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然
在去交大的路上我还想着,等见了韩疆可得好好为难他一番。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争气,一看见他笑着说那些话就完全丢盔弃甲,拱手交城了。
他说他要带我去逛交大,看看他四年来走过的路。他走在前面,我捧着月见草跟在他身后,月见草贴在最接近心脏的位置。
韩疆也没有说要拉一下手,就兀自在我前面带路。不过这样才是正常的,要是他突然来牵我的手我或许还会不自在。毕竟谈恋爱这种事是急不得的,我宁愿细水长流,走得慢一点没关系走得远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并肩走向凯旋门,在走过凯旋门的时候韩疆停了下来,他微微偏头看着我说:“过了凯旋门你就是交大的儿媳妇了,刚才的话不能反悔了。记得做好要替我做的事。”
我耳边又响起他说的“现在做我女朋友,过几年做我妻子,再过几年做我孩子的妈妈”,我顿时觉得耳朵滚烫,肯定都红了。
不行,不能怂,千万不能被韩疆看出来,太羞耻了。我怎么也没想通这样的话会是从韩疆嘴里说出来的,他不是也才第一次谈恋爱吗,怎么这么熟练的样子,小情话可谓信手拈来。莫非男人们在这方面都有无师自通的天赋?
既然韩疆先下手为强,那我也可以来个后发制人。于是我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看着韩疆说:“言出必行。这位师大的女婿也不能反悔,记得全力配合我。”
“当然。”他笑着,轻松地就答应了。
那天他笑得很多,每次我偷偷看他时他脸上都挂着一弯浅浅的笑意。
我也不问他要带我去哪里逛,反正他也不会把我拐卖了,我只管安心跟着他走就是。不过,我不问不代表韩疆不说。我们每走过一个地方韩疆就会报一下地名,那里曾有过怎样的故事,或者他曾在那里做过什么。那天韩疆可真是个行走的语音地图。
韩疆
我们从凯旋门进入交大,我想带着泠然去看看那四年我常去的地方,跟她说我的日常。我想以这样的方式来补充过去四年的空白,这样也算是一起走过了一段路。
一路上我都在纠结着要不要去牵泠然的手。不牵手吧不太像谈恋爱的样子,显得太生疏了。牵手吧又觉得过于唐突,第一天在一起就牵了手会不会有点儿轻浮。
我看泠然一手捧着月见草,另一只手空着也揣在衣兜里。我是想牵着泠然的手的,关键是她没空啊!况且手揣衣兜里挺好的,暖和嘛!我自我催眠式地宽慰自己。
所以走了很久我也没去拉泠然的手,而为了控制住自己随时都可能爆发的冲动,我将蠢蠢欲动的手关押在衣兜里不准它出来作乱。
我带着泠然走在文治大道上,走这条路到不是说常走过,只是单纯因为这条路上的好风景。现在是三月下旬,正好是樱花开的时候。交大人都知道樱花园是赏花的好去处,但很少有人发现文治大道两旁的樱花也美得独具风情。
我也是才发现的,青石板铺的小路,路两边都是樱花树,花开的时候空气中会凝着浓浓的香气,很幽静又沁人心脾。
我向泠然实时播报路况,好让她安心跟着我走。我说:“现在我们走在文治大道上,前面有条小路,两边全是樱花树。”
“这也是你常走的路吗?”泠然边走边问,还带着一点委屈的说,“你该不会经常在樱花路上拈花惹草吧!”
“怎么可能,这条路我也没走过几次。”虽然是子虚乌有,可我听了泠然的话就是会莫名地心虚心慌,好像我真的干过那些不要脸的风流事似的。
“谁让你之前说要找小学妹做女朋友的,”泠然不怀好意地笑着,她问,“脸疼吗?”
“那是年少轻狂,不懂事。”泠然分明一副想看好戏的样子。我偏不让她看,我立马躲开她调笑的目光。
泠然知道我是在说笑,过去四年我怎么过的她应该很清楚,毕竟陈致宇那个传声筒当得很尽责。泠然想要想知道我的近况问一问陈致宇就可以了。
泠然也不追着不放,她只笑着说:“我信你。”仿佛是在安慰我,劝我别紧张。我想问,是不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微不足道的三言两语都会激起千层浪,足以让人心慌意乱。
江泠然
我当然知道韩疆大学四年都没有找过所谓的小学妹,陈致宇说:“韩疆执念很深啊,交大那么多喜欢他的美女他一个都不动心。”
听了陈致宇的话我窃喜了很久,我当时就想,没关系,尽管执念深,我等着。
那天走在樱花道上我就是一时兴起,突然想到了陈致宇说的这句话,于是就想逗一下他。没想到他居然慌了,没做过的事慌什么啊,真是的。我在心里不厚道地笑他。
我们在樱花树下慢慢地走着,风吹过的时候有花落下,然后青石板路上就会铺上浅浅的粉红。
青石板路很窄,我和韩疆几乎是挤在一起走的,隔着厚厚的衣服我都能感受到韩疆传来的一阵阵温热。我看韩疆明明穿得很少啊,是男生天生就比女生扛冷,还是男生们有自动制热的特殊技能?
我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变化,我和韩疆还只是老朋友的时候总会有各种话题可以聊,现在真的成了男女朋友了反倒不知道聊些什么了。好像生怕会出错一样,所以每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出口。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韩疆为什么会选在那一天说。那一天又不是像七夕这样的重要节日,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好奇地问韩疆:“你怎么想到要选在今天说的?”
“今天是春分,按你们文科生地理学科上来说今天全球昼夜平分,”韩疆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得一本正经。他还特意去查了地理知识吗?可是我还是不太明白春分和表白有什么必要联系,于是我更加好奇韩疆的解释了。
韩疆是个狐狸,他察觉到我爆棚的好奇心后故意放慢了语速,还轻轻勾起一边嘴角偷笑了一下,仿佛在得意于他的计谋。哼,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一丝半点的表情变化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把全部视线聚在韩疆身上,他不慌不忙地收起嘴角的笑意,忽然变得深情款款,他说:“选在今天是因为今天过后北半球的白昼将逐渐变长,而我们的未来会像北半球的昼长一样一起越过越长越走越远。”
真是难为韩疆特意去学习地理知识,他竟然会想到用节气来编话。我努力憋着笑,总感觉感动之中夹杂着一丝诙谐。对不起我不该笑的,我忍笑忍得好辛苦的,揣在衣兜里的手都冒汗了。
韩疆本来还有些小骄傲的,好像在说“我一理科生都能把地理玩得这么溜,我厉害吧”。
是是是,很厉害了,估计没几个人会想到这样表白。我承认他的话真的暖到我心窝子里去了,
但是我不会当面夸奖他的,更不会激动得泪流满面。这个时候再感动都得矜持一点,就是装也要装出矜持样来。因为这样就可以多听一点韩疆的独家情话了。
突然想来个恶作剧,我故意为难韩疆说:“可是夏至之后北半球的昼长就会开始缩短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韩疆的脸明显僵了一下,刚才的骄傲表情瞬间冻结在眼角。他肯定怎么也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么一句,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还特意偏了一下头看着他笑,表示我真的只是单纯地提问而已,没有恶意的。
韩疆眸光暗了暗,说:“夏至是自然界的事,我们两个只过春分,因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韩疆的神情很严肃,语气也很认真。算了算了,这种玩笑还是开不得,他会太较真的。今天逗他这两句也就够了,我们一路走来不容易,以后没必要再说起这种一时兴起的无聊话题。
我垂下眼帘不敢去看韩疆如炬的目光,只因他一个眼神就能看到我心里去。我揣在衣兜里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我咬一下唇决定豁出去,就这一次抛开我本来就不怎么多的矜持。好像这样说有点自黑啊!管他呢!
我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他不伸手我不伸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牵到手!哪有谈恋爱连手都不牵的。他也把手插在大衣兜里,我伸手去拉他的时候他明显吃了一惊,但他还是很顺从地交出了他的手。他说过,他会尽全力配合我的。
“我很喜欢你的月见草,以后每年今天你都得送我,”我牵着韩疆的手,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热。
他愣怔着,还没从错愕中没回过神来。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反握住我的手,他这变被动为主动的执行能力倒是很强。
刚才我只是拉着他半个手掌,现在是我整个手都被他握在他掌中。那股来自他体内的温热更加清晰地传到我手中,他手掌大,将我的手完全包住。
他手上稍加了一点力气,带着欲紧握又怕伤害的小心翼翼和纠结为难。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韩疆
我原本也是打算在那一刻伸手去牵泠然的手的,怪我多犹豫了一会儿,所以泠然抢先我一步。说来也是个遗憾。
我碰到泠然的手的那一刻大脑出现一秒空白,触电般的感觉顺着神经从指尖窜到大脑,然后我才反应过来确实是泠然拉着我的手。
泠然的手好凉啊,她明明一直把手揣在衣兜里为什么还是像暴露在冰天雪地里一样冰冷。这是我接触到泠然的手时的感觉,于是我下意识地把泠然的手包在我掌心。我想,这样或许会暖着泠然的手,泠然就的手不会那么冷了。
对于泠然说的要我每年的那一天都送给她一束月见草的要求我当然是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我说:“当然每年都得送。”
按照古人的纲常伦理,男女之间有了肌肤之亲就得对彼此负责。既然牵了手就不能分开了,我们要一直走下去。
我和泠然牵着手继续在樱花道上走,总是走个两三步就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笑着撇开目光去看路。
我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一起走在光滑得发亮的青石板路上,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年老时的我们。那时候我和泠然一定还是会牵着手,然后我们一起在小区里或者某个公园中的青石板路上散步。
文治大道通往致远湖,那里是我常去的地方,因为安静。很多人都说致远湖是交大的恋爱圣地,其实不然,比起幽会更多的交大人还是选择在这里看书。我也是其中一员,当初我就是坐在致远湖边的长椅上背单词,站在长桥上练发音的。
致远湖是我在交大待得最多的地方,所以它也是我想要带泠然看的地方。
“这里就是致远湖了,是我经常来的地方。”走过文治大道,我和泠然来到致远湖。我们牵着手走在长桥上,我给泠然说,“大一的时候我很多时候都在这里复习四级,本来打算等考完四级带你来看的。可是那段时间我们刚好在冷战。”
至于为什么会冷战我也是直到和泠然在一起了才知道的,那天我无意间提起四级考试,泠然的神色明显一滞,像是懊恼又像是难为情。
我也不过问泠然当初备考四级的时候怎么突然就断了联系,为什么在街上碰面了要刻意避开。我始终奉行泠然不说我不过问的原则。恋人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好奇心理而胁迫对方作答,这种胁迫式问答是对恋人的不信任和不尊重。
那天泠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她眼神真诚地望着湖面,她把那次冷战精准地归结为“一句翻译引发的惨案”。
她说:“我现在都觉得自己当时好幼稚,那种情绪莫名地就上头了。”
那个句子具体是什么我已经忘了,不过有一个句子我始终记着,倒背如流的那种记忆深刻。
“ihaveoftenlongedforthedaywhenyouareoldandwrinkled,andnoonelikesyouanymore,andishallhaveyoucompletely(我常常渴望你衰老,满脸皱纹,再没有人喜欢你的那一天,我就能完全得到你了).”
这句话是后来我一个人复习四级的时候看到的,当时我没有机会分享给泠然,于是就趁今天告诉泠然,刚好与今天的场景完美契合。
我转过目光看着泠然:“这句翻译我很早之前就想对你说了。”
以泠然的英语水平理解这句话不难,她也确实立马会意地笑了。她说:“我才发现原来你这么霸道的,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明目张胆的霸道。等我年老体衰满脸皱纹的时候你也一定弯腰驼背步履蹒跚了,那个时候肯定就没有小妹妹小姐姐递情书给你了,你也就完全属于我了。”
我们相视一笑,明明在一起还不到一天就连往后一辈子的日子都想到了。
走下长桥,我们在湖边的长椅坐下,听着身边柳条在风中摆动的声音,看着湖面上一圈一圈漾开的涟漪。泠然提到:“那天邮件里的话你再说一遍,我想听你亲口说。”
邮件里的话我想了很久,写出来的时候陈致宇一直吐槽说过于肉麻。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当泠然要求我复述一遍的时候我觉得有些难为情。
我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只说这一次,你要好好记着了。”
就在要接着往下说的时候泠然突然叫停,她拿出手机对着我录像:“这可是一手证据。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我被泠然这一举动懂得哭笑不得,当时真想直接给她说就算没有这些证据也没关系的,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打算反悔。
“我姓韩你姓江,连起来谐音刚好是我的名字。说明这是出生那一刻就注定的缘分,命该如此,我们天生就是一对的。”我还得意地问泠然,“你觉得呢?”
泠然羞怯地低下头收好手机,然后抬起头来笑得无比灿烂地说:“一听你就是胡扯的,不过我很赞同你的观点。”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