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军令,搅扰梦境无算,此刻东方犹未晓。
草草从睡榻爬起,嘴里难免是冒出几句不敬的言语。少焉,满是不情愿的四位军司马离开各自家宅,快步朝着戊己校尉府邸而去。
慢军者斩,他们纵然自恃是董卓的亲信,却也不想用自己的脖颈,去试试董卓的快刀。
府门前,先后脚到的李傕、郭汜随意寒暄着。当跨过门槛的两人,遥见牛辅、张济依稀的轮廓时,便非常默契地加快脚下步伐。
等到他们并肩踏进大堂,跃进眼帘的画面,却令两人均是感觉到诧异。但见董卓下首处,站着一位头戴鹰隼面具,左手握持一柄短剑,右手执掌戊己校尉印鉴的人。
“阿多,这…”
“不清楚啊…”
堂下是李傕、郭汜窃窃私语,而在堂上,满是肃然的董卓业已开口。
他指了指贾诩,语气森然地说:“这位李儒,是我新觅的军师。自即日起,城中兵将皆需遵其号令而行,凡迁延罔顾者,无论军职一应格杀!诸位可曾听明白?”
杀气腾腾之言降下,堂中众人顿时是寒若蝉噤。尤其是李傕、郭汜,他们不明白李儒究竟是何人,又是怎么成为董卓座上宾。但他们已经体会到董卓的凛然杀意是真实不虚。
“接下去,就交由先生。”将基调定下,董卓随即让出舞台。就在刚刚,他已经警告过牛辅、张济,不得泄露关于贾诩身份的只言片语。
“诺。”有意将嗓音压低变调,贾诩借董卓之威,代戊己校尉发号施令。
他冷然道:“军司马牛辅何在?我要这张告示在天亮以前,分贴于姑臧的各街各道。切记,汝需在每处留下可识文断字者,好与城中百姓解释告示内容。”
“诺。”牛辅低头抱拳应了一声。
抄录、张贴,任务看似简单,然此刻距离天亮已经不足半个时辰,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何况,还要寻找识文断字者,委实不算易事。
“军司马张济。”牛辅带着告示文本趋步离开,贾诩再是唤出一人,不容置疑地说:“汝即刻去点精骑一千,我要汝大张旗鼓南去,至夜半再归。可曾听明白?”
“张济明白。”张济朗声唱答。军令虽处处透着些许莫名其妙,然经昨夜之事,他已经非常笃信贾诩,是以毫不犹豫领命去往校场点兵。
“军司马李傕。”再度开口前,贾诩的目光短暂停留在董卓脸上。这位戊己校尉可谓完完全全履行他对自己的承诺,不但事情未曾询问部署以及部署的原因,事中更是一言不发。
“若他真能用人不疑…”摇了摇头,驱散些许多余的想法,贾诩将视线重新移回堂下,道:“军司马李傕,汝点精兵一千,于武库领取军械、甲胄后,分守武库、粮仓以及戊己校尉部军官住所。凡冲击守备者,杀无赦。”
“军司马郭汜,汝点五百兵士,巡视各街。凡聚众闹事者,尽速弹压。”
“这…诺。”所谓的军师李儒一阵调兵遣将,着实令李傕、郭汜是满头雾水,摸不清究竟是何状况。只是两人朝董卓投去询问目光之际,获得的回馈只是颔首,故而也只能带着疑惑和不解,唯唯诺诺领命离开。
“呼。”
发号施令,既是权力,也是责任。更何况,今番调动兵马,更多是为他一己之私。是以要说不紧张,自然是假的。
就在贾诩长吁完一口气时,刚刚只是饶有兴趣聆听的董卓,此刻颇是好奇地问:“你交代稚然、郭多的事,哦,就是李傕、郭汜,这我都能明白。
但你要张贴告示,试图迁徙姑臧之民,却是何苦来哉?”
“既然得到董公庇护,总归是要替董公免除些许后患吧。”双手奉还印鉴,贾诩语气稀疏地回答道:“董公若只带军队突围,就算陛下现在需要用董公,不会随意贬斥加罪。却难保来日不会成为他人攻讦的把柄。
假使能护送百姓归去,哪怕只是一部分,却也能免除些许祸患。”
“确实有那么些个道理。”细细琢磨,董卓不由是点了点头。
一夜未眠,此刻困意难免,打着哈欠的他少间又问:“张济呢?你要他率骑兵出城向南,又是什么原因?”
“杨腾所谋,姑臧也。是以,其兵马屯驻定不会太远。姑臧周遭,想来也只有南边的山中可以藏匿兵马。”贾诩非常笃定地说:“我料氐人,必然屯兵其中,因而要张济大张旗鼓而去,目的就是敲山震虎。
我要让杨腾亲眼目睹董校尉麾下的精兵猛将,好让他明白两点:其一,戊己校尉部已经摸清楚他们藏身之所,但无意与他们血战;其二,若真要血战到底,他们未必胜券在握。”
“我道文和何以未曾审问氐人兵马藏匿之地,原来是已经洞察。”董卓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眯眼好奇道:“然你只是敲山震虎,就能救回甄氏被俘的护卫?”
“单凭敲山震虎,当然不行。然假使能让杨腾相信,戊己校尉部无意与他为敌,甚至愿意将姑臧拱手让出,他又何苦多寻事端呢?”贾诩很是干脆地回答说:“接下去几日里,我会布置出一个极其容易看穿的疑兵之计。
好让杨腾在明白我们去意之余,也能寻到理由与贾愍交差。但至于他愿不愿意放人,这非是我能决定之事。”
“倘若他获悉我部动向,选择衔尾掩杀,又当如何?”董卓说话之时,视线已经从贾诩身上挪开,全然落在手中的孙子兵法上。
“孙武之言,字字珠玑,每每观之都是收获颇丰。”贾诩恍若顾左右而言他,“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论,诚可谓一言看破战争胜败之玄机。
是以,我想问问董公,戊己校尉部将士与白马氐人,孰强孰弱?”
“非是卓自夸。”眼睛依旧瞄着兵书,董卓话语中流露出满满的自豪感:“凡我麾下将士,俱是随我征战沙场十数载,道一声天下精锐绝不过分。
若是平原决战,莫要说是区区数千的白马氐人,就算是他匈奴、羌人齐至,我又有何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