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微微转向他，嘴角勾着轻蔑的笑，随手指着扬州城最好的酒楼道：“这栋楼有多久，本官就当了多久的官。”
呵，越是小人物，架子就越大，这一点无论是书里还是现实里，似乎都没有变。
“哇，那大人真是老前辈了啊，想必在同僚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吧。”
“那是。”一提到这件事，他忽然来了兴趣，抬高了手一拍吴悠的肩膀，骄傲的道：“因为我这个人，为人大气，不拘小节，巡抚就很器重我。对人又很有义气，衙门里的所有人我都认识，而且特别熟。”
头一回听到这么夸自己的，还真是不脸红。
“哦……这样啊。”嘴角不由勾起讽刺的弧度：“我有一位老乡，临来扬州前，他老娘托我来看看他怎么样了，前日听说好像也在衙门里干活，不知道能不能向您打听一下……”
“呵，我全认识。”男人骄傲的一仰头，随即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语气不悦的问道：“酒馆怎么还没到呢？你这人很不知变通啊，走了这么久，连口水也喝不上，我倒是大度不和你计较。看你还算机灵，我提醒提醒你，如果你以后也这么不会来事儿，那就完蛋了，趁早回家种田去得了。”
“是是，大人说的是，您看，就在前面了。”
这小酒肆只有一层，整体由木材建成，顶部铺上稻草，小风一吹，刮起一层灰。破烂的箩筐倒在墙角，歪歪斜斜，乍一看去，小酒馆不过是个破烂的茅草屋。
竹竿撑起外开的窗户，隐约可见屋内排排酒缸，上着红布封好。
门上挂一牌匾，原木作底，墨色长书。
南风酒坊。
笔法大气、苍劲有力，与小小茅屋不甚相配。
坊间有风自南来，折柳一支花间醉。
衙役一见小茅屋，明显不乐意了，很是嫌弃：“你就带我来这种地方？”
“是啊大人。”吴悠见他脸色一变，会意道：“您别看这外面破，就在此地不动，大人闭上眼晴闻一闻……”
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
吴悠会心一笑：“怎么样？这浓浓的酒香，可不是骗人的。这家掌柜是个呆子，只懂闷头酿酒，为人愚钝不堪，穷困潦倒。这房子还是常来的酒客帮忙搭的，酒坊虽破，可这酒……真是无需言说啊。”
“哦？”衙役会意，与他相视一笑，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松垮垮的皮肤，一有表情就堆满皱纹，小小的眼睛也眯成一条缝。
“我们走着？”
“走！”
在吴悠的带领下，二人齐齐进了酒肆。内里空间并不大，周围是一排一排的酒缸，大大小小排列的很整齐。
正厅高悬一副字，上道：有朋自远方来，又赴远方。
屋内弥漫着酒液的醇香，除了酒家再无一人。
“小二！”衙役大摇大摆的走进屋，一屁股下，用力的拍打桌面：“来给大爷上酒！”
那掌柜只冷冷的瞥了一眼，默不作声，宝贝一般擦着自己的小酒罐。
冷淡的态度自然惹怒了官爷，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呵斥道：“哎哟？你是聋子啊！”
吴悠赶紧上前安抚，赔笑道：“官爷您别生气，这掌柜是个呆子，我去叫他，您在这稍等。”
“呸，不知好歹。”衙役啐了一口愤怒的坐下，东张西望的哼起了小曲儿。
吴悠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看他，转身向酒坊掌柜走去。
那男子披散着头发，接近发尖才用一根发带绑起，松松的，好像随时会从长发上滑下去。一袭白色长袍也松垮垮的，透过领口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皮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穿着亵衣就出来了，头不梳脸不洗。
吴悠几步走至男人面前，小声说道：“给我来壶酒，要贵一点的那种。”
男人这才停下手里的活，懒懒的抬眼看看他：“没有。”
声音清冷的如冷冽的清酒，寒气渐渐向全身蔓延。
吴悠立马换上一双可怜兮兮的狗狗眼，泫然欲泣：“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过两天就给你钱好不好，再让我赊一次。”
男子冷哼一声：“哼，我就知道。”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直面吴悠道：“你早就没有信誉可言了，用不用我给你算算上个月你欠了……”
“哎呀好啦好啦。”吴悠厚着脸皮笑嘻嘻的道：“你看你这么玉树临风，宽宏大量，再让我赊一点嘛，这个涉及到我目前在查的一件事，可不是因为我馋嘴才来讨酒喝。再给一次机会，我要贵一点的那种。”
说完，自认俏皮的眨眨眼。
回应他的是来自酒坊掌柜的白眼，恨不得翻上天去。
认命的端上一小坛酒，再找来一个小酒壶，满满的倒上一壶。
吴悠有点嫌弃：“就这点啊。”
“那你直接去护城河舀去啊。”男人冷哼一声：“有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低着头接过酒水，连带附送了两个小杯子，吴悠的表情似乎有点委屈，嫌弃的盯着小酒壶。
看得白衣男子这个来气，随手就把抹布往他脸上扔，却被反手接下。
“好啦，这点就够你忽悠人的了，赶紧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吴悠端起小酒壶，偷偷拿开盖子闻了闻，嘴角勾起不明所以的弧度，向男子无声的说了句：谢谢。
空有口型，并未发声，只有那白衣男子看得到。
男子也做了回应，薄唇轻启也无声响，那分明说的是：欠我一次。
之后便默默地收拾酒柜，将大大小小的酒坛排好，擦拭，仿若宝贝。
吴悠笑着回到衙役面前，恭恭敬敬的摆好酒杯，立马为他斟满：“大人，请。”
那衙役满意的点点头，端起酒杯闻了闻，双眼精光一闪，又慢慢眯起来，似乎很是享受。
“我说酒香十里，您闻闻，不为过吧。”吴悠适时的说道。
“嗯……不错不错。”他的表情越来越陶醉，还没喝上一口就开始飘飘忽忽的。
“来，喝喝看。”那声音竟带着微微的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