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慢慢的喝下，喉结上下滚动，双眼陶醉的闭着。慢慢低下头，似是在回味。

“好喝么？”

“嗯！嗯……好、好。”绿豆大的双眼再睁开，像得了宝贝一般闪过精光。手指来回摩擦着酒杯，爱不释手。

“那就再来一杯。”再次斟满，那蛊惑一般的声音如一条丝带，轻飘飘的在人周围浮着，若即若离。

这一次，他很快就喝完了，双眼满是陶醉，只是眼球中好像晕染了迷雾，目光涣散，瞳孔微微放大，自己却毫无察觉。

“大人，小人刚刚跟你提过的，我有一位老乡你还记得么？”吴悠小心翼翼的问道。

沉醉在酒香中的男人无一丝迟疑，傻兮兮的伸出一根指头，随便乱指了个方向，大着舌头道：“莫、莫说你一个老乡，就是成百上千也没什么，老爷我谁都认识，这扬州城里，谁不知道我啊。来，接着倒酒！”

“是是是。”点头哈腰的赶紧倒酒，一副恭谦的假象：“您请。”

再灌进去一杯，男人发出舒爽的声音。

“哎呀——要说这酒，是真的不能多喝，容易上头啊。”

“这个酒没事，不上头。”吴悠见状又斟了一杯，一小壶快喝完了。他一边倒酒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想跟您打听一下，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周宝的？听说也在衙门做事。”

“周宝？”他仰起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认识认识，哎呀那就是个傻子，一个看大门的。”

你俩一样，你不也是看大门的。

吴悠嗤笑了一下，微微晃动手里的小酒壶，听听里面液体的流动声。

男人握着酒杯往嘴里倒，喝得太快了，洒了一些。

真是浪费。

他自己倒是毫无察觉，红着脸仰着脖子陶醉，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把杯子摔到桌子上，疑惑的说道：“我记得……这小子的老娘就住在扬州啊，他是你老乡？”

拿着酒壶的手微微一抖，吴悠笑起来道：“哈哈哈——怎么会呢，我都不认识人家。”

“那你问他干什么？”酒劲开始上涌，男人口齿不清的问道。头还一甩一甩的，梗着脖子歪着头，双眼却往那未喝完的小酒壶盯去。

吴悠见状赶紧又倒了一杯，道：“我老乡啊，以前脑子就不太好使，后来他老娘得了病，他们就到城里来了。前一阵听说他儿子好久没回家，那老太太就托人打听他的下落。哎哟听说他任职这段时间，钱都在他娘手里，只要谁能找回他儿子，老太太愿意把所有的家当都送出去。您看我这么穷，拿了那笔钱说不定能盘下个小面馆之类的……”

“哦——哈哈哈。”男人举着酒杯，恍然大悟。一边笑着一边又喝了进去，醉醺醺的道：“你想得挺美啊，扬州城这么大，丢了一个人上哪找去？”

“我听说……他也是官府的，前一阵跟门口的那个周宝打过一架，然后就不见了，不知大人可知道这个人？”

那衙役垂下眼皮，脸颊依然红润，只是冷下了面，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了下去：“啊……你说的这个人……我啊……”

“听说大人谁都认识，什么都知道，原来是诳我的么？”

“谁说的！”他一拍桌子：“要听故事是吧，给大爷满上！”

“好嘞！”

酒液倒入杯子，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男人仰头一口闷下，竟喝出了迷之气势。

啪的一声，杯子拍到桌子上。

“这两个人啊，全是傻子。现在国泰民安的不好么？总有那么几个人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我跟你说，没一个干净的。”

啥玩意？

“你过来点。”男人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勾勾手指。

吴悠附耳过去。

“前一阵啊，也不知道谁得的消息，说复国党要刺杀巡抚，而且已经混到护卫里去了。那时候人人都害怕啊，说不定人群里就蹦出个疯子呢。然后为了早点找出这个人，就规定任何时候，哪怕是上茅厕，最起码也要两个人一组。这一组一组的人选，是抽签决定的，你老乡就跟周宝是一组。”

他停了停接着说道：“我听说，这周宝特别不讲究，拉屎可臭了哈哈哈哈——”一边笑一边动手扇扇空气，皱着鼻子，仿佛他现在就闻到了一样。

吴悠也附和着跟他一起嫌弃了一波，继续竖着耳朵听。

“那个周宝啊，不仅拉屎臭，脚也臭，还总是吃不饱，有空就去厨房溜达溜达。还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只能拉着你老乡一起。哎呀，那两个人早就相互看不顺眼了。然后有一天晚上，为了值夜岗，换班倒，前半夜的都睡了，我去茅房。就看见你老乡和周宝那个屋里窜出老大个黑影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双臂张开，似有二人合臂那么大。

吴悠一笑：“您也太夸张了，总不会是个大猫吧。”

“哎呀岂止是猫啊，那都可能是老虎。然后我就看到你老乡从屋里追出来，喊着：‘有贼啊，抓贼啊。’”

“也就是说，是个人咯。”

“应该是。然后第二天，杂役去收拾屋子，就在你老乡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在哪时哪刻刺杀巡抚，我虽然没亲眼看到，但是听说写的可详细了呢。”

吴悠沉思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巡抚听说了，立马就派人去抓他啊，他俩正在厨房那边晃悠呢。如果这里边有坏人，偷摸往吃的里面下点东西，这不就完了么？后来就下令把他们都抓起来，你老乡就哭啊，说他是冤枉的，枕头下面那个玩意儿，他都没见过。还说有一次看见过周宝私会神秘人，他一不小心被发现了，然后那个人就跑了。周宝说他就是复国党，然后这俩人就打起来了，打得相当狠了，好几个人都拦不住啊。后来硬生生被拉开了，巡抚安排先把他关起来，周宝人家没有罪证啊，空口无凭就不应该被抓。”

“听您的意思……其实在你心里，觉得最可疑的，应该是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