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安出身世族,且自身本就是…
乃是足以在京城横着走的人物。
但——
“见过太子殿下。”他行礼。
太子本乃背对他,转身,道,“免礼。”
太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
“殿下召在下来,所谓何事?”何子安问。
——彼时他,还是一介白身,仅是太子曾经的伴读罢了。
“正轩不必客气。”太子展颜一笑。
——而他彻底算是沉浸在那令他不齿温柔中,
上了贼船。
——
那年,表妹是头一回到他家,
他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个后来名动天下的妹妹。
——谁人皆想不到,这个古灵精怪的孩子,
后来竟是如此这般死气沉沉…
“子安哥哥。”初见时,她是如此唤他。
比之他那任性刁蛮的妹妹奶糯许多,
他是彻底被此征服了。
因此,这一年来,他到哪都捎上这位可爱的妹妹,
逢人说项,顶三分。
——对了,他还带上表弟。
他那表弟…罢了,不提也罢,
反正,比之他那妹妹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不知是否是被他表弟的便宜祖母养坏了?
——他默默想道。
“子安哥。”表弟拉着他道,
二人在此泛舟玩水,
而表妹与月乐还是他的父母皆在岸上。
“看。”表弟拿出一只湖虾吓他,
他似装不经意被吓到的模样。
二人皆是半大小伙,嬉嬉闹闹,好不快活。
今春,一家人出来踏青,还带上何朗二位外甥。
好不快乐。
——“父亲,母亲。”他朝岸上挥挥手。
——母亲招着手示意二人过来,
下人泛舟,游回岸上。
——这日痛快极了。
……
再是后来,约是在长兴九年左右——时间过得太久,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只是隐隐约约记得罢了。
太子也就是先帝,来找他了。
先帝那时还是个少年,
——被嫡母与世家压得死死的他,愁眉不展,
他心中有数。
而自己却因有所顾忌,而心软答应了助他。
——太子终究非良主,此也是他知的。
只是,他终究放不下…
毕竟……
——
这年,他七岁,欲入宫为伴读。
他惶仓不安地站在,
他是第一次入皇宫,有些紧张。
站于大多大于他二三岁的候选伴读中,他终究是不起眼的。
他也知,自己怕是不会被选上,
看着身旁人皆二皇子四皇子等人被选走,心中满是懊恼…
“太子到——”太子姗姗来迟。
——讽刺的是,此名义乃是为太子选伴读的名义而来。
太子身穿白底淡蓝纹衣跑而来,
面色粉嫩,十分好看。
“拜见太子殿下。”众人行礼,
何子安他亦同,只是悄悄抬头偷看太子,
——太子真心好看。
“起罢。”太子轻声道。
“是。”众人起身。
太子挑选伴读时,脸色难看至极。
他见太子如此,心中更是紧张。
——太子,储君…
“你,唤何名?”太子如此问他。
堪堪光线,入他眼帘…
他答,“何子安。”
再后来,这便是这一生令他颠沛流离的开始,
——“这人,孤要了。”太子抬头,对太傅如此说。
他成了太子的第一个伴读。
他…要了。
——这句话,让他猛地抬头,却见太子微是复杂的神情。
此所谓之复杂,让他越陷越深。
……
后来的后来,
太子与他,终是从伴读至下属,
一路走过,他也明那人的心酸与努力,
——明是储君,却终不如…
贵妃生的二皇子,
——也非皇帝不爱,相反的,皇帝十分喜欢太子,
也是尽心竭力地培养他,
——只是,后宫终究是女人的天下。
——太子幼年寄居于栖凤宫,常是被动辄打骂,未曾有过半点好处。
因此,性格过于…阴暗,与多疑。
当然,他还是视太子为天,只是…
——
此为太子定婚司马氏嫡长小姐后,
不过是四月底,
太子约他一叙,
他去了。
但,实属不安——
如父亲所料,太子终于提出了,欲找世家女子为侧妃…
太子所言,不过我说与他听罢了——
“正轩,你可有在听?”太子倚着栏杆问。
他回神,答曰,“有。”
太子抿唇,忽展颜一笑,“那你觉哪家女子最好?”
话里话外皆是似模似样的苦愁。
他装作思索一番,答曰,“陈氏嫡女不错。”
太子微微诧异,“陈氏?”
——陈氏一族向来中立,但其根基稳重,且家大业大,若,与之结亲…
“是。”他应。
——时过境迁,年迈的他,仍旧记得,太子那闪着贪欲,笑着答应的神情。
他知,事在人为,
原先,他以为,入宫为妃的,乃是陈先德的孩子,
不想最后把表妹送了出去,其实他也是懊恼的,
而他也不知,如此拒绝太子,竟…
——
此乃春日,白雪皑皑渐渐融化。
他活了三朝了,也算三朝元老。
此不过是他那表妹的孩子登基十四年后,罢了。
——
年迈的何子安已是七十来岁的老人了。
廊下放着摇椅,他便坐于此,
摇摇晃晃睡上好几个时辰,
——左右是仗着底子好,身子骨硬朗,不当回事,
即使偶尔真的有些许凉意。
“咕咕。”廊下鸟笼里的鸟儿准时叫了几声,
院外,“哒哒”,传来脚步声——
“老太爷,该用膳了。”仆人唤道。
国公慢悠悠睁眼。
混浊的眼睛望了他一眼,才是慢吞吞地起身。
仆人忙去搀扶。
他现下也是蜗行牛步,步履蹒跚的老人了。
——
他院里种着一棵石榴树,
寓意着百子千孙之意。
意十分美好,
只是,他记得,此乃她的最爱——他早逝的同胞妹妹最爱。
看此树,他如见那二八年华的妹妹般。
他已是满心沧桑。
——
那年,花开正是艳红。
他的妹妹,就是这这年花开得格外妖艳时,死了。
他以为…
是他不好,卷她入如此险境,
再是后来,连表妹也……
他总认为,是他不好,
不曾想…
——
“你是谁?”他对眼前之人很是戒备。
——此为锦州太守府,他官职乃为锦州太守。
“我是谁不重要,”那人言,“我有一封郡守您该是十分感兴趣的信,”
“郡守您该看一看。”那人是如此说的。
他厉声喝,“莫是装模作样,本官对此物不感兴趣。”
那人笑,“未必。”
烟过,无痕。
信留于桌上。
——
终留了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