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疆

发邮件那天正好是南方的小年，奇迹般地下了一场雪，是那一年的初雪。雪不是很大，但也足足把地面铺了一层。南方气候暖，难得有雪，所以那场初雪的突然造访令人倍感惊喜。

看着窗外的初雪我萌生一念，今天是小年，还有初雪来到，这样的日子够特别吧！于是我终于下定决心发出了那封在草稿箱沉寂了许久的邮件。

发出邮件后我就一直守在电脑前，一会儿望着窗外洁白无瑕的雪，一会儿盯着一片安静的电脑主页。也不知道泠然有没有看到我的邮件，我在等待之中越发焦灼。

我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我发微信问泠然。我已经急得忘了问她是否收到邮件，直接说：“打开月见草了吗？”

“嗯，打开了。”我刚按下发送就收到了泠然的回复。简简单单几个字就是我的镇定剂，还好泠然已经收到了，比我想象中的要进行得更快。此时我才得以松了一口气。

我告诉泠然接下来的步骤，她也照着我说的去做。霎时间我有一些感动，因为泠然对我毫无犹豫的信任。我告诉她的每一个步骤她都深信不疑，或许她是有一些徘徊的，但最后还是选择听从。

为了让泠然能顺利而快速地到达最后一关，我特意把前面的关卡改得很简单，最重要的事不能那么容易被知道，于是我在最后拼图那里又刻意加了点难度。

我可以看见泠然在小程序里的游戏进度。我看见她在选择“继续前行”时的直接果断，也看见了她在最后拼图时的为难。还好她一直都没放弃，我想泠然当时一定是手上玩游戏内心骂我狠。

好吧，我承认，设计这个小程序的时候我是带了点恶作剧的成分。

所以我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泠然拼完图后说，她很感动，但是她不接受。我被拒绝了。

江泠然

我可以不加掩饰地承认我被韩疆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们长长的未来，不只是月见草。我姓韩，你姓江。连起来即我名，咱们天生一对。”

我独自坐在电脑前面看着那张合照又哭又笑，苦尽甘来的感觉油然而生。但是，尽管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感动得有些神志不清，我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不行，江泠然，你不能这么快就答应他。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很难被珍惜，你不能让他觉得追求一个人有这么容易。你总不能才刚答应和他在一起就开始见不到面的长相思吧！况且他都没有当面对你说告白的话，这步骤都不完整，没有仪式感，不能答应。

对的，感动归感动，这个时候要傲娇一点，不要被一个玩儿浪漫小程序就收买了。

于是，我组织好语言回复韩疆：“我送你的那束月见草依然作数，但是你的月见草我得等见了你才决定要不要收下。”

韩疆肯定从发出邮件的那一刻就在期待着我回以表示愿意的答案，做这样的事需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但是很抱歉了韩疆，为了满足我一点点自私的骄傲，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回答。

我想韩疆收到我的回复时应该是失落的吧，但他只是立马回了我一个简洁的“好”字。他回答得越是干净利落和宽容大度我就越觉得愧疚不安，我甚至恶意地想过，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当然这只是句玩笑话，我知道，我说什么韩疆都会尽量迁就着。

看吧，我早就说过，韩疆的一举一动都会轻易牵动我的情绪。就在我刚刚劝服自己暂时拒绝韩疆时还有一点心安理得的安慰，但是因为他一个字所有情绪就变得不一样了。

我也知道这样的矫情有点让人讨厌，可这种情绪完全不受控。我将那封邮件备份到云端，又上传到空间的私密相册。这叫双重保险，那可是韩疆向我表白的铁证，丢不得的。万一到时候我们见面了他不认账我也好有反击他的武器，我总不能赤手空拳地上战场啊！

韩疆

我虽然回答了泠然一个“好”字，但这个回答同我的真实想法并不相符。当时的我其实是郁闷不解的，看泠然的回答就知道她明明是愿意的，那她为什么还要说等我们见了面才考虑要不要接受我的月见草？

我辗转度过了一个被梦魇束缚的漫漫长夜。醒来时看着窗外浅浅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睛，又带着冬日特有的朦胧和温柔。昨天下的雪还没消融，貌似还铺得更厚了一点，可能昨天夜里还有雪马不停蹄地赶来人间亲吻大地。

我也觉得奇怪，明明看见的是安静美好的景色，但是突然就很想叛逆一回，想去网吧打游戏。

那会儿杨非正好在老家，于是我直接打电话约他一起去网吧打游戏。小学到高中我从没进过网吧，小学的时候是因为老师查得严，班主任总会在下午放学后到网吧蹲点逮那些顶风作案的孩子，到了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去网吧的兴趣了。

打完游戏后我们在人民公园的长椅上坐着。那会儿正是隆冬，公园里的树都是光秃秃的，树枝东倒西歪地卧在半空中，还有几张枯黄的叶孤零零地躺在渗水砖铺的地面上，凉嗖嗖的干燥的风从耳边吹过。

我和杨非一人一罐啤酒，我们同步扣开拉环，再同步仰头闷下一口。

杨非没有多问而是直接切入正题，他一针见血地问我：“我看你愁上眉头，眼中含泪。来，说说，是不是告白失败了？”

“滚你的眼中含泪，我就单纯地发愁，”我靠在长椅上，仰头长叹一口气，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泠然为什么不直接答应呢？

我看着头顶雾蒙蒙的天说，“泠然明明就是要答应的态度啊。”

“像是要答应那就是没答应咯！”杨非惊讶道，因为他不信泠然的回答，他好像比我还笃定泠然会答应我。他接着说，“不应该啊，泠然怎么会拒绝呢？”

“不是我在问你吗？”我睨了杨非一眼，但是他只顾着沉思没看见。

“照你说的，表白方式够浪漫，泠然也为之所动，从开头到结尾整个过程都进展得很顺利，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泠然一口答应才合情合理呀！”杨非也想不通。他把啤酒放在长椅上，双手抱胸跷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继续作沉思状，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我低头看着手中易拉罐。

“哎，想当初我两条短信泠然就答应了，怎么现如今你搞这么大阵仗泠然还犹豫呢？”反正我们俩现在都没思路，索性就真的当做是兄弟间闲聊了。所以杨非故意提起他和泠然那件事，还一副好心肠地说，“兄弟，你真是命苦啊！我同情你。”

杨非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很早之前我就跟韩疆说过了。就是高中的时候我和泠然交往过一段时间，我记得我还跟他描述得很详细。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在一起的，交往日常和分手过程，我都毫无保留的给他讲了。

好像是在我到军总实习的时候告诉他的，那天他正好也去军总，好像是找他哥。

我给他说完之后他不气反笑，还是很猖狂的那种姿态，整个办公室都回荡着他不留情面的嘲笑声。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是不是谁把我兄弟掉了包。韩疆以前可从来不会这么笑的，尤其是这么大胆的嘲笑。我一直觉得韩疆就是闷骚的王牌典范，有情绪都憋着，脸上鲜少露出多余的表情，让人难以琢磨出他的真是所想。

当时我心里一个劲儿地庆幸，还好我把韩疆拉进办公室里，也万分感谢军总的墙板隔音效果好。不然这要让军总里的那些小姐姐们听见了我他妈脸就丢大发了。我才到军总第一天，就差点被韩疆坏了我的完美形象。

“好歹我也和泠然交往过，而你？哈哈，这一点我比你厉害。”我挑衅地说。

我侧过头看韩疆，期待着他有精彩的表情呈现出来。然而他并不按套路出牌，他居然冷冷一笑，说：“交往过？你们牵过手吗？一年见了几次面，通过几次电话？”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反倒是对我的反应来了兴趣。他接着说：“我记得你说过，你们的聊天内容大多是学习。这样，还好意思说是交往？”

他的语气里充满不屑，卧槽，兄弟是用来捅刀子的吗？难道现在不是他在求我帮忙，怎么搞得我像个下位者一样。

虽然我是学医的，信奉自然科学理论，但我还是想向问苍天一句：“为何我总是被攻击的那一个？”苍天无眼啊。！

“我靠，是你在求老子帮忙，韩疆。”我恨恨地瞪着韩疆，越看越觉得他欠揍。

他不为所动，还心安理得地说：“嗯，是我在请你帮忙。是兄弟就要不计前嫌。”他从容不迫地看着我，好像根本不在乎我在说什么。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韩疆脸皮这么厚呢！

“帮帮帮，谁让老子重情重义呢！”纵然我有千万般不满，为了他那声“兄弟”我还不是只有乖乖收敛脾气。

我他妈咋这么犯贱呢？兄弟都已经给我插了两刀了我还要帮他。于是我气他说：“老子真想一把手术刀解决了你。”

“可是你还没达到上手术台操刀的资格，”韩疆一针见血，直戳我痛处，够狠的一兄弟。我刚想反驳他就话锋一转，说，“好了，说正事吧。”

“哼，贱男人，有用的时候就是兄弟。”我无力地宣泄不满。

“当然。”韩疆嘴上也不客气，竟然顺着我的话就接下去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哼”，气死我了，有韩疆这样损货兄弟简直就是我三生不幸。

“说正事就说正事。”我不服气地瘪了瘪嘴，还是条理明确地给他分析泠然不立马答应他的原因，毕竟这种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谁让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呢！

不过我发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我可没有故意戏耍他。我本性纯良，你们不能玷污我的一片真心。

我给他分析完原因还贴心地送上告白大礼包，可谓送佛送到西一条龙式服务。可韩疆倒好，居然一声谢谢就把我打发了，临走时还不忘一脸奸邪地说：“那啥告白大礼包你还是留着追徐若兰用吧！”

他妈净说些鬼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气得当场就把啤酒罐朝他砸去，只可惜他小子走得快，就脚后跟儿被蹭了一下。

我扬声骂他：“滚你的白眼儿狼，忘恩负义的东西。”

“祝你早日脱单，和徐若兰长长久久。”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还颇有兴致地挥了挥手。

“顺利啊！”没办法，自己的兄弟，不管怎么斗嘴还不是只有祝福。像我这种长得帅气心地还善良的男人现在已经不多了。

我祝他告白顺利他也没回我，只顾着自己潇洒离开。靠，果然是个白眼儿狼，臭没良心的。我在心里把韩疆骂了个狗血淋头。

谁知道晚上回了家突然收到韩疆一条微信，他说：“谢过兄弟！”

嘁！谁稀罕你一声兄弟啊！

韩疆

杨非这人平时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那天在公园里虽然一直嫌弃，说后悔认识我，最后还是认真地把种种原因给我分析了个透彻。我能和泠然在一起，杨非功不可没，他也算我们的半个媒人。

那天他跟我如是分析：

第一，泠然说她送你的月见草依然作数，说明泠然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既然泠然是喜欢你的，那你就没必要再担心泠然会跟别人走了。

第二，泠然说等你们见了面她才决定要不要收下你的月见草。说明泠然已经动摇了，她肯定是要答应的。关键就在“见面”这两个字上，泠然纠结的是你并没有当面跟她说，她肯定觉得过程不完整。

所以，你得找个机会约泠然见一面，而且一定要正式要深情。最好不提邮件的事，你得重新组织告白语言，特别要精心准备一下道具。

对，问题就出在这里。发邮件给泠然的时候正是寒假，我们都在自己家没见过面。如果我是泠然，我也不会答应一个连面都见不着的人的表白。这样想来泠然没有当即答应也是情理之中的。

照杨非的话来看，我得好好准备准备。可是我要做些什么好呢？我第一次追女孩子，没经验啊！该说的想说的话我在邮件中也都说了。

等见面的时候我又该说些什么？不如就重复一遍邮件里的内容好了。不行，这样显得太草率太没诚意了。

杨非说要精心准备道具，我该准备什么道具？买一束月见草？

在哪里见面合适？泠然喜欢在什么样的场合约会？

一连串的问题突然蜂拥而至，堵得我脑仁儿都发疼。这时我得求助，不然我一个人是转不过来的。

好在我早早地打入了“敌人”内部，我在电话本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田兮的电话。我拨打过去直接点明主题，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多半是在喝水吧，因为我一说完我的目的时她就一个劲儿的咳嗽。

田兮知道我跟泠然表白过了，不然她不会没有一点惊讶的情绪波动，反而还笑着说：“不是我说，你的方式确实很大佬。没点本事都做不来。”

我腹诽：别废话，大家都是学计算机的，编个小程序改一下游戏根本不算啥。

“大家都是内行人，学以致用而已。”我说。

“嘁，你以为我是说你技术厉害吗？”田兮是个直性子的人，嘴巴也有点毒，我和杨非都被她重伤过。她也不拖泥带水，可能是知道我要向她求助的事很紧急，所以她开门见山地说：“为了我小泠子的终身幸福，有什么想问的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爽快啊，看来之前的贿赂没白费。别误会，所谓贿赂不过是我找了点我们学校内部的计算机学习资料给她。谁让她是泠然最要好的小姐妹呢！也不知道是谁说过，追求一个人得从收拢她身边人开始。虽然听起来卑鄙了些，不过这一招确实很好用，立竿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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