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然
我熬着,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怎么还没开学?快开学了吧!开学了我就能和韩疆见面了。
一点也不意外,我和韩疆一起回的上海。我们俩并排坐,我的座位靠窗,他的座位挨着过道。当初选座位的时候我还以为韩疆是因为知道我坐火车时喜欢拍沿途风景才这样选的,后来坐在火车上我一边用手机拍着窗外移动的风景一边故意问他:“你不喜欢靠窗的座位吗?”
“喜欢。”他翻着火车上的杂志看得认真。
这就很来兴趣了,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要。看来有料,于是我又问他:“那你怎么不选个靠窗的座位?”
“因为要和你坐在一起。”韩疆始终低着头看杂志,回答得很淡然。
因为要和我坐在一起。我的妈呀,怎么感觉他这句话这么暧昧呢,像调情一样。
我拿着手机的手一顿,嗓子眼儿瞬间发赌。这就是暗戳戳的土味情话吗?我该怎么接话?
我索性收起手机,趁着放手机时疏解一下尴尬。韩疆翻过一页杂志接着说:“送餐车会从中间过,靠过道的座位容易被撞到。”
“那你还选这个座位。”我是该说他太单纯呢还是傻呢,明知道不安全还要选。
“这叫苦肉计,撞到我你会难过。”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不过从他的口吻中能体会到那份一如既往地的淡定从容。这,脸皮变厚了。
一时间我不知该怎么回答,要是我说“嗯,会难过”会不会显得太亲密了,毕竟我们还没确定关系呢。
是啊,我会难过的。你的苦肉计会进行得很顺利。明知道他是句玩笑话我还是当真了。
为了避开这个微妙的气氛我刻意转了个话题,我说:“窗外的风景很好看。”
“嗯,可是现在在隧道里。”韩疆无辜且无情地揭穿我,还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示意我看窗外。
我心头一惊,然后抬眼看窗外,果然漆黑一片。真巧,真巧。可是一定要说出来吗?我恨恨地给了韩疆一个眼神杀,质问他:“你是认真的吗?”
韩疆立马解释:“隧道外面的风景确实很好。”
他可真实诚,绝对不会自欺欺人地承认隧道里面好看。
“哼”我佯装生气地侧过身背对着韩疆。火车还在隧道里行驶,玻璃窗上映着韩疆的影子。我只手托腮看着他半清晰的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隧道里的风景当然也很美啊,你看,车窗上你的影子不就很好看吗?多温柔多帅气。
我看到他也在笑,微抿这嘴唇,笑容淡淡的。他眼睛里流淌着一条星河,格外的亮。
韩疆
我知道泠然喜欢坐在靠窗的地方看风景,而且靠窗坐不会被路过的餐车撞到,所以我特地给泠然选了靠窗的座位。至于我为什么不另外选一个靠窗的座位,这是出于私心。万一坐在泠然旁边的是一个男性我岂不是亏大发了,况且我还是只有坐在泠然身边才放心。
我们坐在车上,像事先做过约定一样谁都不提那封邮件。我想听泠然说那封邮件,我想听听她现在的想法。我又不想听到泠然提起那封邮件,她记得有那么回事就好了。于是我们对视着笑了笑,气氛像车厢里的空气一样冷。
泠然举着手机拍窗外的风景,我随手翻着火车上的杂志看,我们都有自己的事做,好像这样就不那么尴尬了。
在过一段隧道时泠然说,窗外的风景很好看。我闻言抬头,可是火车很不巧地在这时进了隧道。于是我逗泠然说:“嗯,可是现在在隧道里。”
泠然的反应也是很可爱了,她的目光一滞,然后恨恨地看着我“哼”了一声。她故意背过身去,面朝玻璃窗。
我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人影,她在偷笑,嘴角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
不知道泠然是不是在看我,总感觉我和车窗上的她是互相注视着的。
车窗外的风景很好看,泠然比窗外的风景更好看。隧道里漆黑一片,泠然是隧道里唯一的风景,所以隧道里也是有好景的。
我不会告诉泠然,每当经过隧道时我都会看着车窗上她的脸。
途中泠然拍风景拍累了想睡觉,她戴好耳机然后把手机给我。我懂,我来选歌。不过让我选歌也得有点回报吧,所以我摘下泠然一个耳机给自己戴上。
泠然满脸疑惑地看着我,我先发制人说:“作为回报。”
“小心眼儿。”泠然笑着瘪了一下嘴。
我选好歌以后把手机还给泠然,泠然收好手机就要靠在椅背上睡。我抬手把她的头揽到我肩上,不给她开口质疑的机会:“耳机线有点短。”
江泠然
“耳机线有点短。”韩疆目不斜视,生硬的解释。
我才不信韩疆的鬼话呢!不过靠在他肩膀上确实很舒服,避风港的安全感大概就是这样了。唯一的缺点就是韩疆太瘦了,肩膀有点硬,骨头有点磕脸。
一路颠簸,后来韩疆也睡了,我中途醒来看着他的睡颜。他略微低头靠在椅子上,下巴差一点就抵在我头顶了。
韩疆的鼻梁很挺眉毛很浓,薄薄的唇微抿着。我轻轻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想拍下他睡觉时的模样。我的动作不能太大,不然会吵醒他的,于是我就开了自拍。
当我按下拍照画面定格,手机上韩疆竟然是微笑着的,原来这家伙没睡着啊!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一时兴起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
毛姆说“总是有人去爱别人,而有人被人爱”,最开始我和韩疆还谈不上爱,但至少不是单相思。各自的喜欢都有回响,我们的喜欢不是孤身一人。
很幸运,我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我,虽然这个谜底揭晓得有点晚。
那天初雪,韩疆发来邮件,我说要等见了面才决定要不要接受他的月见草。其实我早就在心里默许了,只要他再当面提一句我立马就答应。
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了,我等着他说。
三月二十一日,春分,天气回暖,阳光正好。
那天我在图书馆准备保研材料,等我合上电脑时已经下午一点了。完了,午饭没了!这时韩疆打来电话,还不等我开口他就先声夺人:“我在交大的南大门等你。”
“现在吗?”我问,去交大南大门找他?
“嗯。”他精简回答,然后火烧火燎地挂断电话。这么急,有人追杀不成?
学校隔得近的好处在这里就鲜明地体现出来了,一个电话就能立马出发。我从图书馆出发,骑自行车到交大南大门。在路上我就怀疑,韩疆脑子没毛病吧,师大到交大东三门不是更近吗,为什么要绕远路在南大门等着?
我沿着东川路向前,从师大到交大,从我一个人到我和韩疆两个人。
那天交大南大门人很少,我到的时候一眼就找到了韩疆。我远远地看见他坐在长凳上,面朝白色回廊,背对一池喷泉。
刚才他说到的时候记得给他打电话,我偏不。我不告诉他我已经到了南大门,我要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我还刻意放慢脚步,好让鞋底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声音尽可能的小一点。
我走向韩疆,每一步都在迈向另一段人生。尽管韩疆从没说过约我见面的目的,可我跟着直觉走着,每走一步就多一点紧张多一点期待。这种冥冥之中的感觉真的很神奇。
当我走近韩疆时,他竟然没有立马察觉到是我。他怀里抱着一捧扎成花束的羊肉串,还有一束月见草。这是要用羊肉串收买我吗?抓住爱人的胃?
我轻轻地在他旁边坐下,中间隔了一个肩膀的距离。他将羊肉串和月见草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一直低着头。当我落座时他语气疏离,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他说:“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这样都还没发现是我,他在沉思什么,神游到太平洋去了吧!
大哥你倒是抬一下头啊,你等人就一直头也不抬地等着吗?我觉得好笑,刚才那明明是不让别人坐他旁边态度,怎么有种捍卫自己的领土的感觉。
“等我吗?”我偏着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问。
“泠然?”他猛地抬头看我,脸上写满错愕,还有些无辜,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他下意识地去整理了一下手中的东西,还有些难以置信地说,“这么快就到了!”
“你一直没察觉到我坐在你旁边?”我问他。
“嗯,我以为你可能还得等一会儿才到。”韩疆老实解释。
韩疆把羊肉串给我,神情严肃地说:“趁热吃,吃完再谈正事。”
“啊?”我被他弄得一脸懵,怎么感觉像上了贼船一样。
“曾艺说你上午一直在图书馆,中午也没去吃饭。先将就一下。”韩疆抽出一串给我。
羊肉串啊!这可不将就了。我真想知道他们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做兼职到底是有多高的收益,好像钱包都挺鼓的。田兮是这样,韩疆也是这样。
“那我就不客气了。”再客气就显得做作了,美食面前该低头就低头,我接过来就开吃。
奇了怪了,他就坐在我旁边,我们俩默默地吃着羊肉串,谁也不说话。难道是我想多了?这气氛也太尴尬了点吧。
我都想好了,如果韩疆今天绝口不提那件事我就要开骂了,哪有这么薄情的,说出去的话得负责啊!
韩疆好像真的一点也不急,吃完羊肉串后他还不慌不忙地去扔垃圾。他做为当事人之一怎么可以做到这么淡定,我都开始慌了。
他扔完垃圾回来坐在我旁边,比刚才隔得更近了一点。我听到他沉重地呼吸了一下,然后难得的开玩笑说:“我第一次觉得我们的学校离得近是件好事。”
听他这样说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可能一直担心着我不能如期而至,直到真的见到了才觉得尘埃落定。
原来刚才的淡定都是假象,他也一定紧张得要死。只不过他比我会掩饰情绪,所以才让人觉得他一直都镇定自若。
“你那天说你的月见草依然作数,我的也是。”他看着他手中月见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整理着花叶。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飘在天空中的云。仔细一听,又能察觉到了他声音里的微颤,是因为太过紧张吗?
韩疆
我不知道泠然什么时候到的,我只隐约看见一个身影在我旁边停下。于是我说:“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等我吗?”她反问,带着一丝调侃。听了声音我才发现,呀,原来是泠然,这么快就到了。我突然开始慌起来,糟糕,刚才组织好的语言在顷刻间崩乱。
我酝酿了很久才敢对泠然说:“你那天说,你的月见草依然作数,我的也是。”
说这话时我的心扑通扑通地快得不寻常,嗓子眼儿堵得慌。我自己都感觉到了舌尖的轻颤,不知道泠然有没有发现。其实我们两个人都紧张得要命,我始终记得那天泠然攥着自己衣摆的手有多用力。
泠然看着我,眼底含笑,和那天的阳光一样,一样温柔又漂亮。我跟她说:“这里是交大的南大门,又叫凯旋门。”
“我知道啊。”泠然眨着眼说,她觉得我多此一举了。
我被她脸上洋溢着的骄傲表情逗笑了,活像个等着老师夸奖的小孩子。我说:“我在凯旋门等你目的就是要带着你凯旋,把你从师大的女儿变成交大的儿媳妇。”
泠然霎时羞涩地垂下目光,我看着一片粉粉的小云飞上她侧脸。我尽量不去看泠然的脸,这样我才有胆量去说那些称之为“甜言蜜语”的话。
我看着长长的白色回廊,一鼓作气。我说:“来的时候我问过杨非和陈致宇他们,他们都让我别提起那封邮件。”
“那你是怎么想的?”泠然抬起头来,看来她的情绪平复了些,脸没有那么红了。
我们四目相对,竟然不觉得尴尬了。我抱着月见草的手紧了紧,我又问自己:韩疆你怎么想?
我想我还是应该提起,那封邮件是一个开始,不该刻意忽视。
我回答泠然:“我们已经错过很多了,现在随便一点属于共同的故事都不能再错过。那封邮件值得被永久记忆。”
“你的月见草呢,什么时候给我?”泠然笑得粲然,和我一样,泠然也一定舍不得放过任何一点共同的记忆。
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我以为再怎样泠然也会质问我两句。比如“为什么在回上海的路上不说”;或者是“都开学快一个月,怎么现在才来说”。
泠然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月见草上,她微扬下巴直白地示意我:“你手中的月见草还不给我吗?”
我本来是准备了很多话对泠然讲的,但这进度条的控制权落在了泠然手中,我只好跟着泠然的节奏走。算了,那些话等会儿能插进去就插进去吧!只要泠然答应了,说什么都不重要。
“给给给,现在就给。”我激动得几乎是把月见草塞进泠然怀中,生怕她反悔不接受月见草,我像宣读胜利宣言那样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你刚才吃了我的羊肉串就算受了我的贿,所以你以后得替我做事。”
泠然抱着月见草笑着,嘴角边的两个梨涡都装不下她的高兴与甜蜜。她说:“想让我替你做什么?先说好,我不接受难度系数太大的事。”
“现在做我女朋友,过几年做我妻子,再过几年做我孩子的妈妈。这个事不难,我会全力配合你。”我想要泠然一直都像今天这样甜甜地笑,我想承诺她一生。
泠然敛了些笑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不说话让我感到很紧张,怕她不愿意,结果她伸出手来说:“预祝我们合作愉快,韩疆先生。”
“合作愉快,江泠然小姐。”我们对视着,还以为可以憋住不笑,结果就在对上彼此视线的那一秒瞬间破功。
我站起来,视线一刻也离不开泠然。是压抑了多年的执念和爱恋在这一刻猛然爆发,漂泊多年,今日终于找到了归宿。眷恋一个人至深,所以连一个目光也不舍得离开。
我说:“走,带你去逛逛交大。作为交大的儿媳妇应该多了解一下你婆家。”
“这是丑媳妇见公婆了?”泠然的视线也始终和我的视线保持同一水平,她跟着站起来,把月见草紧贴在胸前。
“交大的儿媳妇从来都是美女,你也不例外。”我鬼使神差地说到,几乎是下意识的事,现在想来还真觉得肉麻。
至此,月见草见证了我和泠然的暗恋,那段默默的爱。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