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面面相觑,君明哧一声笑起来:“还有这种事,竟连糊涂都能犯到一处去。”
我郁闷道:“是啊,这样有灵犀,也不知算幸也不幸。唯今之计只得再回去问他一趟,但不知这一回又上哪去找他,真是个古怪的老爷子。”
君明摇摇头,云霭风雾中乌发肆意飞扬,额角便露出一道细而清浅的伤疤:“话不能这么说,他待我们不薄。你知道么,雪崩的那一晚,你我二人为山石积雪所埋,若不是他相救及时,我们现在恐怕已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我轻声道:“这个自然,只是——”我望住他,指尖轻抚那道伤疤,“我更知道,若不是你舍己救我,恐怕我当时便已丢了性命……这伤口,还痛吗?”
君明微微一笑,轻轻握住了我抚摸他的手:“傻丫头,神仙怎么会痛。我们下去罢,三月期间行将届满,时间不多了。”
我一愣:“怎会?我们离家明明还不到三天。”
君明叹道:“我也是送翩翩回东海后才觉察到的。白泽法力深不可测,竟能将昆仑山的时间大大拉长,山里一日抵得上外面一个月。”
我咋舌:“厉害!这才叫神仙。”不禁又想到另一件事,“你说似他这般好本领,能叫他都忌惮不已,一躲躲了几万年的仇家又将是何等人物?”
君明皱眉:“万万年前我就问过他,昨天又问他,奈何他就是不肯说。”
我奇道:“啊?你问他他不说,难道你已问过他别的问题?”
君明一滞,随口道:“是……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同你说罢,我们先去办正事。”
他挽了我正欲离去,忽听文曲远远叫我:“姐姐!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磨蹭,赶紧家去罢,娘娘的镜子找到了!”
“啊?!”
这才是真正峰回又路转,一时匆匆赶路中一面问文曲:“你慢慢的从头细说,怎么好端端又找到了?在哪找到的?谁给找到的?”
文曲喘粗气道:“那一日雪崩后大家彼此走散,我同敖墨一道困在一处极深极险的峡谷之中,困了将近一整天,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嗨,也不对,这么说忒没良心了,叫地还是挺灵的,一叫就把那土地给叫了上来。他说他刚刚才找回自己的泥塑金身,故而才来迟了。又说白泽已经救下你二人,太白星君与玄女殿下也已安顿妥当,旁人也不愿再多见,因遣他来送我们回家去。我俩见他言之凿凿,便应了他,自行回了大梵天宫。哪知一回去竟撞上了王母娘娘手下的那些人,个个同我们没口子的道谢,喜气洋洋的说镜子找到了。母亲便要我来叫你们赶紧回去,我也没顾上问是谁找到的,这会子想来只恐那些人还没走呢。”
我脱口喜道:“太好了!如此皆大欢喜真是再好不过,母亲岂不是又可以回到从前模样?快走快走,我要回家去。”
却见君明默默的,低了头一言不发。
我心中纳罕,悄悄问他:“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君明淡淡一笑:“是有些蹊跷,失也失得蹊跷,找也找得蹊跷——不管怎样我们先回去再说,但愿是我多心了。”
果然大梵天宫门口又守了两排人,为首的那大胡子耶律将军甚是眼尖,一步抢出,与我们单膝跪倒:“末将耶律都府参见东华帝君,紫微帝君,文曲星君。”
我笑道:“耶律将军好大的礼,这回还拦我们不拦?若还是不让进,那咱们就各自免礼,先打一架再说罢。”
耶律面堂黝黑,只看得出来耳朵根子是红了,讪讪道:“帝君莫打趣我,我也不容易……”
君明呵呵而笑:“辰辰文曲,你俩先回去,我同耶律将军还有几句话说。”
我心中有数,不疑有他,单携文曲一径穿过重重宫墙院落,文曲便高声叫道:“妈,姐姐回来了!”
暖阁外候着的各功曹揭谛纷纷与我们请安,母亲更是亲自迎了出来,各张面孔俱是喜不自胜,又一把将我揽入怀里,让进房中:“我的儿!这一趟出门可吃尽苦头了罢?为娘天天记挂你们。”
我忙笑道:“众人彼此照应,哪有甚么苦的。倒该说我们瞎折腾,白白搞出这样大的阵仗来,竟一点忙没帮上,都白忙活了。”
却听一人应道:“帝君此言差矣。昨日九天玄女殿下同太白星君禀奏娘娘,说帝君为寻娘娘宝鉴,不辞辛劳,千里跋涉,于昆仑山颠极寒处风餐露宿,身陷迷阵,甚至差一点命丧雪崩。娘娘听后十分动容,直夸您‘是事赖拯扶,如屋有栋梁’,还说过得一时半刻要亲自来登门道谢呢。”
说话人长跪当地,笏板高举,低眉敛目,一脸堆笑,正是那值日的功曹周登。
母亲忙道:“这怎么使得,怎好劳动娘娘大驾。紫微,还不赶紧将周仙君搀扶起来。”
我笑笑,果真前去搀扶与那周登。谁知他却跟被火燎了似的一下躲开我,自己慌忙起身道:“小仙不敢,小仙不敢。”
我既扑个空,只得转身坐到炕上,端起茶盏细品一口,同他笑道:“周功曹不必拘礼,大家同朝为仙,不过一处说说闲话,你只管跪来跪去,倒弄得我们也不好意思坐了。来人,与周功曹奉座。”
小丫头即刻搬来一张椅子,那周登却只是赔笑:“小仙不跪便是,就让小仙站着回话罢。”
我点头道:“想必周功曹已同我母亲说起过,可惜我没听着,少不得麻烦功曹再与我讲一回,娘娘的镜子究竟是在哪找到的?”
周登叹道:“不瞒帝君斗姥,说来也真是一桩奇事。娘娘自丢掉宝镜后终日闷闷不乐,茶饭不思。那日她一觉醒来,正欲梳洗,竟猛的发现那镜子正好端端的摆在她梳妆案上。娘娘大为震惊,将来仪殿上上下下问个遍,竟无一人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帝君试想,那来仪殿甚么地方,可竟有人能随意将娘娘的宝物掳走送回,直如入无人之境。也多亏了是我们娘娘好性子,要换了旁人,我们这干奴才真是死一万遍也不足为惜啊!……”
他犹自直抒胸臆,感激涕零,我也不打断他,只待他自顾自的讴歌完毕。
“……可娘娘一句都不曾怪罪我们,只不过淡淡的嘱咐耶律大人日后要多加小心护卫。转身又道,我等那一日曾当面开罪于斗姥和帝君,因叫我们过来同斗姥致歉,并送个信,就说镜子找到了……”
我大为叹服,深深赞道:“娘娘不愧是娘娘,其心胸宽广者真叫我等高山仰止,何以望其项背!”
周登也道:“谁说不是啊……罢了,小仙话已送至,这便要回去复命了。耶律将军是外侍,不便入内廷,小仙便代他向斗姥与帝君赔礼罢,望二位千万莫要同我们计较……”一面说着又要跪。
“不敢不敢,”我赶紧拦住他,“大人乃娘娘近臣,咱们做臣子的,纵有千万个不是也合该自己领,岂有叫娘娘赔不是的理?竟要折杀我跟我妈了。大人还是快快请起罢,我且问大人另一句话。”
“帝君请讲。”
君明刚巧推门进来,我看他一眼,同周登缓缓道:“三月之前娘娘曾当众许诺,如找到镜子,便将我母亲变回到从前模样。如今镜子已然找到,但不知娘娘这话现在还作不作得数。”</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