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命如此!
作者:庸恒      更新:2020-04-12 15:26      字数:3102

沈文谦听他声音如泣如诉,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吹入心头,直将人吹的心如乱絮,惶恐莫名。半晌才惶然道:“你说我父亲被人逼迫投崖,可是实情?”苏道泉闻言须发尽张,面孔狰狞,恨恨道:“没错,当年明尊是被玄门陈通微与少林子严逼死的,莲教圣王与丐帮帮主见死不救,这等血海仇恨,我神教上下时刻铭记五内,教主更应刻在心间,时时以为鞭策。”

沈文谦心中一凉,踉跄后退,心中不住念道:陈通微,少林寺,圣王与丐帮帮主是我的仇人。苏道泉脸色也极为难看,半晌才道:“教主如今统领神教,定要励精图治,壮我神教,早日带领兄弟们杀上玄门与嵩山五乳峰,血刃仇敌。”沈文谦脸色苍白,疑道:“你说父亲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却不知谁有本事能逼他投崖?”

苏道泉面色一变,现出恐怖神情道:“明尊当年说过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沈文谦见他面色异样,问道:“却是甚么?”苏道泉双目紧闭,痛苦道:“明尊说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世俗的冷箭。”紧握双拳,哽咽道:“明尊便是被这冷箭给射死的。”

沈文谦咂摸此话,只觉大有深意,半晌肉跳心惊,魂魄悸悸道:“是谁射的这冷箭?”苏道泉惊恐道:“这射箭之人虽不会武功,明尊却称赞他为扫空万古第一人,是天地间最恐怖的存在。”沈文谦急切道:“这人是谁?”苏道泉沉默许久,才幽幽道:“此人便是当今天子,开国帝君朱元璋。”

众人听闻洪武帝大名,骇然心惊,目瞪口呆。沈文谦也坐倒在地,摇头道:“洪武爷乃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圣人,怎会害死父亲?”苏道泉道:“教主是读书人,岂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他朱洪武是踩着万千兄弟的累累白骨才爬到这个位置的。”一把扯开衣襟,厉声道:“我这一身伤痕,便是拜他所赐。”沈文谦蹙眉望去,只见胸膛上遍布伤痕,望来狰狞恐怖,倒吸一口冷气,问道:“母亲自幼抚养我成人,教我识字明理,允我科举,却立誓不让我致仕为官,我虽食癝生员,却从未受朝廷一分一毫,原因竟是如此。”长叹一声道:“不食周粟,我命如此啊。”言语中充满苦涩。

苏道泉仇恨充斥心头,说话也无顾忌道:“如今天下宗明,那我神教便立志伐明,将他朱氏江山搅个天翻地覆。”沈文谦瞠目道:“这天下初定,百业尚未从容,如何能再起干戈,致生民流离失所。”苏道泉恨道:“这便是明尊心中软肋,也是老苏此生最痛处。”一脸无奈。

沈文谦心下默然,不知如何回答,心中叹息道:自古忠孝难两全,老天待我何其残忍,教我生来便背负这样的痛苦。兄长家世已是坎坷非常,如今思来,我也命途多舛。天道幽远,大道浩荡,其凉薄残酷竟至于此!想到这里,忽觉一起切冥冥中皆由天定,半点不由人,心头涌出无尽悲凉。

苏道泉虎目圆睁道:“即便不能推翻朱明社稷,也要将释、道屠戮满门,灭它道统,以安明尊在天之灵。”至此,沈文谦心中疑问已去大半,但心头仍旧罩着一层薄雾,半晌才平复心情,问道:“少林寺与玄门如今势大,如今道教南庭龙虎山正一真人乃是二品朝官,明教如今势颓,如何与他争竞?”苏道泉叹气道:“看来教主对我神教并不知晓,如此便要说下我教由来。”

思忖半晌,才傲然道:“我神教源自波斯,自唐宋以来便是江湖第一大派,元末有韩山童、谈敬生历代教主励精图治,将我明教带入巅峰,明尊乃是谈敬生师弟,接掌权柄后将明教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当年天下英雄,明教三有其一,朱元璋便是我教中弟子,见了明尊也要行叩拜大礼,如今国号为明,便是由来此处。可惜明尊带领我神教兄弟披荆斩棘打下这大号江山,却被凤阳小儿窃取果实,这叛徒登极后更丧心病狂将我神教归为乱党,予以取缔,又在华山逼死明尊,而后扶持道、儒两家,设锦衣卫笼络其中,大肆残杀我神教手足,从此神教罹遭大难,自此衰微。”说着又泪流不止。

沈文谦听他语含悲痛,虽未亲历,却也从语端遥想当年山河破碎,国乱民殃之壮阔往事,一时胸生波澜,心神摇晃。众狱卒与囚犯更从未听大王爷讲过如此离奇往事,俱听得目瞪神呆,口角流涎。

苏道泉又道:“但我明教毕竟道蕴深厚,即便元气大伤,江湖诸多教派也要仰我鼻息,受我节制。”沈文谦道:“那你所说莲教与丐帮也是与明教一般的江湖教派么?”苏道泉道:“说起来,便又是一段故事:明尊当年神功盖世,举世无双,指点天下江湖,将其间流派势力分为上三门、下三门、三花六叶合计共十五支。”沈文谦也好奇心大起,问道:“却不知是哪十五支。”苏道泉见他颇有兴趣,心中暗道:果然是明尊后人,此生逃不过这尘网江湖,不过他此时于拳脚与江湖风波全然不知,我需仔细引导,我神教复兴有望。眉间又罩着忧虑,暗暗思道:教主万万不可落入司马星徽手中,否则这厮挟天子以令诸侯,权柄落入此贼手中,祸及神教万代根基!

当下和颜悦色道:“教主若想知这江湖典故,属下理应详细禀复教主,但我神教历代明尊乃天资卓异,冠绝当时的英杰,见识与武功俱为教内第一,向来是教主向下属传述武功与江湖典故,从无今日这等先例,教主日后万莫向他人提起,以免辱没威名。”沈文谦闻言又急又恼,心道:听他所言,我似乎坐定这明教教主的位置了,而且他似要传我武功。又转念一想:是了,这等江湖中人,俱足不读诗书,专事拳脚。想起几日所见江湖豪客飞天入地,手段高妙,心中也生羡慕。片刻又胡思乱想道:听他所言,我父亲的功夫乃天下第一,不知文章写的如何,若是文章写的妙,那便文武双全,可是了不起的人物。又打量他几眼,心中犯起愁云:可是我一个读书人,如何能做这江湖教派一教之主。登感手足无措。

片刻才横下心,拉他道:“你若起来,我不是明教教主,也不能让你做我的属下。”苏道泉惶恐叩首道:“教主,您是上天选中中兴我神教的天子,万千教众翘首以盼教主,您再推脱,可是寒了兄弟们的心,将我等推入万丈深渊。”不住叩头。沈文谦见他模样,也着急道:“我是一个书生,实在不懂这江湖规矩,也不懂拳脚功夫,如何能做你们的主人。”不住推辞。

苏道泉苍老面容挂满血泪,跌坐在地道;“教主,您是明尊与圣母的骨肉,这是您生来的命运,您若推脱,明父、圣母泉下有知,也要哭泣。”浊泪自眼角蜿蜒而下。沈文谦见他如此年纪,衣衫单薄跪在地上哭泣,心中不忍,当下软下话头道:“教主之事,容后再议,你先起身罢。”

苏道泉再三叩首道:“教主您不答应,属下跪死在此地也不敢起,可怜死后无颜见明父、圣母了。”沈文谦心中怀念先人,也踟躇不定,浮躁异常,苏道泉又苦劝不止,闻着无不肝肠寸断,泪眼婆娑。沈文谦心肠也团,当下拉起他的手,喟然长叹道:“我不愿见你哭泣,你快起来吧,这位置我暂时应下了。”苏道歉欢喜道:“教主当真?”沈文谦道:“君子无戏言。”苏道泉这才缓慢起身,破涕为笑道:“明王开眼,教老苏此生守得云开见月明。”憨笑望着沈文谦,语气也松快下来,又道:“教主,苏道泉是个粗人,你以后直呼我名字就行。”沈文谦无奈道:“你说你不识字,是个粗人,可这名字取的着实妙。”苏道泉哈哈大笑道:“老苏当年只有姓没有名,这名还是明尊他老人家给我取得,功夫也是他教的,可惜老苏当年混蛋,明尊教我识字,我死活不学,如今思来,颇悔之晚矣。”

沈文谦也笑道:“你不识字,但谈吐却不一般。”苏道泉道:“明尊他老人家武功盖世,天授的文采更是斐然独造,冠绝前元,可惜天授之才必遭天嫉,至正年间科举取士仅获擎榜,是最后一名,明尊他老人家深以为耻,痛斥阅卷不公,后入狱,便关在这个监房之内,后改名敬擎,以志不忘此辱,立誓灭元,从此弃文习武,始为无上明尊,老苏虽愚鲁,但跟在明尊身边久了,也学了些妙词,教主莫要取笑才是。”沈文谦听到父亲有如此经历,心中感触颇多,面上却平静道:“你大我许多,我如何能直呼你大名,不如我称呼你为苏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