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天涯弦断剑茫然。
岷江上,坐在船首,李曼青此时一身苗人打扮,长剑被她用布包裹着以防被人看出这类汉人兵器,望着那一江波光粼粼的江水神情有些发呆。
“姐姐,你是哪个寨子的?”
就在李曼青失神之际,一声稚嫩的童音突然在她面前响起。
顺着声音抬眼看去,李曼青发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个子矮小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窝头的苗人小姑娘,看其模样约莫七八岁。
“哪个......寨子啊?”
听着小姑娘的提问,李曼青微微一愣,她还真是没想过这一层,一时却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我们寨子都被官兵烧了,我跟我爹娘现在要去投奔姥姥所在的依拉族的蓝衣寨,喏,这个给你吃。”
小姑娘晃了下脑袋将手里的窝头塞到李曼青手里,笑了笑,模样很甜。
“烧了?”
手里捏着冰冰凉的窝头,李曼青突然思绪万千,曾几何时已经习惯了有许卓文在身边的日子,此时孤身一人过来的这些天不免起了淡淡的惆怅,她才明白江湖路上有个人说说话那也是不错的。
“姐姐,你的寨子也被他们烧了吗?你不要伤心了,我阿爹说只要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寨子也会重新建起来,地里也会重新长出庄稼。”
小姑娘看着李曼青那张略带落寞的神情,不由得出声安慰道。
“你说的对。”
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李曼青深深地感觉到这双沾满人血的手恐怕用她一辈子去洗亦无法洗净,但是她不曾后悔,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天开始后悔两个字便已经从她的生命中被去掉了。
只有你死我活的争斗,刀光剑影的生活,才能真正的缔造出一代代的英雄豪侠。
不为名利,只为心中无愧,只为那一身侠肝义胆。
“这位姑娘,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你不要介意。”就在李曼青和小姑娘对话的时候,从船舱里又出来一名妇人,黑衣黑头巾,操着一口浓重的本地方言朝李曼青说道。
李曼青哪里听得懂他们这些本地的方言,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云。
看着李曼青一头雾水,那妇人拉过自家孩子,笑了笑,换了一种本地的官话有些蹩脚地说道:“你是侗心寨的人吧?你们寨子和外面接触的多了,到了你们年轻一辈都听不懂我们山里话了。”
“侗心寨?我听说侗心寨首当其冲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惨啊!姑娘你只怕已经是你们全族最后一个人了。”
说话间,在船舱里有出来一人,个子不高,肤色黝黑,同样带着黑色头巾,只见他一句话说完,便转身对那妇人和小姑娘说道:“婆娘,这里风大,你们还是进去吧!”
“这孩子看你坐在船头大半天了没吃东西滴水未进的......”那妇人朝李曼青笑了笑有些腼腆,这大概就是山里人的淳朴和善良吧,即使是这各自逃难的现在亦没有舍下旁边的人。
“谢谢你们。”
咬了一口手上的窝头,李曼青突然感觉眼睛有些干涩,孤身闯荡江湖被人关心的感觉,那种失去了好多天的感觉又再次浮现。
“姐姐,你不如和我们一起去蓝衣寨吧!你现在是孤身一人,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好啊。”
“去蓝衣寨?”
“对,在那岷江边上,赤老峰后最深的山谷尽头,就是我们苗人最古老的一支蓝衣依拉生活的地方。”
苗人小姑娘摇晃着脑袋给李曼青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却是听得李曼青有些茫然,心里想到许卓文这厮到底跑哪去了,自己总不会要到那苗疆的最深处找他吧!
“不用了......我......”
“一起吧!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如今和我们逃难自此也算是一种缘分,到了那边也可以说是安全点,外面真的是不能呆了。”
看着李曼青摇头,在苗人小姑娘身边的妇人是接话劝道。
“姐姐,你要去哪里?跟我们走吧!我看别人都是三五成群的逃命,你就自己一个人,饿了也没饭吃......”
在船头上站起身,望着那两岸山寨村落,李曼青而后扭头看向这小姑娘笑着说道:“姐姐此番是到处寻人的,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这一个陌生人了。”
“说的什么话?同是落难苗人,何分彼此,能帮就帮吧!如果这孩子的瘸腿爷爷当初有人相帮也不会惨死在汉人的刀下了。”那苗人小姑娘的父亲听到李曼青如此说道,心里有些感慨。
低头轻轻咬了一口小姑娘给她的窝头,李曼青这才记起自己从昨晚开始就没吃过任何东西,此刻一口冰冷难嚼的窝头下肚才感觉到空空如也的肚子多了点东西。
望江而行,在岷江的上游,两岸古木森森,鸟鸣猿啼不绝于耳,李曼青听着这些来自林生灵的叫唤心中不由想起了当年在阴山山脉附近河川里和师傅练功的日子。
李曼青回身而望,这才发现原本一起出发的十来只小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只剩下了他们这一只,此刻小船破浪前行朝着穿越深山老林的古河道前进。
从最深的苗寨寻起也没什么问题,李曼青在半路上如此想到便也答应了这苗人小姑娘的提议。
“屠姐姐,你当真姓屠吗?这可是苗人最古老的一支,传说其血脉源自上古蚩尤大神呢!”
再次晃着脑袋坐在李曼青身旁小丫头突然煞有介事的说道。
李曼青闻言则是微微一愣,看向小丫头身后的父母,有些尴尬地说道:“这......我也不知道,我自小在汉人的地方长大,这......这是我师傅给我取的......”
心中对屠九幽说了一万字对不起,没想到这临时偷偷借用她的姓名竟然会引出这种尴尬的局面。
“阿喜说的不错,但是,这都多少年头了,几千年下来着这外面的百家姓谁是谁本源哪里还能说得清,姑娘你不要把这丫头的话放心里去啊!”
阿喜的娘亲,也就是那位妇人,看到李曼青已经被自己女儿这不断追问问了一路的问题弄得神情窘迫,这下她也是不得不走过去把女儿拉了回来。
“娘,你拉我作什么啊?我还要听屠姐姐说说外面的事情呢!”
“姐姐累了,你老是这样缠着人家会被人讨厌的。”
“可是......这位姐姐姓屠吔!和依拉大祭司一个姓,您不是说过这大祭司一脉是最古老的姓氏......”
“哎呀!我是当时是被你缠的没办法乱说的......”
“......”
听着这母女两的对话,李曼青不由得轻轻摇头苦笑,想来自己这半路师傅家中估计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先不说她那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玄功,就是她这小小的姓氏都能引得这小姑娘如此着迷。
月半枝头,小船走了整整一天,终于在日落月升之际靠了岸。
看着岸上那举着火把前来迎接的几个人,阿喜直接就从船上蹦了下来朝着那些人中,又高又瘦的汉子就扑了过去:“池绕,你亲自来接我们了。”
“哎哟哎哟,慢点慢点,都这么大姑娘了还不知矜持,摔疼了吧!你阿爸阿妈呢?”
“嘿嘿,他们在后面呢!没我跑的快,池绕,我长大了你娶我好不好?”
远远地李曼青一只脚刚从船上下来,突然听到这七八岁的小丫头竟然搂着一个比她个头高一倍的苗家青年如此说道,差点没一脚踩空摔倒在地。
“哎呀!小心。”在李曼青身边的阿喜娘见状是急忙伸手拉住,不过凭着李曼青的身手就算没有她的帮忙也摔不着。
只是那名叫池绕的苗人青年见到这边有人跌倒,也是小跑着到了李曼青的面前,却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她身后的阿喜娘和爹,有些焦急的说道:“你们可算来了,怎么样?药带来了吗?在晚一点,这两个汉人估计就撑不下去,我们还是赶快吧!”
从随行的包裹里,阿喜娘摸出一个小包包,送到池绕手里,道:“都在这呢!你们要的药,全是上好的。”
在阿喜娘的手上接过药包,池绕不经意间借着火光突然瞥到在一旁一言不发亭亭玉立的李曼青,下意识的就问道:“堂哥堂嫂,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屠姑娘,家里也是被汉人一把火烧了,如今是孤身一人,我们看她可怜就带着过来了。”
阿喜娘拉过李曼青的手有些无奈的说道,只是在拉的时候她发现李曼青神色有些不对,愣愣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汉人?你们这里有汉人?”
李曼青双眼放出精光,不过在阿喜娘和池绕看来这更多像是惊讶。
见她如此神情,一旁的池绕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个......屠姑娘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和那些奸诈的汉人同流一气,是日前桑梓小姐带回来中毒受伤的汉人。”
“哦,吓我一跳。”
李曼青没说话,反倒是她身边的阿喜娘拍着胸口说道。
“没事的,就算他们没伤也害不到人的,他们现在由祭祀大人亲自看管,试问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在他手里溜走的呢!对吧!”池绕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的打量李曼青,这一幕是引得阿喜娘是不断偷笑。
不过,他这一看有人就不愿意了,只见小丫头在池绕的身后气呼呼地说道:“屠姐姐好看吗?你个色鬼!”
从失态中回过神来,池绕是不等众人开口,便朝山上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天色很晚了,你们还是先我回寨子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阿喜一家三口合着李曼青一行四人便在池绕的带领下进了这大山里最古老的山寨。
而其他同船的十来个也是投奔亲友的苗人亦是摸着夜色跟在他们身后,李曼青对这十几个人都有留意过,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武功不俗却隐藏的很深。
一路上她装的不会武功,虽然没有引起他的怀疑,不过她也能大概猜到,同样的,此人已经是对她产生了怀疑。
大家心照不宣,却又在相互试探,这一点李曼青不以为意,以她今时的武艺和内功修为就算十个这种货色也不是她的对手,自然也就不用对其放在心上。
进了寨子,阿喜一家三口都去了亲戚家,只留下李曼青一个人交给了池绕照顾。
吃过晚饭,在寨子的竹屋里池绕给李曼青安排了一个房间,最干净的一个房间。
闻着里面飘散的不知名香味,李曼青只感觉灵台处一阵清明,而且体内真气流动更是舒畅,由此便知道这香味定然是那定神安泰的草药香味。
在池绕的眼里大家同是苗人,自然不用去解释着味道,只是等李曼青坐下,他才在旁边笑着说道:“我从来没有在各大寨子里看到像姑娘如此美丽的女孩,之前真是有些失礼了。
李曼青听着他的话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那个......那个需要什么就喊我,我就住在隔壁......噢!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呢!我叫池绕......你好好休息吧!”
丝毫没给李曼青说话的机会,这池绕一顿结巴之后直接就逃也似的飞奔出了竹屋。
摇头苦笑,这青年年纪绝超不过二十岁,看他这副青涩的模样,只怕真的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了,李曼青如此想到。
不过,此行的目的,李曼青是早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从吃饭的时候开始她就不经意的到处偷偷窥视,好等到一入夜便好偷偷去救人。
默默运起月照冥功,五感瞬间提升数倍,听着附近的几人都在夜深之后陷入了熟睡,她便悄然从小窗跳出朝着探听到的祭祀所在而去。
蚩尤秘窟,依山而建,山道曲折蜿蜒且守卫森严,却唯独在一侧的悬崖无法安排守卫,那边地势险别说是人就是猴子也能以爬的上去,也正是如此才让李曼青有了可乘之机。
照着当初屠九幽教她的甩长鞭攀岩法,没费多大劲她便上了这百丈悬崖,朝洞中悄悄观望不由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火把林立的洞中,林忠毅父子竟然被倒吊着悬挂在石壁上,身上不断渗出的殷红血液形成一股细流,他们竟然在被人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