,所谈也非这次的斗法,而是贾驿堡失陷的消息。
江西都司陈世荣五十来岁年纪,面色黝黑、脸颊瘦削,若非一对小眼睛寒光内敛,活脱脱是个行将就木的垂死老人,他就坐在信王左手的椅子上,皮包骨似的手中拿着杆同样瘦长的烟枪,一边吧唧着嘴巴,一边有意无意地扫一眼站在门口局促不安的瑞州指挥使陆毅。陈世荣很不喜欢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愿同流合污,最重要的是他那固执而又呆板的性格,老而成精的陈世荣最是清楚,这样的年轻人最容易坏事,也曾好几次起过杀心,只是害怕大好局面增加一个变数会失去控制,这才隐忍到现在。
人老了之后,睡得自然也就少了,陈世荣只是在拂晓时分才勉强打了个盹,现在被太阳一照,倒是有了些困倦之意,正想支着下巴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忽然有人到了身后,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大人,老爷让我来问你,明晚的聚会是不是暂时取消?”
陈世荣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回答:“去跟你家老爷说,客人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取消,怕是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椅后那人一身奴仆打扮,脸阔唇厚倒是副憨厚模样,只是嘴角往上一翘,立刻就显得奸诈无比,让人瞧了打心里冒冷气,“老爷这两天睡得也不安稳,指甲里那根刺让他老人家好不难受,所以想知道,大人什么时候帮他把那根刺给拔了?”
“现在还拔不得……”陈世荣拿着烟杆嘬了一口,用眼睛挑了挑场内站着的苏哲,“让老爷子再忍个几天,现在把刺拔了能痛快一时,只不过若是因为这根刺而招来一把锋利的剑,却得不偿失了。”
“听说贾驿堡失陷,老爷想这是个拔刺的好机会,所以提醒一下大人,既然大人已然成竹在胸,那小的就告退了。”
眯着眼睛的陈世荣嗯了一声,将烟杆在扶手上敲了敲,起身走到信王朱由检身边,弯下腰来笑道:“殿下,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那姚龙怕是不会来了,何不就此结束这场闹剧,让大家好各自回府办差?”
信王朱由检闻言脸色一黑,不高兴道:“陈大人认为本王这是在胡闹么?”
陈世荣咳嗽着双膝跪倒,“殿下,贾驿堡一夜间血流成河,樊阳已成一座危城,为殿下安全计,实不该在此逗留啊。”
信王朱由检闷哼一声,“你是要本王夹着尾巴逃回京城,被天下百姓和读书人笑话?”
泰然自定的陈世荣瞟了一眼旁边的柳如是,轻声道:“臣不敢!臣斗胆进言,若是殿下留在樊阳,必然会让各位领兵作战的将士多番制肘,无法放开手脚与僵尸作战,所以——”
“你不必说了!”信王朱由检生气地摆摆手,“本王一诺千金,今日姚龙若能侥幸不死,本王就要留在樊阳,直到僵尸彻剿之日才返京;他若是死了,不用你们赶我,我即刻就启程!”
陈世荣笑道:“殿下,这又是何苦呢?试问在樊阳这个小地方,什么人可以在苏提督手下活命的啊?”
信王朱由检忽然笑了,身子前倾盯着陈世荣,“你是不是觉得,姚龙必死无疑?”
陈世荣颔首道:“除非苏提督有心屈尊代我清剿蒙山僵尸,否则,姚龙断然没有半点机会。”
信王朱由检哦了一声,“那本王与你打个赌如何?如若姚龙真的死了,便奏请皇兄,赐婚于你和罗氏遗孀——”
一向沉稳的陈世荣猛地抬起头来,嘴角抽动着,“殿下,殿下是如何得知下臣这桩有辱家门的丑事的?”原来陈世荣少年丧父,家中财物被父亲的妻妾席卷一空,只留下他和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十二娘,两人相依为命,日久生情,但碍于世俗,始终不能明正言顺地生活在一起,而陈世荣五十多岁了还未婚娶,足可见他对自己父亲的这个十二妾寄情之深。
信王朱由检毫无取笑之意地道:“陈大人,你这可是应承了本王?”
陈世荣想也不想,碰地磕了三个头,“殿下,臣,臣对殿下的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信王朱由检挥了挥手,“少来!你道姚龙真是银样蜡枪头么,他未必就会输!本王告诉你,如果姚龙侥幸未死,本王要你手刃罗氏遗孀,以绝天下读书人悠悠之口!”
“殿下……”一旁的柳如是倒是挺欣赏陈世荣的痴情,不由动容悄声道,“殿下,民女跟你说陈大人的这件情事,是想你帮帮他,可你却——”
信王朱由检冷言道:“帮他?与幼母通奸,乃是乱伦大罪,我没有即刻要他人头,还不够仁慈吗?”
芳心暗许的柳如是听到这话立刻脸色惨白,之所以跟信王朱由检说这事,为的就是想试探一下他对礼法的观念,现在看来,已经嫁作人妇的自己,断然没有可能与他携手了,不由心中悲苦,失魂落魄地跌回椅背。
冷汗直流的陈世荣跪在地上久久不敢起来,因为事关自身利害,原本认为姚龙必死无疑,现在却怎么也不敢回答信王朱由检的问话,“我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至今都没有栽过,难道,今天会栽在一个小混混的手里?不可能,郝东方调查过他的背景,他只是鬼域廷一个不入流的弟子,虽然与僵尸打过交道,功夫也还算过得去,但他的对手可是应天司提督,就算鬼域廷邱长生,也不敢说自己能在苏哲手下走上三招!我有些杞人忧天了,何不应承了朱由检,或许真的能了了这辈子的心愿,与秋儿结为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