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胜这一生,一出世,便是含着金汤匙。
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舅舅是大族掌权者,
谁也没似他般高贵,
——在十一岁之前,他也是如此认为的。
他是高贵的,也是唯吾独尊的。
只是,现实给他一记狠狠的耳光,
打得响亮且惊天动地。
……
长兴七年,秋。
他被封为韩王,虽,私底下,还称他为四皇子,
但他有了封号,却没册封典礼——
二十岁行冠礼,得册封,他便可予城邑,
有了城邑,他就得去封地,
而等同于剥夺了名义上的继承权,
没了与李朝阳争夺的权利。
——他知,母后也知,父皇也知,舅舅也知,大家都知。
父皇也是有意而为之,
谁让他非…出自那女人的肚呢?
只是讽刺。
宠妾灭妻,皆是如此。
——真是可笑。
“四皇子,茶。”陈居然奉上茶水。
沉思的李越胜看了他一眼,亦不喝茶,反而是问,“事情办得如何?”
茶香徐徐,
陈居然摇摇头道,“臣下无能,未能说服舅父。”
于陈居然而言,何朗也算是他舅舅。
李越胜叹,“看来,李朝阳的油水给得十足。”
他冷笑。
陈居然冲着茶,一言不发。
“你呢,你兄长可以什么消息。”李越胜掩下眼中的愤恨。
陈居然答道:“回殿下,无。”
即使有,陈居行他们也不会告诉他。
从前的那些消息皆是他收买春桃而知的。
而近日来,春桃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少了。
李越胜不耐烦道:“若是你争气点就好了。”
他的语气带着不喜。
陈居然低头似恭敬至极。
李越胜冷冷道:“罢了,你回去多打听打听。”
陈居然应是。
廊外,秋风萧瑟。
秋色深沉,落叶纷飞。
深秋依旧。
——
时,长兴八年,冬。
这年的冬日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冷。
李越胜宫内早早点起地龙,倒是暖和。
“殿下,喝茶。”有人奉茶。
李越胜心情不好。
他抬眼看去,心中一动,煞是明亮,
眼前是个靓丽的婢女,
他还没侍妾…
去年才经人事,但房内也有了侍候他的丫头了,
只是没这个婢女好看,
——他起了心思了。
李越胜饮茶,装是正经模样。
“好茶,”他低赞一声。
那婢女欲后退回走,忽,闻是李越胜叫住她:
“等下。”他道。
那婢女忙是停下,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李越胜正襟危坐,“你唤何名?”
装得似模似样。
婢女答曰,“奴婢名思美。”
“那你入宫前为何名。”李越胜放于膝上的手暗搓着。
婢女答:“贱名朝丽(chaoli),入宫后为避太子字而改。”
“名字倒是好听,何姓是也。”李越胜套着近乎。
“岳。”婢女答道。
李越胜小小一惊,“岳家姑娘?”
岳思美答,“正是。”
李越胜瞬间不感兴趣,道:“那你退下吧。”
婢女松了一口气,伏身一拜,道:“贱婢告退。”
李越胜摆摆手,她便悄声退下。
——好险。
真是好险。
婢女岳思美松了一口气。
说来,这岳氏,来头不小——
岳家,有一旁支,乃是厉国开国大将,赐姓李。
十几年前岳家意图,但念那大将之名,
岳家成年男子皆斩,少者皆发配边疆,女子充入后宫,岳思美是一个。
至于那开国大将之后代,也是守到牵连,
因此,家中的姑娘不得不送予太子做了侍妾——
后来的丽妃李氏,现下的李奉仪。
的确是牵连甚广,
但这婢女身份之复杂且难看,
他怕是纳了她,会有所非议,
且面子上不大好看。
可惜了——
如此美艳的女人。
他很是遗憾。
但却作罢,毕竟,他不是“太子”。
——
时,时光转到了五六年后,他娶何月乐为妃。
何月乐身份高贵,且,足以恶心李朝阳,
他很是满意。
还有便是,他喜欢何月乐,
——非是皮相欢喜,而乃是倾倒迷恋于她的才情上。
以至于,不管舅父与母后的反对,
执着于以之大礼迎娶了她。
娶她为王妃,纵使知是,她已为他人妻,
但喜欢便是喜欢,毫无头绪的一见钟情。
也是如此。
“王妃,我的妻。”他搂着她,是如此喃呢的。
她稍微一僵,想来是不习惯,却也回抱他,娇声道,“王爷。”
他心中欢喜,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原她是厌极了他,终于是在有孕时,
待他态度好转,甚至允他唤她作月儿。
甚是欢喜。
以至于冲昏了头脑,
忘了某些事。
可是美人在怀,谁又能做个柳下惠呢?
除非,你非是常人也…
——
时年,西南饥荒,乃是国运也,
朝廷急得团团转,手忙脚乱。
座下大臣进言,此乃是最好时机——
太子赈灾,皇帝体虚卧床,
丞相忙乱,朝廷难以腾手。
闻得此言,李越胜也觉是大好时机。
觉,十年磨一剑,剑利了。
“如此,那也可。”李越胜如此说道,
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那在下通知司马大人。”手下幕僚道。
他点点头,道好。
想来,舅父也该是等得辛苦。
等着吧,等他登位,介时,舅父便是国舅外加大司徒。
到时,让母后也风光一把,一扬多年之晦气。
——他是如此想的。
可惜了,天不遂人愿。
——也有不测风云时。
——计划被何月乐偷听到了。
“你是何人胆敢靠近议事厅。”外头有人呵斥。
“大胆,王妃你也敢阻拦。”有个娇俏声音也是大喊。
李越胜听到了,
“外头何事喧哗。”他示意停了所议之事。
“王爷,王妃来了。”外头有人通报。
——想必在王府也无人敢冒充王妃。
何月乐早先不愿出后院,后又是养胎小产,身体不适,自然是无人认识。
“快让她进来。”他呼道。
外头炎热,他不能让心爱之人在日下晒着。
“是。”外头通报之人应。
丝毫不顾所议之事,是如何大逆不道。
也不顾了,幕僚示意得快要抽了的眼色。
更不顾,眼下的窘境——大刺刺的行军图摊在桌上,
不加修饰。
无奈下,幕僚禀报,“王妃在此,我等告退。”
李越胜稍微愣了一下,忙道:“去吧。”
的确,王妃是内人,不好见这些外客。
——他是如此想的。
幕僚乃从后门退出。
——也是愚蠢。
幕僚苦笑。
——
这个日头也是越来越猛。
不掩野心了…
也不掩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