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女老板身体好转,回来了公司,只是大家没再见到那位好好先生——温先生。
这天,会议异常的安静,只有老板很开心地通知:“kit先生已确认与我们公司的长期合作,届时我们团队会和kit先生的律师团队见面,拟签订年度合同事宜。”
所以,明天便是同kit先生在公司签合同的重要日子,老板说他们公司的法律顾问也是业界知名的涉外律师事务所包办,总之,需要特别谨慎,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差错。
开会时,老板交代全体公司员工届时务必正装,而且,不准素颜。
老板交代的时候目光特地往我身上一带,强调了句:“不准素颜!务必管理好自己的形象。”
穿正装没什么,只是这不准素颜的要求于我有些难办,因为这么多年自己从没画过妆,连口红都没抹过。古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试问,我除了一副得过且过的躯壳,哪来的悦己者?
老板的确是个生意精,她说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差错,是真的顾虑到了每个细节,前台同事汇报说已打听清楚kit先生以及那位律师的喜好,kit先生爱好收藏各种名酒,他本人的爱好就是研究调酒的学问,而那位律师唯一的爱好是女人,听闻是他们事务所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做什么都要有美女作伴。
会议中的同事窃窃谈笑着说:一个好酒,一个好色,果真是臭味相投了。
是以,那天早上,我忙活到迟到,抹了擦掉,擦掉了又抹,终于折腾出了一个自认还算可以的妆容,总归,酒吧里的女人见多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虽然我这个人不适合浓妆艳抹,既是老板交代了不能素颜啊,那肯定得正儿八经的把眉毛、眼线描了,把粉底、腮红、口红这些都抹了,而且要抹匀了,适合不适合不要紧,我这个妆画得一点没出错,绝对的匀称。
我对着那镜子满意一笑,红唇邪魅。
所以我现在活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硬是要风情万种、骚一回的感觉。
我着急忙慌赶到公司时,前台同事看着我,一脸复杂怔然,只因我在这么重要的签约会议中,竟然迟到了。
于是,飞快冲去座位,火速拿了资料,赶去了会议室,推门进去朝mr.kit道了个歉:“kit先生,不好意思,我迟到了。”然后同其他人鞠了一礼:“不好意思,我……”
目光定格的一瞬,心跳一度静止,连呼吸都不由屏住,眼前斯文俊雅、西装笔挺的人竟是……是他!
他抬头看我时的眼神也掠过一震,还有星点复杂……
我恍然间失了神,只听kit先生突然一笑说:“ms.nan,你平时上班都是这个样子?”
我迅速回神,几欲被这强烈的思绪冲击撞晕在当场,以为他说的是我迟到这件事,努力定了心神,挤了个笑说:“非常抱歉,我……我出门时遇到点事……”
老板面色颇为尴尬地替我解释说:“呃,kit先生,我们公司的业务都追求个性,我们对员工的言行……当然,还有打扮并不约束,给员工充分自由的工作环境。”
kit先生介绍对面的两人说:“这位是max律师事务所的叶律师,mr.yeh会负责我们有关涉外合同的签订和执行,这位是他的助理文小姐,希望你们好好配合。”
老板笑道:“好的,一定,合作愉快。”
老板先后同叶孝卫,还有那位文小姐握手以礼,紧接着交谈合同细节。
我站在一旁,抬眸瞅了他一眼,他正眉眼淡笑地同老板握手后,又同kit先生开始交流合同细节,从未见过他工作中的样子,沉稳中透着谦谦磊落,不卑不亢,与酒吧那个笑容迷惑,性情疏放的人近乎判若两人。
我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只拉开椅子,悄悄坐下。
看他如今自信隽然的模样,若是当初我没有作出那样的选择,而是选择留住了他,他如今又该是什么样子?是否还像现在这般的无拘无束,潇洒自如?心中暗嘲:我给了他自由,却独独将自己困在了这段感情里,不过仍庆幸自己最终没有拖他后腿。
约莫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我前后进出会议室反复修改合同文本多次,这才完成了签订。
结束时,叶孝卫仍绅士有礼地同老板握手,说了句:“谢谢合作。”
而后,一只手伸向了我,我抬眸看他时,他微微地一笑,我脑中空澈地将手伸了过去,几乎是一掠而过的一次握手,他淡然回坐,我的内心却五味复杂。
“今天不如由我做东,请kit先生和叶律师吃顿饭,然后下午我请各位去地豪国际会所玩个尽兴,怎么样?”老板表现出地主的热情好客。
kit先生闲散靠在座位上,笑着稍一抬手,“david,觉得这个提议ok吗?”
叶孝卫笑了笑,将手中钢笔套合上,“我很久没回国,的确想四处玩玩,钱老板刚说的地豪国际听起来应该不错。”
这才想起老板昨天让前台同事打听喜好的事,而这地豪国际也的确是个有酒有女人的好地方,我低头仍是自嘲一笑。
后来,老板只交代了句让我于会议室招待好这位叶律师,自己便引着kit先生参观公司去了。
于是,中间隔了宽阔的会议桌,他就在我对面,只低头翻阅资料,我们并无半句话可说,多想触摸他的脸颊,哪怕只是抬手在那眉眼间轻轻划过……沉静之下,我选择了去一趟卫生间。
回来时,他正倚在前台桌旁,对着小雯浅笑逸然,我看着他剥开一片巧克力自己撇了一半放嘴里,另一半递还给了同事,同事接过那片巧克力,笑得正甜,极其暧昧的动作,他操作得优雅熟练。
之后听他问同事卫生间在哪,我站在他身后,脱口一说:“出门左拐就是。”他仍倚在那,回头看了我一眼,嘴里含着巧克力,看起来随性疏懒,他微点了一下头,离开前台,经过我身旁时,抬手轻轻抚过我一侧的肩膀,而后擦肩而过,倒显得我们是相熟的朋友。虽于我而言,他的笑容便如同这温柔的凌迟,轻松划过,在心间留了一丝伤口,隐隐作痛。
同事小雯纳闷看我,我勉强朝她挤了个笑容。
老板安排了一辆宽敞商务车,她与kit先生坐,叶孝卫正与那文助理坐我前面耳语说笑,想来他那花花公子的无良名号并不影响他在他同事中的女人缘。
我独自坐在最后一排,仿佛在一个微暗的角落里,凉凉冰丝纠缠着一颗滚烫欲沸的心,在那心上结了一层愈来愈紧的网。
地豪国际便是多年前利坤带我来过的白色欧式建筑的俱乐部,白色镶金的门柱,豪华高阔的大门,白天只看起来像一座宫殿,晚上紫色霓虹灯投射,才有着神秘的色彩。
他们几人在我前面边走边说笑着,看起来有着各自的愉悦心情。
我跟在最后面,回想当年利坤带我来这时,那时候带着虚荣心的欢愉,现如今,只剩无限的感慨。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这欢乐场所,望着他与人谈笑的背影,他的欢乐不再是我;而我曾经以为的欢乐在经历时间和成长后,才渐渐发现原来是他,不是贪图虚荣奢侈的享受,不是一时兴起的短暂好感,而是长长久久的心灵寄托。
大堂播放着那首“lavieenrose(玫瑰人生)”,音乐空灵携了温情入扉,叫人即刻忘了外面的尘世,卸了防备与伪装,尽情投入到这虚幻的欢乐中来。
我们在一处角落处的台子旁坐了下来,很快来了两位金发碧眼的美女坐到了叶孝卫与kit先生的旁边。
那位文助理表情虽有些不悦,不过颇为识趣地离开了座位。
那金发碧眼的美女含情笑着与叶孝卫碰了碰杯,二人低头饮酒间笑意浓浓,他眼中盛着愉悦春光。
老板笑着说:“二位慢慢尽情享受,有什么需要尽管提。”然后对我使了个屏退的眼色。
我站起身正要走时,那位kit先生说了句:“等等,ms.nan,你也是爱酒的人,我推荐你喝一种酒。”
我愣愣重又坐下时,那kit先生手势唤来一名服务员,对那服务员说了句:“听说你们有一种酒叫‘dreaminsilence’……”他抬手微微皱眉地想了想,又补充说:“好像叫……沉默梦境,对,就是那个,麻烦给这位小姐来一杯。”
我怔然看向那kit先生,他目光幽深处带着洞穿人心的光泽,意味深沉地淡笑说:“你们中国有句话叫‘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只是觉得这个酒很适合你,总觉得南小姐应该是表面爽快,内心沉默的人,所以,dreaminsilence,沉默的梦境。”
我一边惊愕于他的一番话,一边朝他挤了个疲倦的笑,“谢谢你,kit先生,dreaminsilence,名字听起来,的确很好听。”
“看来kit先生对南小姐很了解。”旁边一个清朗的声音说。
我抬眸看向他时,他靠在沙发上,微笑着抿了口酒,似一个惬意疏懒的旁观者。
kit先生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那酒端到嘴边时,便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对面的人正在与旁边的女子谈笑欢愉,我并不想坐在这慢慢浅尝这杯中物,于是一口饮下,将杯子搁置在桌上,笑着招呼了句:“几位慢聊,我去下吧台。”
那酒喝时并不觉得呛烈,只是不知不觉一股热流倾入心肺,双颊乃至耳朵微微发热,忽而整个人飘飘然如坠云端,竟有些情迷心窍的感觉。
我暗叹:“这酒还真厉害!”
于是,我独自坐在吧台那,问服务员又要了一杯,这次我是浅浅先尝了一口,清香入喉,一股轻柔的气息散开,我暗自欣喜,这感觉,恍然一梦啊,于是咕噜饮尽,再来一杯。
几杯下肚,这酒几乎将人所有的保护壳层层瓦解,将□□和心灵分离,将梦境与现实模糊,只有一个滚热的心在云端浮沉……
我唯一的梦境,便是同那个俊逸少年并肩坐在家乡的白色山茶花间,看夕阳西下,落日余晖。
我踏着轻飘飘的步子,鬼迷心窍地回到了那处,恍恍惚惚的视野里,他正与身旁一个娇艳的女子谈笑言欢,他脸上浮着的温柔如月的笑容,曾经只属于我。
那二人愣愣看着我时,我拽开了他旁边的女人,自己坐在了他身旁,抬起手指轻触他的清俊眉眼,还有让人迷恋的嘴唇。
你让我不舍爱与自由,我们,究竟是谁放弃了谁,谁伤谁多一些,现在看来,已经说不清了。
想来,如果是在梦中,也就不需要太计较、太认真了吧。
“也许你说得没错,人生短暂,别太认真……”我抚摸着他的脸,朝他吻了下去,我以为他会推开我,但是他没有,从最熟悉到最陌生,即便经过了最漫长的5年,或许他对我总是不讨厌的,他的唇微凉,我一开始极尽狂乱的深吻于他,深入、彻底的一阵热吻后,我开始越来越轻柔,越来越理智,从嘴唇到嘴角,直到他将我推开。
他终是将我推开了,五年的时间,我对于他,竟是什么也没剩下……
近处是他静默浅定的眼,像是一片清莹雪花落在心间,还有那唇角溢血似的口红印子……我心中恍然,一阵沉落后,猛然直身坐起。
他本被我按在了沙发靠背上,此时也慢慢坐正不语,抬手轻抹去我落在他唇角的口红,就像对待酒吧里的女人一样,而我现在浓妆涂抹的样子,也确实像极了酒吧里的女人。
大厅的音乐渐渐清晰,“lavieenrose”的乐声此刻是稍显突兀的轻盈烂漫、梦幻醉人,将这尴尬、羞愧的境地一度蔓延开来。
“南小悠,你在做什么?”旁边响起老板的声音。
我霎那间一个激灵,彻底回过神来,愕然看向老板时,老板压低了声音说:“你在发什么疯啊?还不快走?”
我如获大赦地逃了出去……
我想我逃出去时大约撞过几个人,因着脑中嗡嗡作响,先前喝的酒也化作干涩的苦。苦涩难言之际,只得去吧台要了杯水猛灌了下去,谁知起身刚要离开,便被几人堵住了去路。那站在前面的一名高挑、浓唇的美女指着我鼻子委屈道:“就是她,撞的人家高跟鞋都崴断了!”说罢,亮起一条长腿来给她身旁的男人看。
那男人长得壮实,却是一副猪样,嗅了嗅就朝我扬言着要给他女人出口恶气。
我冷冷一笑,他既来找茬,而我的脑中正热着,且心里也热,或许身上也热......我大约也需要打一场架,可以散散火气,也可以把自己送入糟糕的谷底。
后来,那场架打得极模糊,吧台附近的桌椅哐啷倾倒一片,酒水倾洒一地,我兴许也打了不该打的人,最后那一抓,我以为自己擒住的是那只猪的衣领,打算给他一记过肩摔,只是面前被擒住的人似乎尤为镇定,我定神看上去时,也被那张脸上的镜片晃了眼,再细看之下,才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我......
我缓缓松开了纠着他衣领的手......他,怕是厌极了......我这副模样......
于是,我的第一个念头:要么掐死自己,要么直接装死......
我往前倒下去时,他似乎出于本能反应地接住了我......他生生接住了,立在那里,而我,必须硬撑着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