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雪是从弟子们口中听到这事的，弟子虽知道的也不多，事情挑挑捡捡地说，她也大概也知道了情况。
内殿太难安插人，所以慕容敛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添香侍女南屏，还有一个是内中殿的跑腿祈明。其实她也去过内殿，可总归不常去，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只有南屏算才对。
炼魂散是慕容敛的手笔，可惜徒遭变数。折了一个南屏，以后也不知有多不方便，后头计划应该也得变化了。
这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
怕就怕那毒蛇一般的慕容尚，会不会发现了什么，又会使出什么手段……
……
当夜，她收到祈明的传信。
信上讲了事情的始末，添了许多她不曾从弟子们那听到的细节，包括那个被查出来现在仍和南屏一起在阎司被审问的叫艾岚的侍女。
风逝雪拧着眉看完，说不懊恼那是假的，原本如此难以察觉的手法，却因那么多阴差阳错给慕容尚发现了。
这命数还真是难说。
南屏那她倒不是非常担心，虽然阎司那鬼地方吓人，但南屏欠慕容敛的可不止她自己这一条命，她被发现是定会寻机会自尽的。
还有……
风逝雪提笔写了起来。
她得叫祈明别再给她传信了，这么敏感的时刻，慕容尚必定盯得更严，虽说凭她如今身份慕容尚要动她还得好好掂量掂量，不过到时候两人被发现人赃并祸这可不是，。
她实在太清楚慕容尚的处事风格了。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地快了。
她和祈明传信的地点是在北墙边的槐树底下，墙下有一道砖可移，平时墙两边都有小花坛遮挡，看不分明。
传信时间一般是寅时，风逝雪此日一入夜便翻身到槐树顶上待祈明来到。
祈明来早了些，想必也是谨慎起见。
风逝雪在树上看到他的身影，正打算下来却忽而见到祈明身后有轻微晃动了一下的黑影。她夜视能力不及君卿，自是看不清那地方到底是树影还是人影了，可她还是认为小心为上，没有
出去。
然后便见祈明把信压在石砖底下，四处环视一圈后才起身快步离去。那一瞬，风逝雪又看见一道黑影似晃了一晃。
她心道不好，暗自盘算着她追上去能不能解决那人救下祈明，要救，就得越快越好，最好出其不意，从后面抹喉。要么再谨慎点，晃他侧身一剑，左手匕首入后心。
眼看人就走远，她左袖中滑出匕首，便要出手。
可忽而她又一顿，狠狠一皱眉。
怕是计。
既然慕容尚已经发现了祈明是奸细，为何不一早动手？若要人赃并获，刚才那一张纸足以要他命，何必再跟上？
那也只有那老毒物想引蛇出洞能解释了，连那黑影一晃，也是设计好的，故意让她认为只有一个人跟着祈明，想诱她出手，这四周……恐怕不止那一个人。
她抿紧了唇。
今日祈明是保不住了，而她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去。
慕容尚暗卫的隐匿功底太深厚，以她如今的武功勉强能不让他们发现她的存在，却根本判断不了他们到底有几个人，都分别在哪，而她今日衣裳色深，只要天一亮，她便难以藏身。
要如何呢？
坐以待毙？
要么……兵行险招？
她眸光微凝，当即跳下树，瞬间五个暗卫跳出，剑直指她命门。
她心下暗叹果然猜得不错，若她贸然上前今后恐怕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她道∶“先别忙，是我。”
暗卫们看清她的容貌，微微一愣，齐齐行礼。凌霄殿外门护法其实身份只比弟子高一点，可风逝雪不同，她如今担任弟子教习师父，江湖名声又极高，她办事向来得慕容尚的心，内殿也是时有出入，暗卫对她早已熟识，是以每次见面都会已平礼相待。
风逝雪还礼后才问∶“我就在树上多躺了一会，好像看见了不得的东西，那人是谁？为何鬼鬼祟祟？”
“护法，那是奸细。”
“奸细？”风逝雪秋水般的眸中浮起惊讶之色。
风逝雪这几年身形容貌渐渐长开，姿色在殿中数一数二，便是这般眸光微转，就已经很有些勾魂夺魄了。
几个暗卫看一眼便低下头不敢再看，其中一个反应极快道∶“是，护法是不知道，近日殿主的安神香中发现兑了炼魂散，现在四处戒严，昨日发现此人行迹可疑，所以殿主要我们今夜跟着，看看是否能抓住同伙。”
风逝雪点了点头，又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幽冷的眸中泛起一丝波澜∶“这么一说……我岂不是也有了嫌疑？”
“护法不必过多忧心，护法才能放眼江湖也找不出几个，殿主惜才，也深谙护法忠心，怎会胡乱怀疑？”
“各位是不知……”她幽幽一叹，“树大招风，个中苦楚没人比我清楚，看不惯我的便是在殿中也有不少，此事一出，有心人在殿主面前再添油加醋一番，我怕是难以独善。”
“护法难道还怀疑殿主会被小人左右吗？”一名暗卫调笑道。
“怎敢？”她低眸一笑，眸色微深，“只是众口难封，暗箭难防，我便在江湖上纵了天，也难保不被拽下来。”
她知道这话到这也不能再说下去了，向暗卫行过礼∶“时候不早了，各位也辛苦，我不耽误各位了，先行一步。”
“护法慢走。”几人还礼，随后一人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们还是有分寸的。”
“多谢。”风逝雪淡笑道。
她转身，笑意渐敛。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慕容尚的暗卫，还有不该对主子说的？她要信了的话可白在凌霄殿呆了三年半。
只不过她的目的是脱身，嫌疑可一点没打算洗干净，慕容尚其实对她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她可以肯定身后现在绝对跟着眼线。
她回到宿处，来到房门前，推开了房门。
刹那间，一柄剑架在了她脖子上，暗中隐匿身形的暗卫悄悄隐匿了气息。
她不动声色，抬眸一看。
定离，当年的七缺开阳。
……
“主子，殿里传来消息，炼魂散一事败露，南屏被关进阎司。”
慕容敛听罢，手中捏着的一枚黑子才轻落在棋盘上∶“可知细节？”
“不知，想必是还未传来。”
“谁传的消息？阿晗吗？”
“不，是外殿的弟子，听说这事闹开了，凌霄殿近日处处都在戒严。”
“闹开？”慕容敛眉头一皱，立刻道，“让殿里人谨慎些，消息禁止互通。”
“是。”章平答道，向身旁两人打了个手势，两人礼毕便快步下去了。
“主子不必忧心太过，主子对南屏有大恩，南屏定会自尽封口的。”
“我知道。”慕容敛淡道。
“那主子为何愁眉不展？”
“你想一想，祈明要传出南屏的事，是最少也得要两个来回，第一次把一手消息传给阿晗，第二次通知南屏死讯，这么一来目标就太大了，依慕容尚的多疑，不出意外会被发现，阿晗谨慎聪明些，可也难保不被拖下水……”
“那……主子是想？”
“计划要提前了……也罢，准备了这么久，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说完这些，慕容敛眉头依旧紧皱，看着棋盘上白蛟首斩，黑龙爪断，叹了口气，向后一靠，闭了眸。
……
七缺护法之间的关系，复杂且微妙，这种微妙，很大一部分是带有恶意的，因风逝雪身份特殊，这种恶意就体现得更加明显。
四年不到，她遭过的算计陷害数不胜数，她也忘了到底多少人对她挑衅叫嚣，说她活不过半年的，活不过一个月的，活不到明天的，说要她好看的，死无葬身之地的，千刀万剐的……
可……她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这其中，定离还是暗地里帮了她不少忙的。
两人私下结盟的约定，是他先找上她的，只不过这么久以来他们也没有绝对信任，只是在一定程度上互取所需而已。
定离所需的，无非就是和她搭一起完成任务而已，这个所需，恰好也是她所需，有个不会给自己使绊子的搭档，怎么想都不亏。
而如今……
至少依她看来，她死了对定离是没有半点好处的，就算定离看到了刚刚那幕，真怀疑她卧底身份，他也绝不会这么莽撞地以这种方式询问，若说向慕容尚表忠心……
他们都知道，这毫无意义。
不是行为，是想法。
这么说来，既然不是来拆台，那就是来救场了？
她眉目不动：“这时候，我们俩应当换个位置才是。”
“此话从何说起？”
“明明今夜你约我过去，我等了半夜……你人呢？”
定离：“……”
风逝雪忽然觉得他手上的剑不太稳当。
毫无疑问，定离不配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风逝雪笑了：“你听不懂？你在我房中留字说在今晚子时在那树下有要事相告，结果我去那被暗卫抓个正着，你什么居心？”
毫无疑问，定离也是敬业而机智的：“我没有给你什么留字，反倒是你，留书给我叫我把你写的信送去外殿梧桐树下树洞里，如今四处戒严，我自然没有去。”
“我也没有。”她道，“谁会做那么蠢的事？”
“你还不是看到留字就真去了？这很聪明？”
“我自然以为你想跟我表个白什么的。”
定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