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印子进来的时候,我正蹲坐在椅子上发呆,亮光顺着门缝投进来,顺势看到外面正和煦的阳光,只觉得刺眼无比,忙回过头,继续将头埋进膝盖间。
他先是轻笑一声,凑过来说:“你都在屋子里关了好几日了,当心长霉!今儿个天气不错,要不出去走走?”
见我没反应,又叹了一声,转身走到桌案边,看着一口没动的饭菜,回过头来十分无奈的看我一眼,出门之际,又折回来,轻言细语道:“自从那日魏公公将你领回来,你就成天把自己关在这屋子里,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吃饭。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实在不该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
说完,他站在门口,似是在等我回应,但我根本无心应答,心里又有些赌气,便连头也没抬一下。
他见我不肯听,轻叹一声默默往外走,行至门口又转过头来,“小王爷又来了,我跟他说你身体不适,在午睡,打发他到前厅喝茶了!”
等了片刻,我轻声回应了一句,他才移步出去,重新关上门。
这几日没在永和宫见到我,黎瑁和连知韵相继来过好多次,我却无心理会,只让小印子找了理由挡在外头。
也是难为小印子日日为我担心,见我神色异样,又不知缘由,每日都要过来好几趟,就怕我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我也不想如此任性,可一想到有瑞,心里就难受得紧。这几日,每晚都会梦见他的惨状,终究是我没救回他,是我眼睁睁看着他被活埋的,我如何能释怀!
那就像一个泥潭,只要一想起,思绪就会完全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深思之际,屋外却传来一阵嘈杂,这才回过神,隐隐听出是有人在争执。
穿上鞋走向门边,这才听清是黎瑁的声音。只听他在院子里大声嚷嚷,“最近这是怎么了?我次次来,你次次都说她在午睡,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她是哪里来那样多的瞌睡?”
“小王爷,孟姐姐真的在休息,她近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人,您就过几日再来嘛!”小印子的语气已近哀求。
黎瑁依旧不肯罢休,“你既说她身体不适,那我在这儿等她睡醒总可以吧?你也不用专门腾出别的地方,去将桌椅都给搬出来,本王就坐在这里等!”
小印子自然拗不过他,一脸为难站在旁边。想起他手里还端着我没吃的饭菜,他这一番说辞,黎瑁自是不肯相信,我长长呼了口气,终是将房门打开。
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待了几日,突然看到外面亮晃晃的阳光,竟觉得有些不适,忽的一阵微风拂面,冷得不由缩了缩脖子,脑子瞬间清醒几分。
见状,小印子像是终于解脱了一般,舒了口气赶紧快步走开。
一旁的黎瑁却迟迟没有动作,一脸呆滞立在院中,微张着嘴却半天没有出声,只是眼神里透着一种异样的光彩。
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只觉得快被他看得发毛,便清了清嗓子,“你怎么这么清闲,大冷天的跑到这里来为难人家小孩子?”
他这才回过神来,搓了搓手,一边狡辩着,“我哪有欺负他?”却不正眼瞧我,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小印子满脸笑意的送来茶点,定眼看看我,又看看黎瑁,一脸欣慰的退出去。
黎瑁刚端起茶杯,门外又传来小印子的声音,“连太医,你也来了!正好小王爷也在,快这边请。”
我和黎瑁不约而同望向没门口,只见连知韵一脸无辜的走进来,身后的小印子好生热情,引他落座,又跑出去添茶。
自连知韵进屋,黎瑁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连知韵虽已表明身份,却依旧处处躲着他,今日也是碰巧在我这里遇上了,一时有些无措。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三人一句话都没说,连知韵终于忍不住,将带着些许求助的目光看向我,我低头一笑,清了清嗓子,“这几日,我因病没能去永和宫,皇后娘娘可安好?”
黎瑁这才转移目光,“她近日状态不错,你就甭担心了,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再说。”
我点点头,埋头喝茶,屋子里又是一片沉寂。
不一会儿,小印子又跑进来,说魏禧来了。出去的时候,兀自嘟囔着,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这样热闹?
魏禧过来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连知韵看着也没觉着意外,倒是黎瑁一脸疑惑,见他起身作势挪着步子靠过来,像是要问什么,话还没出口,魏禧就进来了。
显然,魏禧也没想到我这屋里如此热闹,但也只是诧异片刻,随即笑道,“原来小王爷和连太医也在呀。”
连知韵只笑着点点头以示回应,倒是黎瑁疑惑着问,“魏公公在陛下身边伺候,向来不辞辛苦,分身乏术,今儿怎么有空来追云阁?”
只见魏禧又是一笑,“陛下知道相宜姑娘侍奉皇后娘娘辛苦,这不,听说姑娘病了,就让奴才送些补品过来!”
这边黎瑁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那魏禧竟真的招了人进来,只见三个太监依次站好,手上当真拿着些药材和补品。
夜里,我独自来到上清阁,魏禧早已候在殿外,见着我,先是微微一笑,“陛下说你今夜要过来,已等候片刻了。”说着,一边领我进去。
自从有瑞出事以后,我就没再搭理过他,就算平日里见着了,也十分冷漠,一句话也不肯说。我也知道不该将此事归咎到他身上,毕竟他也是听命与别人,可是我又见不到濮阳临,只能将怨气发泄到他身上。
我的心思,他自然明了,所以对于我的种种冷对,都欣然接受。
距上次来这暖阁,已数月有余,里面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濮阳临依旧伏在案旁,埋头认真的批阅着文书。
记得头次见他,还是在尺素宫里,那时的他那般温润如玉,对我关怀备至,所以,那时候心里想着,若真是嫁给这样的人,也是个不错的归宿。甚至,到后来遭了那一场劫难,也一心想着找他帮忙,毕竟,于我而言,他是这冰冷的皇宫之中,唯一暖人心扉的存在。
第一次来这上清阁,他依旧和煦如初,一颦一笑,都是个温和的谦谦君子。
可是,对于现在坐在面前的他,似乎已不能只用温和来形容。他曾亲口告诉过我,他要摆脱太后的桎梏,夺回皇权,他是一国之君,自然理所应当。
只是,那时候的我并没有多加思索,权位之争,往往都是以无数人的性命为前提的,不论是有瑞,还是我,包括连知韵,都只是一枚棋子,等到被舍弃的那一天,都要欣然赴死。
不过,原本我也是带着目的,来到他的身边,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一枚弃子,但只要在那之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也算没有什么遗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