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要是我没有追上,晚一刻钟,怕是历史都要被改写了。
真是无法相信,这世上这般戏剧性的巧合?,就像风缘楼里大戏里所讲的那般巧合。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戏剧里,芮芊芊追夫巾帼不让须眉,终成眷属。
事实里,是我还是仲梦,叶笙拒之千里的仲梦。
我掐诀追上的时候,尘静风停,正看见他背后中箭,我忙去接倒在血泊里的他。
那一箭,正是燕国统帅容安。
我的确是不识得容安的,但插在叶笙胸膛露出来的箭头上烙刻着的那个容字我总是认得的,就算是染透英雄血也不遗余力地暗芒着入木三分的苍劲。而能在容家军里振臂一挥号令千军的主帅,不是容安还能是谁?
想来真是好笑,要是苏落知道她的姨母射死了他的叶笙哥哥,真不知作何感想。
我背着叶笙,一步一个脚印,把他从悬崖地下背到了附近一个山洞,设计积雪去了血印子,又点了鬼火避兽灯,然后头开始烫起来了。
我知道是做法太多了。
可叶笙的伤势不能不救。
但其实叶笙死了。
容安从背后给他的那一箭,无比精准。
我背着他一路狂奔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没有了呼气。
我的运气,总是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时来运转。
这次也能不例外。
我放下他的时候,他的血倒是还热。我原还担心他体寒血冷的会比寻常人快,见如此情景,倒是算好。趁着血还热我忙拿我命连接了他。
以魂唤魂,以魄养魄。
我要作茧缚他,以待破梦复苏。
之后,想着生死未卜的消息终归是要有结果,不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搜下去,怕是于我会有些麻烦的。于是我稍稍有力气便带着沉睡的他叩开了左府的大门。
现在想来,我初来四方城,不急着去帅帐看叶笙而是先拜访左贞左老城主,还真是睿智。
左贞是玄门旧人,当年他是因冰玉蝉被偷而牵连获罪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兜兜转转,这冰玉蝉竟在他儿子左鸢身上,着实是个把柄。
“前尘旧事,玄门秘闻,我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吧,左城主说是不是?我来是借令爱的脸一用,为的,是和叶笙换皮。我素来敬仰左前辈,前辈爱子得如此牺牲,我定让他得最好的归处,入皇陵。前辈你看可还成?若能行个方便,仲梦今生便没见过冰玉蝉。”
他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许了。
我忍不住安慰了句,“左伯伯,若是血尚且流热,我还可以重生术一救。只是……”这已然死透。
左贞拜拜手,“明白。”
瞧他满目悲悯,体恤他痛失爱子,我也便不再多言。
冰玉蝉还真是个好东西,虽不能续命,却放身上能护尸身不腐,埋心里能保血肉如初。天下虽说玄门重生术如何如何,但并不是谁都会的,玄门里面,此术虽不是世袭,却也差不多。我能被传袭,全因为我是少主。
左鸢倒是省得俊俏,我连夜给叶笙对换了皮,便将顶着叶笙容颜的左鸢交给了左贞。想必不久后,黎塘他们就能“终于”找到了他们“南将军叶笙的尸体”了。
而我,也就可以用这一记金蝉脱壳让叶笙陪我隐居逍遥了。
我听闻,淮泊是冥幽最大的城,后扩张又分三城,分主城淮泊、新城遮放、颐城钦中,与四方城所在的东中、东弋军长年驻扎的南境、以桃花著成的紫重、拥有云中瀑布和挂壁石蜂的镇沅并称冥幽五郡。而唯一几乎不受战争摧残的,大约就是濒冰海又深居敌后的淮泊郡,位西寒,虽小但逸。最重要的是,是玄门绝不敢去的地方。
倒真是个好去处,不如以后去那里也好。
我着实不想用再生之恩捆着叶笙去逍遥快活,看他那只要他活着就一定去见他落儿的样子,指不好他会不领情然后把命还给我。若如此,岂不浪费了我一番辛苦?
叶笙这性子,但凡遇上苏落的事,就不能与他正面交锋。我并不介意退一步,于是便给他开了个赌。
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踏火果真是绝世良驹,快马加鞭,竟然赶到了进城前追上行军。
叶笙远远地看着他的棺材,紫皮青盖,一十六个壮汉过头举着,他没有说话,两拳微握,也不知作何感想。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鬼门关头走一遭到底是会生长不少的,何况他本就比同龄人早早成熟很多。想必他的心境是复杂难言的。
我安顿了他在客栈,回了趟千府假装从宫回来探亲,发现一切尚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倒是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脱身,便路上看见了陈质子陈七,他居然进了公主府。真是不可思议,我几乎以为看花了眼。
随后一打听,民坊已然传开,原来是十公主带着天梁星的青木棺材去了公主府,并把灵堂开在了府中正堂。苏炎怕是流言不利公主,昭告天下认了叶笙为义子。
苏落也真是真性情。她十公主府自开府以来从未进过,首次进门竟是抬着棺材进的,也不怕晦气。
可不管怎么说,在公主府终归是比宫里好的。正想告诉叶笙然后看自己的造化。
可回到客栈,却发现他并不在。
想来也对,别说这般良机,就是天罗地网,怕是他也会在去见他落儿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