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中激辩
作者:悠悠青荇      更新:2019-11-06 04:53      字数:2370

袁绍正色厉声说完只片刻,淳于琼便迫不及待开口道:“本初顾虑的极是,然则今日我观陛下之气色,较之月前尤显病态。

这要是本初不在的日子里,陛下出现什么意外,我等莫非只能干等何进、袁术之流篡取庙堂?岂不闻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

心之所虑,时常能成现实,盖因端倪早就出现,因而袁绍丝毫不奇怪淳于琼毫不掩饰站出唱反调。

他不以为意的轻轻颔首,似乎真的在斟酌思虑淳于琼的看法,然而只有许攸明白这是袁绍的暗示。

于是乎,许攸冷笑一声,对淳于琼呛声说:“半年不见,仲简之目依然是一叶可障,当真是没半厘长进。”

略作停顿,许攸迎着淳于琼敌视的目光,撇嘴反唇相讥说:“仲简只见陛下整日半死不活,何曾见他当真卧病不起?

雒阳诸般是非,未到尘埃落定时,无人能知结局如何。依我看还是听从本初之言,暂时静观局势变化最是稳妥。”

相较士林中人普遍看低天子,许攸算是为数不多的例外。自冀州刺史王芬之事事发,许攸对刘宏的忌惮,甚至已经达到恐惧的程度。

去岁,他费劲心思说服王芬,进而联络四方展开缜密的筹备,意图将巡视河间旧宅的皇帝劫持。

然则缜密通常意味繁琐,于是出现意外,也就真算不上意外。许攸的美梦,因为嗅觉灵敏的刘宏取消出巡而碎裂。

然而这仅仅是开端,几日之后,天子毫无征兆地诏令王芬入雒,令许攸是惊恐万状。明白事情暴露的他,夤夜率领邓展等刺客潜进王芬府邸,威逼利诱说服其畏罪自杀。

线索中断,余波渐是平息,然而遁回洛阳的许攸,却因这段亡魂皆冒的经历,留下无法磨灭的心病。

“仲简一叶障目与否,纪不敢随意置喙。但子远这一朝失策,杯弓蛇影疑神疑鬼,却是越活越回去。”

许攸脸畔的讥讽还未褪下,逢纪阴阳怪气的声音已经响起:“此番何进之反应,委实反常。他未等与我等相商,当庭奏对使计迁延,只能说明他事先知情,且已作出应对之策。依纪愚见,或许此番陛下是要自食恶果。”

“自食恶果?呵呵,元图之言当真有趣。”许攸最厌被人小觑,由是斜眼冷笑几声,进而是奚落逢纪说:“好在元图有些自知之明,清楚自己说的是愚见。须知陛下坐拥西园无量财富,蓄养着八校精锐,碾碎区区何进是易如反掌!”

瞧着许攸视自己如敝屣之态,逢纪暗自觉得好笑。

许攸既然中计,他当然要趁热打铁:“子远,天子、外戚与宦官间的厮杀,曾几何时是堂堂正正?他们从前践踏规则,现在与将来亦复如是。

黑夜里的匕首,才是他们奉若瑰宝的手段。诸位都想想,何玖、赵忠之流,经营禁中何止十数载,谁敢保证接触天子饮食起居的宦官当中,就没藏着他们的心腹?”

“哼。”冷哼不是不以为然,而是深以为然,因为深以为然,所以许攸必须争取思考的时间。

稍纵即逝的时间里,许攸勉强维持住镇定自若的姿态,须臾额头渗出汗水的他强辩说:“然元图是否忘记,何进与赵忠等辈素来不恰!”

“纪当然不会忘,就是因为纪不曾忘记,因而才记得何进与宦官,不曾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不是吗?”

无论从何种角度,逢纪已经占据优势,因而语气中的攻击性也随之消弭,“子远,你只要想通皇子协登基,何进兄妹与赵忠之辈该如何自处,也就不难明白纪何以笃定,何进与宦官必然已经和解。”

由淳于琼引发的唇枪舌剑,令密室的气氛显得凝重。

一直旁观的赵融只觉是浑身不自在,而当他准备微微调整坐姿时,来前的某些对话忽然飘过脑海。

沉吟片刻,他趁许攸措辞之际,试探着开口道:“说起来,我来前曾听冯芳提及,今日德阳殿议政结束,太医令和太官令照例亲自送来冰镇的补药与酸梅汤。

然而陛下留下酸梅汤,却将补药赏赐张奉,并言明即日起无需再制。”

“瞧。”原先无言的许攸,此刻犹如斗胜公鸡般趾高气扬,他毫无仪态地指赵融直视逢纪道:“张奉是张让的假子,陛下这般举动,分明是生出戒备。

想想也是,元图都能想出的‘妙策’,深谙人心诡谲的陛下,如何会不提防?”

正当许攸准备乘胜追击时,逢纪轻描淡写地说:“子远说仲简一叶障目,然自己呢?难道不是一叶障耳?

天子确实未曾喝太医令的药,然而却喝下太宫令送来的冰镇酸梅汤解渴。药中能下毒,汤中难道就不能吗?”

“强词夺理!”逢纪越是风淡云轻姿态,许攸心中的怒焰就越发旺盛,只见他重重拍案道:“雒阳内外,谁人不知天子一应膳食皆由其心腹亲自负责。

更何况,何进若早与宦官狼狈为奸,你是认为我等人人瞎眼呢?还是觉得郭奉孝可欺?”

许攸诛心之语,逢纪本能地想要措辞澄清,然而这瞬间某些猜测忽然涌上心间,令他的神情一时陡然凝重。

踌躇片刻,逢纪忽然开口道:“其实现在回忆,何苗几月间频繁出入大将军府,我们何以视若无睹不以为意呢?”

逢纪突然的疑问,却是令密室中的数人陷入沉思。许攸见状,本欲再言,然而郭图嘶哑的声音先他一步幽幽响起。

进退为难间,他也终于察觉中计。

“子远、元图。其实你们都认为何进不会坐以待毙,既然如此又何苦在细枝末节处,争执不休徒耗光阴呢?”许攸撕咬逢纪之初,话题已经随之偏离。

郭图一言曲解完许攸的核心思想,几近哀求的眼神已经与袁绍交汇,他道:“但凡何进反击,无论胜负,朝堂都将迎接剧变。

这般千载难逢之良机,我等只是静观其变,未免人心涣散。本初,是否再斟酌一二?”

皇帝立嗣倾向显露,势必造成其与何进利益集团矛盾迅速恶化。

皇帝与外戚的斗争,牵扯到各自最核心的利益,皇权归属。这是无法凭迁延时日去淡化,更遑论化解。

因而郭图们确信,何进今日的反应只是再争取反击的时间。退无可退的大将军,势必走上狗急跳墙的老路。

蛰伏在野,积蓄实力,隔岸观火,他们等待的不正是坐收渔利的机会吗?

现在机会已经显现,难道就要因为袁绍无法坐镇雒阳,便白白错失?郭图心有不甘,郭图们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