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中平未宁
作者:悠悠青荇      更新:2019-11-06 04:53      字数:2214

“羌人破城了!”

“快跑啊!大伙快跑!”

无数汉人的哭嚎叫嚷声中,是羌骑自上邽县狭窄的城门纷涌的身影。

某间屋中,中年男人反复叮咛只有十岁的女儿,依依不舍地说:“婉儿,他们要什么,都给他们。活着,活下去,不要寻死,不要想着报仇,只要活下去!”

诀别语,泪流不止,割舍不下的几番回顾中,男人提刀而出。

之后的时间里,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游弋,不断偷袭杀死肆意屠戮城中百姓的落单羌人。

直到某刻,一根箭簇精准扎进他的后颈,男人闷声倒在地上。

残存的意识,驱使他不甘地向前伸出左手食指,这段无可奈何之下的反抗与复仇,也在不甘与眷恋中画上句点。

光和七年,十二月,己巳日。

北宫伯玉率部攻占上邽。由于上邽军民一心的抵抗,导致其部折损颇众,是以他不但亲自斩下县尉全族头颅悬挂城头示众,更是默许纵容麾下羌兵劫掠乃至屠戮汉民。

也是在这一日,朝廷宣布大赦天下,改元中平。

相较混乱的北地,名正言顺调回皇甫嵩及北军精锐的天子,更为关注中原的局势。

但就在他试图作壁上观,任由地方豪强与蛾贼余孽死斗之际,出现在他面前的状况却是豪强们迅速吸纳本就是流民的蛾贼,进一步扩充自身的实力。

而早春,这个原本应当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却肆虐在中原大地的瘟疫,使得归来的不再是生机,反而是无尽的死亡。

二月间,雒阳皇宫几座修缮的宫室燃烧的无名之火,更给中平年带来丝丝的不详。

崭新的一年,带着全新的年号悄然到来时,帝国内忧外患似乎更加严重。

凉州,金城郡,允吾县。

自陈懿惨死,他的府邸就被韩遂、边章占据。这一日,韩遂怒发冲冠地回到府中,遥遥就见边章搂着陈懿的小妾,一副醉生梦死模样,心中腾得燃烧起怒火。

几步近前,这位同样被叛军“挟持”的朝廷官员,居高临下质问诸族联军名义上的领袖道:“北宫伯玉又兴屠戮,边兄知道吗?”

“我知道,当然知道。”丝毫不顾及韩遂的存在,边章我行我素仍旧不断揉捏怀中女子,瞧着她咬牙忍痛不敢吭声模样,心中大为愉快。

此刻的边章,已经全然没有忧国忧民模样,他瞟眼怒气冲冲的韩遂,讪笑道:“文约,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圣人,你也是叛贼,朝廷的露布上也有你韩约的名字。”

“砰。”气急的韩遂一掌击下,险些就将案击碎,咆哮之声在稍后炸响:“边兄,我的边兄!我才去前线多久,怎么都认不出你了?我真相问问,你过去读的圣贤书,难道都喂狗了吗?!”

韩遂狰狞模样,尤其是下巴处可怖的疤痕,吓得边章怀中女子是花容失色。边章见状不由冷哼一声,扫兴打发走战战兢兢的女人,尔后起身直视韩遂反唇相讥道:“喂狗又当如何?我已是朝廷的叛逆,身后之名没半点指望,何必再殚精竭虑去管这些事情?

说起来,我这般模样,不都拜你所赐?若非是你拖我下水,我又怎么会走上今日之不归路?”

“是!全都怪我!”韩遂闻言冷笑一声,转过身背对边章失望地说:“看来你已经全然不记得,当初是谁与我一道立誓,要拯救苦难中的凉人。

罢,你就在这里享受你的今世,但我不能再放任他们破坏凉州,戕害凉人。我要用贾愍的名义,召集北宫伯玉、李文侯,还有诸羌、氐的首领,共议出兵长安!”

贾诩当日的猜测并没有错,贾愍确实只是被编纂、夸大出来的幕后黑手,而隐藏在面具之下的,正是韩遂。他的目的自然是藉由神秘的背景,增加己方在联盟内部的话语权。

“长安?呵呵,你当真是疯了。”披头散发的边章瞧着毫不留恋离开的韩遂,发出几声讥嘲的笑声,进而是仰头灌酒麻醉着自己。

几日后,韩遂麾下轻骑携带贾愍的号令,分赴凉州各县召集诸族会盟。

……

也是这一日,曹操与荀彧并辔而行,骑行在四千里外的豫州沛国谯县郊外。他们两人一个是是托病辞官回乡,另一个则是顺路客居。

回眸瞧眼城门口的粥棚,曹操莫名感慨道:“白马寺的僧侣又在施粥呢。”

当今之中原,黄巾主力业已覆灭,余孽不是藏进深山,就是被豪强们吸纳。当然,主力仅仅指的是青壮男丁。至于老弱妇孺们,目前仍旧是晃荡在九州的赤地上,全然是自生自灭。

几乎每一日,都会心生出无数的死难者。而这些被遗忘者带着绝望死去时,仿佛是要诅咒将他们抛弃的生者般,瘟疫由是再度蔓延。

就在这般状况之下,白马寺联合大汉的诸多寺庙,将僧侣播撒至中原各郡。他们带来粮食与药物,也带给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以及奄奄一息的流民以希望和慰藉。

“是啊。”荀彧平淡地说:“佛教大兴之日,不远矣。”

或许士林物议多有抨击白马寺邀买人心,但他并不排斥僧侣们的善举,甚至还将身外之物尽数捐给来到谯县的僧侣。

论迹何必论心,荀彧期盼这样的善举能够持续下去。毕竟被朝廷与豪强眼中没有价值的老弱妇孺,也是活生生的生命。

“佛教大兴吗…佛陀以前没救过他们,现在也未曾现身,将来…将来更不会。信佛,不如信自己。”曹操话语中的不忿,倒不是冲着僧侣们去,更多是宣泄心底的不满。

策马奔腾,心本该旷达些许。然而幼时还是肥沃的良田,如今只剩荒草萋萋,他的心如何能不沉重?

扬鞭相随,荀彧的语气仍旧是寡淡,他不置可否道:“无条件相信自己,这需要莫大的勇气,这世间没几个人能有这般的信念。

虽说只要是人,一切都不会改变,佛与道终究是殊途同归。但至少佛陀的这些信徒,现在带来的是希望,至少佛陀目前还没有所谓的使者散播死亡。

脆弱的人依靠这份憧憬艰难活着,为未尝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