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用一种生物形容我,蜗牛。
因为蜗牛只有看似无坚不摧的外壳,内里却是稀巴烂的软弱。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各自的烦恼,无论是悲伤或是迷茫,世界还在旋转,生活还得苟且。
在我反复打电话去那阿拉伯高端客户kit先生的公司时,终于他助理告诉我:我们公司价格太高,所以取消同我们的合作,我当时有些纳闷,分明那位mr.kit说……他说什么来着?我忘了。
然而,每当我觉得生活了无生趣时,总有个大傻冒冒出来弄得我啼笑皆非。
正当我趴在办公桌前,愁眉不展时,瑜晓惠打来电话,听她说话有气无力,似乎有些沮丧,我也正好心情欠佳,于是问她:“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和她家的那位语文老师分手了,语文老师正是那古汉语系的张晨,他毕业之后就当上老师了,两人近7年的爱情长跑,浪漫开始,草草结束,分手原因竟是——
原是二人本计划结婚,考虑之下,决定先进行试婚同居半年,结果同居期间,瑜晓惠发现语文老师总忘记冲马桶,尤其是大便完事的时候。
她果断坚决地告诉我:“任何事都可以忍,唯独拉完屎忘记冲马桶这件事,忍不了!”
为此,她与语文老师交涉多次,但是对方声称习惯坐马桶上思考,思考完就会容易忘记,所以这习惯的确很难改正。是以,二人不欢而散。
挂了电话之后,我仔细想了想,这事虽小,换作是我,长此以往,怕也受不了。
可问题是:爱情到底得有多脆弱?
问题可以被忽略,不过这被一泡屎都能拉没了的爱情长跑,足够让我狂笑数天,苟活至少半年。
因此,这天我独坐在“1980”的吧台前,喝着玛格丽特,愈发觉得这事可笑,于是,不停地笑,老七在我对面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狂笑,然后捂着笑痛的肚子,笑到眼酸、鼻子酸,几乎怀疑自己究竟是要笑着哭,还是哭着笑。
金毛走近吧台,对我看了看,又抬头疑问地看向老七,老七摇摇头。
就在金毛考虑要不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时,旁边一个人影一晃,坐到我旁边,一个深沉的声音说:“好久不见,ms.nan.”
“mr.kit!”
那人目光深深地微笑着抿了一小口酒,说:“你看起来好像遇到很开心的事,”审视地,又补充说:“或者是很悲伤的事。”
我没太在意他表达的是什么,只在意他是我们公司的高端vip客户,年采购百万以上,我这个人酒喝得微微熏的时候,话说得就越有条理,而且无所顾忌,什么都敢说,我朝他笑笑:“悲伤的事是我和kit先生的生意黄了,不能继续跟您这样的大人物交流和学习;开心的事是我在这遇到了您,好像又有机会了。”
那位mr.kit端着酒杯,望着杯中红色似火的液体,轻笑一声:“ms.nan很会说话啊,我可以再给你们公司一次机会,不过先干了这杯。”
他微微举起杯子,我朝他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冰冰凉凉、丝丝麻麻入了胸腔,感觉挺畅快。
mr.kit倒是没喝,只看着我一口干净,然后闷笑了声:“南小姐,本来就是这么爽快的性子,还是真的很爱酒?”
我笑出声来:“我南小悠没有不喝的酒,也没有喝酒婆妈的时候。”
那位mr.kit一笑说:“好,那在生意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时间上,就看你们能不能做得到了,一个柜,十天时间,我刚好之前有个合作方没来得及出货,所以我把这个订单转给你,这也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你敢不敢接?”
我一听,忙站了起来,振声确定:“一个柜?”
mr.kit点了点头,嘴角含笑,目光却深深。
我却不淡定了,闷了口酒,说了句:“kit先生,您稍等,我打个电话。”
老板很强势,不过却也是个敢拼,有冲劲的中年女人,当然,她这个敢拼与有冲劲也在她几近自信膨胀的零界点上,在听我同她说明“一个柜十天”的时候,她只稍一犹豫,便道了一个字:“接!”
有了老板的这颗定心丸,我将衣服整了整,重又淡定走过去,举杯对他:“好,一言为定,那……合作愉快。”我笑着,一饮而尽。
那人笑意淡淡中含着对人的深深揣测,又说了句:“南小姐,你这个人给人感觉,有故事。”
我看着他眸中带笑,应是自己应付得还不错,心中暗想:果然这做生意,就是你一杯啊我一杯,哥儿俩一好,生意就成了。
后来,借着酒劲,我们闲聊了几句,言语中得知这位高高在上的kit先生,也算是同有着独在异乡的孤单落寞,下了班便觉无处可去了,无聊之际,便飘飘荡荡来到了这1980。
想来,同我还有点像。
原来,高端成功人士的生活竟与我这种人没什么两样——
爱好:酒;
状态:形单影只;
追求:看心情。
一无所有之平凡小人与应有尽有之精英人士,唯一的区别竟只是后者看起来体面些……
我抿了口酒,入了嘴里,已然没了滋味,唯有一笑了之。
待这位kit先生离开时,我稍坐了坐,也打算走,起身时,一只脚刚落地,那酒后烈劲,荡气回肠地自腹中直冲而上,冲得人一阵晕眩,踉跄着差点栽倒,突然一只胳膊被人扶了扶,借了点力又坐回了位置上,台子上的杯子在眼前猛地一晃,我将头摇了摇,勉强定了定,朝旁边一看,竟是一个熟悉的身形,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以为自己晃了眼,出现了幻觉,用力睁了睁眼,眼前之人深蓝色衬衫系了领带,仪貌端正、清俊温雅,面无表情地正看着我,真的是他!
他淡声问:“今天又来这喝酒了?”
只言片语,如霜似雪。
我虽头有些晕,看到了他,蓦地丝丝冰凉缠上了浇灼心头,叫人不得不镇定了些,我点了点头,没敢看他,“嗯,反正没事,就来这了。”
他要了杯玛格丽特,喝了口,也没再说话,我们并肩而坐,恍惚间似乎回到高中作为同桌时,那时他话不多。我也是这样坐在旁边,想方设法打破这中间隔着的沉默。
“你最近……”我刚开口,他那边来了个红裙艳丽的女人,那女人牵唇对他一笑,他二人便对上了眼,然后我便看着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笑了不过一杯酒的时间,他胳膊就搭在了那女人的香肩上。
那女人的收腰红裙,同我这polo衫牛仔裤,相比之下,倒是几乎接近男性和女性的区别。
我明明半醉,却是一阵酸涩的清醒,暗嘲一笑,下意识端起面前的酒杯,看了看杯中已滴酒未剩,抬头看吧台里面老七不在,估计是充当服务生去了,于是离开了座位,去找老七。
和老七一起往吧台那走时,正瞧见那打得火热的二人,女人靠在吧台前,他正圈着女人的腰,俯身在那女人劲脖间暧昧亲吻。
人人都说酒会醉人,酒能忘忧解忧,想来这世上没有一种酒,可以解了我如今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心塞,喉咙哽咽之处几乎要呕出血来,却独独一滴眼泪没有流出。
老七在旁边嘀咕:“我说你还是别喝了,这酒喝多了有什么好?”
我自嘲笑了笑:“你说得没错,酒喝多了,的确没什么好,什么烦恼、忧愁都解决不了。”
我没有去吧台那,只觉得何必自取其辱,也不想回住处,我越来越害怕寂静冷清的地方,仿佛只有嘈杂的环境才能让自己不会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于是扶着墙面转进了一处包厢,倒在沙发上浑浑噩噩闭上了眼。
昏沉中,似听到一阵门被带起的轻微响声,依稀在睡梦中闻到过熟悉的淡香味道,带着微微的清凉,仿佛置身于南山的白色山茶花间……
后来几天,我没再去过“1980”,且与kit先生的合作恢复之后,终于有了些工作上的事可以足够忙上一阵,我享受着忙碌,虽然并不热爱这工作。
于是从报价到打样连续加了几天的班,之后,又为了完成这单的成功交付,连续几天的加班加点,甚至去车间现场赶工,而那次,是我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一种热血澎拜叫做——集体。
一个礼拜前……
在样品确定,我们只剩七天的交货周期之后,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女老板在高压之下,病倒了。
于是,她那位常被她训斥的弱弱先生,温先生,正是老板的老公,接替了老板接下来的工作。
时间悄无声息又流逝了一天,而我们公司面临的不只是再次丢掉mr.kit这个大客户,还有巨额的无法按照约定时间完成交付的违约金。
那天开会时,大家正交头接耳着这单差不多要没救了,甚至公司也会面临危机的时候,我托着脑袋趴会议桌上,正放着空,反正这些个困难和麻烦与我何干,最多也不过重新换份工作的事,再不济,自己还有1980这个去处,总饿不死。
此时,那位弱弱的温先生,端了一只茶杯,笑着走进了会议室…..
我不太记得那位温先生在会议上说了哪些话,只知道他用的应是他一贯弱弱的姿态,对我们鞠了一躬,说:“虽然时间很紧,但是我知道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拜托大家了。”,之后便是小雯进来先是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份千元的“高温补贴”,当时正值春雨绵绵之季……
不到十分钟的会议,结束了。
大家,各自回到岗位,打了鸡血似的忙碌了起来。
跟单部的同事已带好资料匆匆出发去了车间,采购部的同事火急火燎打了电话给原材料商……办公室顿时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我呆立在座位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茫然时,经理一边拿着叠资料来回穿梭在座位之间,经过我身旁时,一边朝我丢了句:“南小悠,试着看能不能跟kit先生再多争取一两天的时间!”
“好咧!”于是,我打了鸡血似的,脱口而出的仍是金毛的口头禅。
大家几乎废寝忘食,在各自的岗位,为着同一件事。
温先生倒是很清闲,所以他和前台同事小雯干起了替大家将外卖送至跟前,还有端茶递水的活。
最终,在截止日最后一天,一场瓢泼大雨的夜里,温先生带着我们全体人员,将一箱一箱的货品亲自动手搬进了柜里。
那晚,集装箱车驶离时,淋成落汤鸡的我们,面上挂着同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