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明一把将我拉开一边，在文曲身边盘膝坐定，手掌翻飞处祥光瑞霭激射而出，将文曲的元神团团护在中央。

邢恬摇头道：“没用的。你贵为众仙之首，法力通天，干戚剑伤尚且经久难愈，他一介小小星君如何扛得住这样的穿胸直刺……”

敖墨厉声尖叫：“你再多嘴我杀了你！”

君明谁都不理，闭了眼只管吐纳运功，周身光辉夺目如日。半柱香的工夫，那朦朦胧胧又似雾似气般的文曲终于微微张开了眼。

我飞扑而上，想把他抱进怀里——可双臂却凭空穿过了他的身体，十指竟是空空。

是的，他只是一团气。

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拼命叫他：“文曲！文曲！你醒一醒，你看看我！”

文曲微暇的双眸飘忽游离，许久才落到我面上，定一定，方微笑道：“姐姐……我叫你失望了……”

潮水般的眼泪瞬间漫过我的脸，我心如刀割：“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文曲，我怎么会失望……是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把你伤成这样……你坚强些，姐姐这就带你回家，上穷碧落下黄泉，姐姐一定要把你治好！”

文曲轻轻摇摇头。旁人谁都使不上力，他只能自己努力挣扎起上半身，朝我靠过来，靠过来，竟是要躺进我怀里。

天可怜见！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看着我那些坠落的眼泪一滴滴的穿透他的身体，一滴滴的噗噗打在我的黑袍子上，又摔成了四溅的水滴。

他颤巍巍抬起手，想要为我擦掉眼泪——又哪里能呢。手臂颓然掉了下去，他自嘲的笑起来：“我真是没用，到死都是个没用的……做神仙时窝囊胆小，做凡人时又糊涂懦弱……姐姐，我记得小时候，兄弟们都嫌弃我，不爱跟我玩，只有你待我好，教我念‘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我心里不知有多向往那个世界，不知多希望能做一名伟大的皇帝……可我终究还是一事无成，于国于民，于友于爱，终究都是败了，还白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住嘴文曲，你住嘴，不许你这样诋毁自己。”我哭道，“只懂得征服和杀戮并不算好皇帝，你不过是以谦虚隐忍的方式保护你的子民，对于一个骄傲的帝王来说这才是真正难能可贵的，舍从来都比得更加不易。你聪敏机断，明辨是非，对国家大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对庶民百姓平和仁爱，对男女情事豁达包容，你是满有智慧的英明皇帝，你从来不是懦弱，你只不过是善良！”

文曲怔怔的瞧着我，许久才道：“……真的么？姐姐，你说的是真心话么？”

他的气息愈发淡漠，吐字虚弱和模糊。我的心都快碎成了齑粉，忍痛用力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别人，你问问敖墨。”

他便缓缓向敖墨看去。

可是敖墨深深低着头，并不看他，且谁都不看，只有一双薄薄的肩膀剧烈的，难抑的抖动着。

我突然有些福至心灵，像是明白了点甚么——又像甚么都不明白。

文曲轻声对敖墨说：“……我姐姐说的，是不是真话？……我在你心里，算个男人不算？”

其实文曲一直都在看着他，可是敖墨却始终不肯抬起头。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才说：“算。”又说，“帝君说得对，你是好皇帝，好男人。”

文曲便扯着嘴角，淡淡笑了笑，用力同我道：“……姐姐，母亲那里……”

“有我在。”

“还有，他这里——”

我看着文曲：“我都知道，你放心罢，都有我。”

文曲恬然阖上了眼皮，又侧过头往我怀抱里钻了一钻，轻轻叫我：“姐姐……”

仿佛是平地里呼的起了一股风，吹得我满是泪水的眼睛一阵迷离，叫我不由的闭上了眼睛。而待我再次睁眼时，除了两只白生生的手掌，怀中已然是空空如也，甚么都没了。

我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天地造化啊，我们何处来，何处去？我要上哪里才能再找到他？

耳中只听一人如自语般喃喃道：“可我情愿你不是男人……”

我猛的抬起头来，见到的却是一双通红欲裂的双眼，正满怀愤怒的望向我。敖墨一步上前，同我森然道：“你不是说过，杀死仇冉文曲就能回去吗？你不是说过他不会有事吗？”

我看着他，完全无言以对。是啊，这是谁的错？怪邢恬的利剑伤人，还是怪文曲私自下凡？还是要怪我那从头到尾陷害文曲，欺骗文曲，并置文曲于死地的馊主意呢？

敖墨泪水长流，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

“敖墨！”

他已不见。

我心念呼的一转，不不，我为甚么要怪自己？明明是周宛如，明明是该她死，是她把文曲挡在身前文曲才替她死的。我拎着宝剑蹭的站起身：“周宛如你在哪？你给我滚出来！”

有人答我：“她已经走了，我叫她走了。”

我循声望去，哦，原来是君明。

“当啷，”宝剑掉在了地上，我放声大哭：“君明，文曲死了！”

君明亦面色苍白，伸臂抱住我。

我的眼前一片光怪陆离，一时糊涂，一时清醒。就在某一个清醒的瞬间霍的醒悟道，“不对，你为什么放走了周宛如？为甚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你跟她有甚么私情？是不是她太美了，你也迷上她了？”

君明沉沉看着我，为我理过额发——我一掌拍开了他的手。

君明便道：“辰辰，你还记得从前我们在紫府洲时，我曾传过你一段‘普真咒’吗？你可有日日诵记修炼？”

脑中迷离而凌乱，倒叫我犹豫了：“好像是听过这名字，只是记不大清了……”

君明长叹一声：“你不听我的话，不肯勤学苦练，生平又屡逢大变，心志已渐入魔道。从今往后你只能和我在一起，一步都不许离开我身边。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能把你治好。”

我大喜：“这当然好！你以为我不想啊！”

君明微笑：“好，那我们回家罢，我们不等三个月了，回去便成亲。”

“太好了！”我纵身跃进他怀里，挂在他脖子上，亲吻他的嘴唇。

他的嘴里黏稠湿滑然，并有一股浓浓腥甜气。我心里一惊，大叫道：“你怎么了？……怎么吐血了？”

君明抚着胸口重重喘气，摇头道：“刚才为给文曲续命，耗神太多……不要紧，回家歇歇就好，快走。”

只听有人当空高叫道：“想得倒美！哪里走！”

倒下的最后一瞬间里，我只认出眼前那玄袍男子是邢恬，其他就甚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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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拜个年~~兔兔年吉祥！</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