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连知韵所说,受伤之人已将整个太医院挤得满满当当,连门外的巷道都躺满了伤员,可就是这样,每天都还是源源不断有人被送进来。
虽然已经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当亲眼看到眼前这一幕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却也来不及多看,挽起衣袖便开始帮人查看伤势。
他们大都是被兵刃和弓箭所伤,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或深或浅的口子,鲜血浸染在衣服上,似要染红整座太医院。
太医院里只有事发当夜当值的几位太医,如今皇宫已被围困数日,外面的人进不来,食物药材也全都送不进来,太医们只能手脚麻利的帮他们做简易的包扎,只是伤员人数太多有时还是顾不过来,有的人的伤口都已经渐渐开始溃烂化脓。
记起宫里藏有许多酒,我便让魏禧命人全部送过来,想着先暂时用酒给他们清理伤口。
他们个个浑身是伤,已是疼痛难耐,再沾上酒只怕更是受不住,我一手端着盛满酒的碗,一手拿着棉花,却迟迟不敢动手,面前的小士兵见我犹疑不决,始终不敢下手,便咬咬牙说:“姑娘动手吧,我受得住。”
心一横,还是用棉花沾了沾酒水,抹上他手臂的伤口上,他被疼得一呲牙,却忍着没有呼喊出声,只闷哼一声,咬着牙拼命忍着,一张脸憋得通红。
看着他的模样,一旁的小印子都不忍心的偏过头去,我只也跟着一咬牙,抓紧时间继续帮他清理伤口。
因着太医院里药材有限,外面也就只能一直帮他们清理伤口,伤势言重的,就敷上草药,小印子便拿着一大捆布料,等我处理好一个人,他就上前帮着包扎。
一整天忙活下来,巷道里还有半数的伤员没有治疗,几个太医都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我们也一直埋着头,片刻也不敢懈怠。
“怎么了?”
“他是怎么了?快来人啊!”
“想是太过劳累,快扶进去歇一歇!”
前方突然一阵喧闹声,小印子抬头听了一阵,突然凑到我面前,“姐姐,你也起来歇一歇吧,这一整天一口水都没有喝,你身子本就才复原,拖垮了可怎么办?”
“我没事,刚看到又有十来个人被送过来,先帮他们看一看!”说着,我也跟着往前看了看,这才发现天竟已经这般黑了。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太医累得昏了过去,我缓了一口气,继续埋头包扎。我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双手在不住的颤抖,眼前的事物也有些模糊不轻,甚至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双腿更是完全没了知觉,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住了,但还是想着能多看一个是一个,他还在前线殊死一战,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耳畔小印子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忽的眼前一黑,身体顿时没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已躺在一张榻上,下意识的伸手捏了捏腿,还好,还有知觉,这才算送了一口气。
环顾四周,似是在追云阁的暖阁里,屋子中间支起了一张屏风,透过屏风大致看到三五个身影,辩出其中的濮阳临,隐隐听着他在部署安排,心便瞬间安定下来。
想着正好趁这时候养养精神,才闭上眼,就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知道是他进来了,我只继续闭着眼装睡。
只感觉到他坐到榻上,应该正看着我,便忍着笑任他看去,不想他突然俯身下来,只觉一股热气逼近,吓得我赶紧睁开眼,只见他嘴角微扬,正一脸笑意的俯视着我,脸上全是恶作剧成功的洋洋得意。
他靠得极近,呼吸喷洒在脸上,早上的情形从眼前一闪而过,所以明知他是故意捉弄,却不敢说话,连大气也不敢出,只鼓着一双眼睛,直直瞪着他。
两人僵持良久,他才终于轻笑出声,双唇抵上我的额头,轻轻一吻。
顺势把着他的肩膀坐起身,还没开口,却遭了一顿数落,“才说了要小心,你就这般不顾念自己的身体,可是故意要我担心,嗯?”
“对不起嘛。”他这一说,我倒真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傻瓜!”他的声音极为宠溺,说着,伸手在我的鼻梁上轻轻一刮,“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可也要好生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你若有个什么好歹,还让不让我活了?”
眼前这满口情话的人,真的是濮阳临吗?都说男子口含蜜饯,最是会欺骗女子的真心,可听他这些甜言蜜语,我怎么就这般愿意相信呢?
“赵妃她······现在怎么样?”他自然不是会拿着赵妃的性命去威胁赵奢之人,可一想起宫外领兵造反的是她的父亲,心里总归还是会不好过吧!
果然,他沉默了片刻,才说:“后宫一干人等都已被禁足在自己宫里,她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日后,你会因为这件事怪罪她,或是加以责罚吗?还有颜美人,颜仕辛突然倒向黎氏,身为胞妹,她现在应该正胆战心惊的等着你发落吧,你会处置她们吗?”
“你以为颜仕辛是突然转向投靠他们的?”他的眸子忽的蒙上一层阴冷,“皇城周边四座城池,八处重镇的兵力都在他手上,你觉得对于他们,我当真一点戒心都没有?“
这个答案我是提前想到过的,在得知颜氏一族突然倒戈之后,这种想法就更加明确了几分,以濮阳临的足智多谋,怎么可能对他们的密谋一无所知,所以这场战争,他们越是得势,表面上的胜负越是明显,其中的漏洞就越多。
脑子里有时候甚至会出现一些场景,这一切全部都只是濮阳临自己亲手建立的棋局,我们都身在这张巨网之中,而他早已胜券在握。
咬咬唇终是下定了决心,搭在他腰上的手不由抓紧了他的衣裳,“你心里早有对策,是吗?”说着,定了定心神,抬头对上他的双眼,得到的是无声的肯定,可我却依旧半口气也松不得,“你还有别的筹码是吗,那为什么不用?”
许是看出我内心的惶恐,他才收起凌厉的目光,“我在等一个人,”说着,重新将我嵌入怀中,轻拍着我的背以示安抚,“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事情结束之后,我不会动赵妃,她若愿意就继续留在宫里,若是想出宫,我也可以好生为她安排。至于颜氏,她的性子本就不适合留在宫中,以后找个理由撵出宫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