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趁着天气好,在院子里晒书,许久没有露面的连知韵竟然来了,自然要拉他搭把手,他无奈一笑,说自己运气不错,还是裹起衣袖帮忙。
书搬到一半,我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在躺椅上动弹不得,他看着我的样子,无奈的一摇头,进屋端了杯茶水过来,“你那个小徒儿呢?”
“这两日薛老先生在翰文院讲学,我让他过去听听。”我一边答一边从他手里接过茶水,来不及答谢,先一饮而尽。
他感叹了一句,倒是有个师父的样子!接着继续搬书。
那夜在尺素宫遇到有瑞之后,我便一直想着他的事,后来还是让小印子去仔细打听一番,谁知那小娃如此不靠谱,这都十来天了,还是一点音信也无。
连知韵搬完书,也挪了把椅子到旁边坐着,歇了片刻,说:“这两回见到你,觉得你面色不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放下茶杯,重新躺回去,“如今我也算是皇后娘娘身边半个红人,旁人见着都要礼让几分,哪里来的什么心事!”
他只点点头,默默不语。
他们之间的事,我终究理不出头绪,但连知韵只去过永和宫一次,皇后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于是想着,若他能多去看望几次,皇后应当就能痊愈了。自然,这只是我自己的臆想,毕竟这里是皇宫重地,凡事都不像想象中容易。
才收完书卷,天色都暗了下来,连知韵才走出院门,小印子就匆匆跑回来,看他脸色不对,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唯恐是与有瑞相关。
他先是朝四周环顾一遍,接着匆忙拉我进屋,不等我开口问,先从怀中掏出一段素色绢子,小声说:“有瑞公公让我给你的!”
绢子里裹着一枚赤玉扳指,再将绢子仔细检查一遍,一个字也没有看到,连个花纹也没有。
小印子见我一脸疑惑,又解释道:“我刚刚路过玉和亭,他急急忙忙冲上来,悄悄将这东西塞到我手里,让我转交给你,就匆匆走开了,我见他神色匆忙,也来不及多问。”
这枚扳指和方巾,我先前从未见过,小印子说他神色匆忙,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突然送来这两样东西,是要我转交给谁,还是有什么别的意义呢?
眼看着外面天色已晚,于是准备先去常曦庭看一看。
谁知,还不到常曦庭,远远就听见里面嘈杂的声音,像是已乱作一团,忽的听见有人在喊着,死人啦!死人啦!
我不由一阵心悸,忙一路小跑过去,宫女太监们纷纷从常曦庭跑出来,正好看着一小宫女似曾相识,忙一把拉住她,“发生什么事啦!”
她原本一脸惊慌,认出是我,才略微安定几分,声音却发着抖,“是绘宁姑姑,绘宁姑姑死了!”
是绘宁?还好,不是有瑞!
我又问有瑞在哪里,她却一个劲儿摇头,“已经整整一天不见瑞公公了,下午六监司的人过来传话,我们将整个常曦庭找遍了都寻不到他的踪影!”
闻言,我的心不由一沉,手一松,那小宫女忙朝我一福,匆匆跑开。
看着常曦庭里乱作一团,我来不及多想便转身跑开,疾步往尺素宫的方向走去,有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究竟在哪里?
尺素宫外依旧冷清,宫门却半开着,我定了定神,猫着腰悄悄溜进去,往院子里环顾一周,却没有寻到有瑞的身影。正纳闷,忽的听见几声响动,蹑手蹑脚走近殿中,只瞧见已被烧尽的断壁残垣,并无异常。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说话声,听着不像是有瑞。我微微向外探出脑袋,院中竟站着五六个太监,他们围作一团,中间跌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瘦弱身影,定眼一看,竟是有瑞!
我暗自惊呼一声,就要冲出去,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被人给一把拽了回去,不等惊呼出声,嘴便被人捂住。我惊慌地回过头,竟是魏禧!他也探头瞧了瞧外面,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将捂在我嘴上的手移开。
他的出现让我清醒几分,躲在门角看出去,有两人拽着有瑞的衣领,将他提着跪起,他的眼睛和嘴都被黑巾缠住,渗出好多血来,定是被打的不轻。
眼看着我就要哭出声,魏禧又将我拽回来,以极细微的声音说:“看那几个人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寡不敌众,若此刻被他们发现,只怕我们也不能脱身!”
他说的,我自然明白,只好尽力忍住眼泪。可是外面有瑞已被打成那副模样,只怕他会撑不住,我忙拉住魏禧的衣袖,求他想想办法救救有瑞。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说话声,这回是一个女子。
我和魏禧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一起探着脑袋望去,只见一宫女从一旁走出来,看清她的模样,我和魏禧都倒抽一口凉气,竟是太后身边的侍女!
虽然只在进宫那日见过她一回,我却十分清楚的记得她的容貌,旁边的魏禧显然也是万分困惑。
两人疑惑之际,只听那侍女道:“既然无用了,留着也是涂填祸端,赶紧处理了吧。”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件不足一提的小事,我却听得不大明白,正猜测着她的意思,只见那两人已拖着有瑞到一个土坑边。我才反应过来,他人已被丢进坑中,身后的魏禧像是猜到我要起身一样,紧紧按住我的肩膀,我伏在墙角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土堆到他身上。
坑中的有瑞气息奄奄,嘴被紧紧捆住,一声也呼喊不出,只有两条腿绝望的挣扎着。
此时的他,该是多么的痛苦,无助,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泥土掩埋,他们甚至在盖完泥土后又浇上一层水。那个侍女在看到这一场杰作之后,十分得意的扬长而去,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条小猫小狗。
那些人销毁证据之后纷纷撤离,待他们出了宫门,又过了一阵,魏禧才终于松开钳制住我的手,我忙起身冲出去,什么都不顾的开始扒着泥土。该死的,他们已将土整个浇透,无论我怎么使劲儿都不见成效,想到下面的有瑞应该已难受至极,我急得大哭起来。
魏禧也上前帮忙,看到我的手指已满是伤口,忍不住劝到,“算了吧,他怕是已经没命了!”
我却没有理会,依旧一个劲儿扒着泥,他见我不肯听劝,叹了一声,继续帮着一起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