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王公贵族,皆是虚言。
你力敌不过钱,钱敌不过权,权却敌不过皇帝的一句话。
这是李安明明白的,
只是这“明白”的过程,用了他母亲与妹妹做为代价,
——委实重了些。
带着通天冠的皇帝高坐于朝政殿的金座上。
浴血而来的李安明一步步走来,血色的脚印印了一路。
一路走来,他不过是想要一句抱歉而已。
只是,要跟他说对不起的人,已是他不在意了。
“儿臣参见父皇。”
野心与血性,在他胸腔翻滚喷涌。
他想,踏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
下雪了,白雪覆盖了整个京城。
一切尘埃落定。
京城还是投身入了往日的繁华,而武国国君也举兵回了大武,只是…
临行时,他倒是意味深长得很——
“你母亲若看到你如此,定然高兴,只是…她不在了。”那抹悲凉,他看得清楚…
母亲…
他认识?
居然会认识?
他很是诧异,禁不住猜想,
只是,无从想起,
母亲的确死了。
也不必去想。
——
战后的大厉,他得极力安抚,
毕竟,他的位置如何来的,
天下皆知,
因此他得做好,做得更好。
仁,成了他的代表。
因仁,他不能废了无子的皇后,
因仁,他不能过度接近自己心爱之人,
因仁,他得忍受朝臣的无礼,
又因仁,他差点失去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爱人,
但,他无可奈何,
这,便是多年因那野心的代价,
但,同样的,他站在一个世人无可企及的高度——
大厉的中兴之主。
厉中宗。
载入史册,史书皆是夸耀。
即使他弑杀异母兄弟,即使他皇后不曾与他葬于一处,即使,到最后他身旁葬的是,他钟情一世的人,
但并不妨碍他最后名垂青史。
……
陈暗拜祭师父,依师父与二伯父的遗愿将二人的墓迁于一处,
——吾与居安乃十几年的好友,长眠地下,愿死后能同葬一处,慰吾等泉下之灵。
而二伯父生前也是常常念叨着师父,说是此生不能相见,愿来世再续…
虽他偶不明此言,现下却知了。
因此,恕他斗胆,将二人合葬。
——
拜祭完师父与二伯父,陈暗领着随从几人回京。
皇宫,御书房——
“臣,陈怀梧参见陛下。”陈暗拜那高高在上之人。
李安明忙是相迎,扶他,“陈卿,不必客气。”
他如执政多年的执政者般,威严,温和。
也虚伪。
可,李安明也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位掌权者之一…
纵然他李安明…
——
“怀梧,你看,你这候府在此可好?”新帝李安明拉着他到图前问。
陈暗目不斜视,道:“全凭陛下做主。”
“你我兄弟间客气什么。”新帝笑道。
陈暗道:“臣不敢。”
他不敢与新帝称兄道弟。
新帝蹙眉,又是旧事重提,“你乃是我三舅子,有继嗣于二舅,我们自是兄弟。”
忽,似忆起什么,眉眼带笑。
新帝的一幅描述,并未让陈暗有所动摇。
他依旧坚持君臣之道。
新帝笑眯眯地,终没说什么。
——君臣有别,想来,他也不喜逾矩的大臣。
——毕竟皇帝皆是如此,
纵使他也曾是深受法度之害的人。
但,他现下不同了,是帝皇,一个国君,天下的掌权者。
——
庭院深深,囚了谁的梦。
陈暗依皇帝的意思,娶了何子安的女儿,即使他们是亲戚关系,
但三代以出。
且,此为政治之谈,何来亲?
何来血缘之称?
不过是如此罢了。
——
何娉婷人如其名,众所周知。
——她是永州出了名的美女。
今日,她出嫁了,嫁予陈怀梧,陈暗。
是她夫君求的婚,皇帝指婚。
至于为何,她也不知,
但,约莫是她父亲在京城还残存什么吧,
例如势力什么的。
——
她那丈夫陈暗与她那所谓婆婆季氏关系龃龉(juyu),众所周知。
她也不指望她那所谓婆婆能来。
不想,她婆母竟高坐于堂上,说为高堂。
也算是感激。
毕竟,她夫为庶出之子。
——
陈暗倒是措手不及,母亲回了京。
他将两个哥哥调回京城,算是补偿——
基于他娘对母亲的愧疚。
而母亲在此三月后回了京,还带了祖父的信。
贺他大婚,替他证了婚,还坐于高堂上,
她算充当了男方的父母。
还,三聘送于何家,说是,陈家也算世族,丢不起脸,
而于六礼,她也参与其中。
倒是让他诧异之余,还有些感激。
闻,父母故事后,
他曾对这位嫡夫人,产生了浓重的同情之心。
……
他娘亲姓谢,谢庭兰玉的那个谢,
乃是文州一方富贵人家的女子,
可偏偏千金大小姐不喜文来,偏爱武。
一对双刀使得极好。
那是,他父亲十八岁时——
那陈居言学自家二哥游学。
而,陈先允与何婉本是不允,但,
为了游学,陈居言偷偷收拾行囊,撇下妻子与刚出世的儿子溜走了。
年少轻狂,不知人间疾苦,
无可奈何。
陈居言走了一路,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还无人监督他,不必日日看那恼人的书学之本。
而乃闻,那文州风景优美,
美女众多。
陈居言调头往文州而去。
道是,美人在怀,许能左拥右抱。
哪知,人入文州,便被靓丽的谢家小姐吸引了,
酒楼下,她为路人的仗义执言,
斜阳台上,曼妙的身姿,
青林竹外,曾有的悸动。
便是飘飘然,全然忘却在家中苦苦守候的夫人。
他恋上了谢家小姐。
便是穷追不舍,终于娶了心上人。
在文州住了数月,才想起返京。
便是拖家带口而去。
——
任由父母惊异,兄长的怒骂。
陈暗便是在那时出生了。
而,怜他娘亲只身远嫁,居然不知丈夫京中还有一妾。
大好年华错付,居人之下,
成了小妾。
而他父亲也未曾收心,返京后,还偷偷去喝花酒。
若娘亲不悦,他便抬出身分压她。
娘亲算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闻得,那年是元昇三年——
他娘亲忍受不了,这种活在人下,居于谎言的日子里。
他娘亲性格终归是刚烈的。
见他二伯父性格刚正,性情温和,
他娘亲谢氏手写血书,将他抱坐于他伯父院门前,
便不知所踪了。
彼时,他还小。
只知,他伯父开门见他,却道声可怜。
再往后,他便居住于二伯父院里的偏房。
而他父亲…
他便甚少见到,
或者是,一年到头也见不到。
——
若不是伯父逝世,他大抵便忘了父亲此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