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道泉摆手道:“这可使不得,咱一不识字,且不读书,如何当得起先生二字,不如您叫我老苏吧,当年明尊便也叫我老苏。”沈文谦憨笑道:“好,你说叫你老苏,那就老苏罢。”苏道泉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说着起身向监房角落用袖子扫开一片净地,又自隔壁监房讨了一块庙中和尚打坐用的破旧蒲团摆放在地上,恭敬道:“教主请上座。”沈文谦本待推辞,望见苏道泉目光坚毅,诚恳非常,也不推辞,上前坐了。
苏道泉这才一抖衣衫,跪在地上,以头触地道:“教主在上,方才老苏狂病发作,冒犯教主,老苏死罪。”沈文谦忙起身搀扶他道:“刚刚起身,怎么就跪下了。”苏道泉诚恳道;“自来我教明尊,是光明之神选择拯救苍生的凡间天子,我等污秽之徒,冒犯明尊,便是死罪,但如今我教势颓,教主又初掌权柄,老苏虽然粗陋,但日夜仍可为教主拂袂提履,以效微劳,所以老苏不敢自裁,待他日我教复兴有望,教主大势蓄成,老苏定自裁以赎今日罪责。”
沈文谦见他面色凝重,颇为正式,不知如何识好,半晌才颓然道:“既然你尊我为教主,我说话你可遵从?”苏道泉伏地道:“非是老苏尊您为教主,您生来便是要统领我神教子民的天子,所以我教明尊自来言出法随,您老人家所言对明教教众而言便是圣旨,无人不敢遵从,老苏更是洗心向教,万死报效明尊。”
沈文谦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且免了你冒犯之罪,以后休要再提。”又上下打量他道:“况且你高年不易,还要爱惜身体,这寒冬腊月,要多添衣物,如此才可为明教栋梁。”苏道泉见他关心自家,又牵挂神教大业,心中更添感激大喜,起身称谢。才躬身立在一旁道:“在下先为教主解释这江湖六门九脉。”
这才展了话头道:“所为上三门,下三门乃是江湖中自古便有的中流砥柱,上三门首推佛门八宗,有律宗、天台、华严等宗,其中以禅宗祖庭少林寺势为最大,隐为佛门之尊;其次便是道家南北两派,以长江为界,北面是王重阳七位亲传弟子传下的玄门七派,世称重阳老全真,又名北七真,有随山、南无、华山等派,其中长春真人丘处机所传龙门派当代掌门陈通微冠绝七派,乃是玄门首领;这另外一家,便是我明教与白莲教,供奉明王与白莲圣母,名为两派,实则同宗,明教明尊沈敬擎乃是当之无愧的两教魁首。这三派历史最久,手段也最高妙,数百年间虽然相互倾轧,三门兴衰轮替,各领风骚,但道蕴深厚,故不根绝,一直以来都是武林基石,乃是江湖公认的上三门。”
沈文谦听得入神,追问道:“那下三门呢?”苏道泉谈兴更增,继续道:“下三门便逊上三门许多,多为穷苦下里巴之所在。下三门首推丐帮,有白杆子与花杆子两派,其中以白杆子帮主周癫为首;其次为南、北盐帮,当年张士诚便是依托南盐帮的势力,与豪雄逐鹿天下;再就是漕帮,有内河与外海之分,如今由淮南阴氏一族掌舵。这三派势力遍布大江南下,教众何止百万,朱元璋虽是我明教中人,但他混迹九流,亦僧亦丐,当年丐帮周癫也为他出力不少,世人皆说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但果真是吞吐天机的巨匪,岂能以一个不自量力而轻视四海之万千蝼蚁?”
苏道泉见他听得如痴如醉,更添兴奋,又道:“这最后便说三花六叶,合计九脉,有武当老邋遢传人,冀北温家沟的温家拳,蓬莱地躺拳,山东李半腿的传人,有峨眉剑派、也有岳氏散手,大奇枪等,这九脉道蕴,虽不如上下三门人声鼎沸,但散落各地开枝散叶,手段亦是深不可测,或是兴建山门,开宗立派,或是闭门修真,传承道统,但数百年来也少有根绝,于大江大潮中时隐时现,常有惊世骇俗、搅天动地的大天才横空出世,万万不可小觑,当年传他明尊老人家大位的上代明尊谈敬云,便是冀北人,据说功夫师承温家沟。”
沈文谦一口气听得如此江湖传闻,一时也心神摇晃,心生向往,良久才又问道:“当年老苏你在教内时,照你说法,明教可谓冠绝一时。”苏道泉仿佛说起此生最骄傲之事,笑道:“我明教自唐以来,历朝历代都是江湖无冕之王,历任教主更是当代翘楚,无不是傲世独绝的卓异之士,明尊更是灵通无破、与道合真的天纵之才,造诣手段高出江湖众侪一大截。”
沈文谦皱着眉道:“那大明使功夫比老苏你如何?”苏道泉闻言面转狰狞,咬牙道:“明教至高者为明尊、明尊挚爱乃称圣母,其下设明使两人,分光明使与掌旗使,光明使与掌旗使地位平等,但所司内外有别,故掌旗使之名于外不显,实权也次光明使些许,光明使为司马星徽,明尊之下手段唯他最高,真要撕破脸拼个死活,当年我略逊他半筹。”踟躇片刻,又道:“明使之下便是十二宝树王,俱是明教号令一方的肱骨之将,以位排序有大圣、智慧、常胜、掌火、勤修、平等、信心、镇恶、正直、功德、齐心、俱名。此十二法王除大圣与智慧法王需恩威与手段并为十二人中翘楚外,其余法王皆以教内功勋排序,手段高低却殊无规律可循。十二法王走动江湖,为明教立下赫赫功勋,乃是我神教不可或缺的柱梁,江湖人多有传说,闻者无不失魂丧胆。”
说到此处,又红了眼睛,叹口气道:“可怜无数兄弟,在华山殒落,留下老苏一人苟活至今。”忽住了话头,低头难以为继。沈文谦皱眉道:“照如此说法,如今两位明使均在人间,却不知十二法王还有几位?”
苏道泉红着眼道:“华山那日大圣、勤修两位兄弟与玄门、少林力战而死;信心伤在司马星徽手下,当场不治;前些年常胜躲在泰山,也来此处看过我几次,后来听说生病去了,我着实伤心了一阵;还有就是掌火与镇恶,两位本是孪生兄弟,也遭了玄门毒手;再就是平等,二十年没了消息,老苏猜测也是凶多吉少;其余人便各自星散,这些年也只有智慧法王最念旧,每年元夕来此处看望我,可他如今已是耄耋之年,在诸法王中年岁最长,这两天精神更是不如往昔,恐怕是年高力衰,时日无多了。”红着眼睛与沈文谦对望,一时二人默默相对,都无了谈兴。
半晌,苏道泉见沈文谦也神色落寞,一扫沮丧,振奋精神道:“教主休要为难,司马星徽与老苏便是您的左膀右臂,其余法王虽然蛰伏,只要听闻教主大名,万里也定来投,您无需担心,智慧虽然暮年,但教中威望高,功夫也不在我之下,此壮心不已之士,正是明教再度中兴的关键,况且我教历来以高妙的武功雄踞江湖北斗泰山之位,历代明尊更是教内第一的高手,如今教主年幼,尚未习武,正是根骨壮硕,厚积薄发,以待飞天的年纪,明年当年顿悟也不过二十上下,十年不到便冠绝当时,恰逢此处乃明尊当年涅槃重生之地,教主天时地利皆占,苏道泉微末手段,忝为人和,相信教主在此定也会一扫颓势,重启我教恢弘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