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帝王终须一引。
荣登大典,
你功成身退。
——
之于此,陈暗于李安明便是如此。
陈居言的嫡子,于皇帝构不成威胁,
而于掌握兵权还带平叛有功的陈暗便是不同,
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成婚后,陈暗果断放弃兵权,带着妻子云游是也。
之于季氏而言,过往早已是云烟。
便罢了,而闻陈暗要走,
季如荷也不强留。
道是珍重。
……
曾,有人对他说,你母后殿下的野心很大。
曾,有人对他说,你二位舅舅的权利很大。
曾,有人对他说,你父皇陛下的好色很重。
…
他信,也不信。
他母后如何,他舅舅如何,想来是…
他母后,被以善妒恶毒为由,遭废,囚冷宫,
可,在他记忆中,娘亲向来是苦苦哀求着他的父皇,祈求他回望他们母子一眼。
而于舅舅,皆是说朝中权臣,被他父皇疏离,亲近贤臣,
而,幼年时,他与大哥常被大舅舅扛抱在肩上,曾坐于他肩,游了一夜的京城。
至于二舅舅,也常是教导他二人为人君臣之道,不曾逾越雷池一步。
如何教他信,他母后野心勃勃,他舅父是欲权倾朝野之人,
如何教他相信?
因此,他不信。
但,幼年时,他与兄长曾…
那日是盛夏的御花园,花团锦簇。
他与兄长在午后趁宫人不注意时,偷偷溜出。
他们与八弟九弟约好,一齐去爬树。
八弟与九弟是齐德妃的孩子,齐德妃很受父皇的宠爱。
齐德妃是齐相的堂妹。
而这齐德妃与丽妃曾一度平分秋色,
后来,他想,所谓的爱意,怕是唬人的,
就厉庆帝如此,何来爱?
至于那余氏怕是生前也从未出现于父皇心间,只是,
她是余侯余尚书令的孙女。
丽妃抗衡不了恶臭如泥的世族,而,余悦能。
——余侯是甘州流民出身,自荐入柳隋王(厉庆帝曾祖父弟)帐下,管的是王府起居兼军师,也是个人才,
后,恰逢朝廷大肆招揽人才,
柳隋王毫不吝啬地推荐他,余侯便入了朝廷,
后,平步青云,
官至尚书令。
而余悦虽为继室生,但她一出手便是掌上明珠。
因此,性格也是…
不过,好在,她死得早,
只是…
——
炎炎热气覆盖于地面上,纵然此时已是夕阳西斜,近黄昏。
李安明蹲在草丛中,捂着嘴不敢开口,泪如雨下。
他平日里敬爱的父皇居然与他的庶母在密议,如何谋害他的亲娘与他外公一家。
——“明日,上朝,朕便将何子安架出六部。”
——“三日后,七皇子病复发,介时,栖凤宫…”丽妃冷冷一笑。
他听着,浑身颤栗,
觉,三伏天,浑身遍体冰凉。
如虎蛇蝎。
那日,他跌跌撞撞地回去,而不见,遇的人跪下喊殿下。
他趔趔趄趄归去,深埋于心底。
即使兄长埋怨他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即使母亲一头雾水,
即使…他最后依旧防着父皇。
可他不能诉诸何人,因为不会有人相信,
包括他那个只会哭诉于父皇将她抛弃的母后。
——
他留心着栖凤宫的变异,尤其是母亲的寝殿。
那年他才十二岁。
一包药粉他用三条锦袍笨拙地包起,藏于只有自己知的床下暗格。
而为了粉碎他们的阴谋,粉包替换成他平日里发痒的止痒粉。
李氏的脸挂不住,也被狠狠参了一本。
或许,她与父皇也是想不到如此一孩子竟能狠狠摆他们一道。
——余氏的孩子被李氏丽妃养着,因此,余氏颇为视丽妃为己方。
简直如斯恶心。
只是,他也从未想过如何,舅舅便接连去世,连同母亲头疼的三舅父也被降了职。
日子不好过了起来。
他已有预感。
忙是开始小心谨慎,越发的小心谨慎,父皇也是越挑毛病,挑得太傅不悦。
太子太傅与太傅皆是不悦于皇帝的偏心,
——太子乃国之根本,储君不可动摇。
……
兜兜转转几月余。
舅父也开始不好过了起来。
后来,舅父辞行,去了军营,说是去挣军功。
而他与大哥的处境越发堪忧了起来。
连同妹妹们也一般,似被软禁了。
终于,舅舅战死沙场…
母亲被废,囚于冷宫,
终于,这日,到来了。
他无能为力,只能写信暗自宽慰。
他早便料到了,会是如此。
可谁信呢?
他尚未行冠礼,不能参政,无权又无钱。
无人把你当回事。
即使有,也有心无力,他连外家也没落了,无人敢帮他了,
毕竟,李朝阳他父皇也非等闲之辈。
没人去冒这个险。
他们兄妹四人,孤苦无依,无人可靠。
他还不能倒下,还要照顾好兄长妹妹们。
倒下了,就真的完了。
——初初,他是在为家人而战斗,
后来,走到那了,便身不由己了。
——
那日来得很快。
宣读完圣旨,他领着妹妹与宫人叩谢。
他经由月夫人求情,暂领着两个妹妹住在东宫,至少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能护着她们。
本,月夫人也能收留他们,只是,那里终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
他婉拒了。
他的人他护着,可终究护不住。
妹妹要出嫁了,玥儿,以前是很胆小的。
她说她会坚强的。
丽妃与贵妃皆说是身体不适
主持典礼的是月夫人。
夫人是齐人,他还怕她不习惯。
可夫人却是安排得面面俱到。
他惭愧。
——
夫人接走了湘儿,毕竟是公主,尚未及笈,久居东宫也非什么好事。
好在,月夫人一直是细心照顾湘儿。
——从妹妹每次相见皆称月夫人为月母妃便可看出,且妹妹越来越开朗了。
兄长在宫外也一切安好,兄弟还常常见面。
而玥儿也是每月皆写信,心中提及,西南王待她极好。
那便好。
至少,他安心些。
……
恨意扩散在他胸腔中。
顷刻间,家破人亡。
湘儿死了,他与兄长入了狱,玥儿与西南王被押解入京,顷刻间,化为乌有。
“殿下,我好怕。”他的良娣脸上粘着黑灰。
他道:“莫怕。”
其实他也很怕。
“陛下是不是要杀了我们?”良娣轻声问。
闻言,他心中一颤,低声呵斥道:“说什么呢,父皇只是…”
“殿下,”良娣打断他的话。
他一怔,从未有人敢如此,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么?
“什么事?”他深吸一口气。
“您说妾身死了,陛下会不会放了您?”她道。
他愣了一下,苦笑,大约会吧。
毕竟,她是余氏的人。
他未答。
那时,他是后悔的。
后悔未说话。
其实,以西南王的兵权,且以嫡子之身,父皇不敢真将他们如何,
毕竟,有些东西还是磨不去的。
所以,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