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回:北辕适楚揽英杰 上
作者:邱处机      更新:2019-10-18 05:51      字数:9342

赫连赤、张元淳二人秘密押送尚方含丹往国县侯府去,长安城富庶非凡,高楼万丈;文昌商亨,舞榭歌台;城域巨大,临水而立,纵横百万舰船,商旗蔽空,舳舻千里;常有铁甲洪流雄狮,军备充足,数足百万之众,声势之壮大旷古未有;常有丰采文雅名士,流连长安烟花安乐之地,歌姬手捧银琴,轻摇漫舞,婀娜摇曳,香风四起,似若有妖魔之魅惑,直令人血脉贲张。

只是赫连赤一路上对此全无兴致,眼神阴郁不定,他几次三番动了在路上将尚方含丹暗中带走的念头,但想来想去仍是没拿定主意,也便将她和重雷安置在国县侯府外的一处别院。

尚方含丹和重雷被绑在别院正方石柱上,均是被以飞火封穴手封住穴道,内里全无。无论重雷如何运足了内力冲击任脉中脘、督脉命门二处穴道,均是徒劳无功。岂知这一招为赫连赤圣火秘典中极是神妙的点穴手法,当日麒麟教四使五法均是受制于这套封穴指法,天下内功修炼之真气,无非积蓄于周身各大穴位,自手太阴肺经云门穴导出,自五指击出掌风。赫连赤的飞火封穴手,主封的便是人肩部云门、中府二穴,将滚滚真气如山格挡大道,生生将人内息止住。这套指法虽是不得将人行动困住,却足以令人一身磅礴内劲使不出来,重雷尚可运转内息,不断冲击穴道。重雷端是以一套紫薇空明拳横行无忌,此番见自己竟是如此受人鱼肉,当即恼怒无比。

实则以重雷、王仙宝二人的能力,并不逊于赫连赤许多,只是重雷曾在屠龙湾被海鬼断碎一臂,虽是以哪哒精髓露圣药重黏,但体内经络没有神话自愈功这等奇功打理,盘根错节,一条胳膊算是就此废去,再难修炼空明拳法。于是重雷便将真气用力轰击中脘、命门两处穴位,刺激体内真气暴走,一欲以这种副作用极大地法子,将穴道重开。

赫连赤坐在桌前,四周尽是国县侯府武者,张元淳坐在软椅上,盯着赫连赤一阵打量,心道:“尚方含丹这个丫头诡计多端,本是信她不得。但赫连赤近日来却是行迹飘忽,国县侯府上下无人知其去向,他既然早已得知尚方含丹这丫头下落,还将她擒到,缘何不向白侯爷交人,还无缘无故让她给跑了。这其中必定有猫腻。”赫连赤冷目扫来,见张元淳眼神森然如狼,极是尽怀恶意,脑中一惊,微微凛目。

他忽的感受到四周真气涌动,惕然心惊,便是以为张元淳看穿他心思,要对自己动手,临阵操戈,一阵思索后又放下心来,心道:“张元淳全身筋骨、经脉,全被李北殷擒龙功打断,全身内力再也使不出来,哪里来的这般汹涌真气。”他冷眼看向重雷,鹰眸眼瞳赫然收紧,喝道:“狗奴才!你想的美!”喊罢其人飞身而起,两道飞火封穴指又是封在重雷身前任脉中脘、脊背处命门二穴,一团烈火在掌心中涌起,拍在重雷胸口处,当即拍的他大口吐血,胸前被烈火焚灼,皮肉烧焦。

赫连赤冷哼一声坐回原位,四周一片肃杀,竟是无一人讲话,赫连赤倍感气氛不妙,心道:“怕是张元淳信了尚方含丹当日挑唆之语,不然怎的这般冷寂。”尚方含丹被绑在圆形柱子上,闻到阵阵火灼皮骨的刺鼻之味,幽幽醒来。抬头一看重雷身前已是遭遇重击,当即秀目一瞠,娇喝道:“赫连赤!你这混账奴才!你别打我的人!”

尚方含丹的话终是将屋内沉郁气氛暂时止住,赫连赤、张元淳二人面和心不和,也是终于找到共同攻击点,却听赫连赤用茶盖轻捋杯中茶叶,吹了吹气,冷笑道:“相女,你现在人在囹圄,命薄缘悭,还敢这么大口气,我这奴才真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你当真不要命了吗!”尚方含丹靠在木柱上看向一侧,秀口微张,冷冷道:“我要见你家主子。”张元淳默不作声,暗中紧盯着赫连赤的一举一动。赫连赤冷笑道:“你已是长安城里的通缉犯,见了侯爷你也是铁板钉钉的阶下囚,你有什么资格和老子讨价还价。”尚方含丹扭过头来冷冷笑道:“赫连赤,我当日称你为三姓家奴,真是高抬你了。只怕你现在是四家奴才,五家看门狗,六家………”

还未等她说完,赫连赤一只铁掌已是扇在她一张俏脸上,直把她扇得口中鲜血淌出,尚方含丹呸的一口鲜血吐在赫连赤身上,嘴角淌血,冷笑道:“六家亡命徒!你最好给我放尊重些,你们白重黎侯爷做梦都想我做他的夫人,到时候我在她耳边吹吹风,悄悄你还有没有命活着!”赫连赤负手而立,森然冷道:“尚方含丹,你少跟老子来这套。老子不妨实话告诉你,白侯爷此番捉你回来,无非是要报复!你还在这里做你的侯妃大梦!”

尚方含丹冷冷一笑,说道:“是吗?若真是如此,当日你为何捉到我,却不把我送到侯府,交给你的侯爷论功请赏,我怕,你是极度害怕白重黎见到我罢!”张元淳眉头一皱,冷冷道:“尚方含丹,你把话说清楚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当日赫连赤捉到你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尚方含丹人被死死扣在木柱上,慵懒娇媚的笑了笑,说道:“张先生,你说说白侯爷发了疯一般想把我捉回侯府,是为了什么?”张元淳一阵凝眉,说道:“无非是因为相女你当日逃婚而去,使得侯爷在天下人面前颜面尽失。”

尚方含丹摇摇头,叹道:“唉,张先生,以你的智慧,我怕是很难和你说的清楚,这其中的细节。你这脑袋也只配一辈子给人做奴才,如果你还聪明的话,想想当日李北殷将我掳走之时还带走了甚么!”张元淳一阵薄怒,阴郁双眼转了转,低声道:“神恃剑。”尚方含丹嘻嘻一笑,靠在柱上点点头,冷笑道:“到底是奴才当成了精,稍稍通了人性。那你说说,神恃剑归谁所有。”张元淳怒道:“废话!!自然是归白侯爷所有!!”尚方含丹唉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一双秀气的小脚,低声道:“白侯爷的神恃剑又从何而来。”张元淳猛然一惊,一阵沉吟。

尚方含丹邪笑道:“赫连先生,你给张先生说说,当日捉我之后,为何不将我直接交给白侯爷,而是先去告之另外一人?”赫连赤脸色一沉,负背双手已然聚起一团阿维神掌,炽烈难当。重雷就被绑在赫连赤身后的木柱上,怒喝道:“赫连赤!你这三姓家奴!当日你在我们闵相府之时,相女对你也算是以大礼相待,入驻赤龙营,怎的你现在想当着张元淳先生的面,暗杀相女吗!”

赫连赤登时薄怒无边,又是一掌打在重雷肩部,直打他的一声叫喝,怒道:“这世间猫狗尚有感恩之情,你这狗杂种却是猪狗不如!咱们当奴才的做到你这等份儿上!也算是丢尽了你家主人的脸!”赫连赤怒发狂飞,一双蓝色阴鹜眼眸射出两道寒光,大喝一声:“老子先宰了你这多嘴多舌的贱胚子!”他手中团起一道炽烈难当的阿维神掌,直欲从上至下,将重雷脑袋劈成三瓣。

张元淳靠在软椅上冷冷道:“赫连先生!这二人是侯爷要犯!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奴才替他做主!你这么做算是怎么回事?!”赫连赤恶狠狠的一掌拍在重雷胸口,却是以外功重拳袭击,只打断他三根肋骨,内力却是消去,立在门前已是心神大乱。

尚方含丹暗自长出口气,扭过头来冷笑道:“张先生,你和赫连先生不同,你未曾为白重黎侯爷之外的任何人效命过,又和白侯爷同出国师赵归真门下,以师兄弟相称,当是对白侯爷忠心耿耿。有些话我只得说给你听,却不得说给赫连赤这样脑生反骨的奸险小人听去。你若是不想你家侯爷被蒙在鼓里,连赫连赤暗中做了甚么手脚都不知道,就最好快点通知你家侯爷,让他来见我。”张元淳思索一阵,心道:“尚方含丹说的不错,赫连赤此人最近行迹飘忽,常有人看到他与不明身份的人来往。此人早年为天方教麾下圣火部密使,转投朝廷后拜入相府,之后又是临阵倒戈,加入国县侯府,可说是全无信用。老夫与他虽是同为侯爷办事,但此人到底是外人,与我等貌合神离,不可尽信。”

张元淳想罢点点头,冷道:“相女说的不无道理,赫连先生,就请你在此看好这两人,老夫亲自去向侯爷禀明此事。”赫连赤一听得以暂时掌握全局,心中冷笑不止,心道张元淳到底是一介武夫,全无洞穿其中利害之心,冷笑道:“有劳张兄了!”

张元淳摆摆手,四周国县侯府武者将他软轿抬起,往外走去,尚方含丹一阵心惊,忙道:“张先生!还是赫连先生去替你传口信的好!不然小女只怕人在这里,待侯爷见到我的时候,已是一句不会说话的死尸了!”张元淳回过头来,见尚方含丹正森森冷笑,盯着赫连赤看个不停,即使是再笨之人,也能看得出尚方含丹忌惮赫连赤有杀人灭口之心,张元淳向举起轿子的武者冷哼一声,举手止步,冷冷道:“赫连先生,就劳烦你往侯府处传个口信,老夫在此看护相女。”

赫连赤冷眉一皱,负手怒道:“张先生!你是信了尚方含丹信口雌黄,一派胡言了不是!张先生一身伤痛是从何而来?!全拜李北殷所赐!此人武功之高,你我都曾亲眼目睹!张先生现在抱恙在身,大不可能是李北殷对手,若是他趁在下离开之际,赶来救人,加害张先生,这该如何?”

张元淳已是听出了端倪,一阵打量,冷笑道:“若是李北殷有时间赶来,早就在洛水码头将尚方含丹救走了,何须等到在这国县侯府重兵把守之地,再来救人?他是脑袋瓜子被驴踢了,给自己增加难度吗?!”尚方含丹见事有转机,冷冷笑道:“张先生,只怕是有人方才听闻与小女独处,便暗自窃喜,动了杀心,才一再推三阻四,不肯亲往呢。”重雷闻言也道:“咱们做奴才的,能见主子亲领赏赐,是天大的福分。赫连先生一再推辞,怕是心有别念。”

赫连赤勃然一怒,长袖一甩,走到门前喝道:“老子行的正走的直,只是担忧张先生安危,岂容你这二人侮辱,张先生既然不信,老子便亲自往侯爷府上走一趟。”赫连赤原以为张元淳会因此稍作挽留,他便好就此顺着台阶往下走,岂知张元淳已是对赫连赤重重举止心存疑虑,冷笑道:“有劳赫连先生走一趟了。”赫连赤一怔,心里一层阴影更胜,却是再难在此处留得下,也便冷睨四周,拂袖离去。

张元淳被人放在尚方含丹、重雷面前,冷冷看着二人,说道:“相女,你千方百计留下老夫,到底有何话说。”尚方含丹双手在背后死命拉扯着绳索,一边冷笑道:“张先生最近可有发现,赫连先生异常举动。”张元淳凛凛一惊,斜着眼睛打量道:“赫连先生是国县侯府的人,与你何干?”尚方含丹歪歪脑袋,笑道:“张先生,我若是你,便会向你家侯爷提醒一句,赫连赤这个人,留不得”

她也便不等张元淳开口,自顾自看向重雷,笑道:“重大哥,你可知赫连赤是和来历?”重雷冷笑道:“回相女的话,赫连赤其人早先为中土琐罗亚斯德教教主,其后在灭佛法难之际,带领祆教门下一支前往云南一带,被时任天方麒麟教教主段明发收入麾下,成为其中圣火部密使,位居四使五法第四席,段明发离开天方教时,赫连赤权倾一时。”

尚方含丹点头柔笑:“很好,很好。张先生,重大哥所说的这一切,当是一字不差,如若不信,你大可遣人去查查。我只是好奇侯爷,这等前与魔教勾结,后与朝廷势力关系复杂之人,侯爷是如何安心让他在侯府待了许久。”张元淳靠在软椅上,举指怒道:“尚方含丹,这到底是我侯府似是,与你毫无关联,你这么费尽心思挑唆赫连先生与侯爷关系,居心何在。”尚方含丹冷冷笑道:“张先生如果真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听明白,也便不会继续再问了。张先生可知道赫连先生为何会背叛天方麒麟教,转而投靠朝廷势力?”张元淳一阵沉吟,说道:“这我有些耳闻,魔教教主段明发身陨之后,麒麟教四分五裂,群龙无首,赫连先生的圣火部盘踞凤仪宫,独揽大权。他本欲借着朝廷驱使十二派围剿曲靖天凤宫之时,将教主之位夺下,但其后被李北殷身边的九毒仙手曾素懿搅局,功败垂成。”

尚方含丹点点头,笑道:“不错,我还可告诉张先生,当日替赫连先生解毒之人,便是我府上医官。赫连先生转投朝廷,最早是在我闵相府赤龙营为官的。”张元淳冷哼一声,一阵打量,森然道:“这我当然知道!赫连兄和老夫均是被李北殷那狗杂种所害,一个被迫离开天方教,一个被李北殷擒龙功打成这副模样!当初赫连先生投奔侯爷之时,信誓旦旦,立誓为侯爷将李北殷脑袋割下来,以出胸头恶气,他被迫离开闵相府,也是因为相女你与和李北殷珠胎暗结,三番两次不肯对李北殷下手,还联合李北殷谋害侯爷!他看不到报仇希冀,才另投明主。”

尚方含丹冷冷笑道:“张先生,这等鬼话骗骗不通政事的娃娃也就罢了,怎的连张先生和白侯爷也信以为真了?张先生,我且问你,你觉得赫连先生人才、武功、谋略,都如何?”张元淳冷冷道:“此人武功高强,即使是大内,也少有敌手;谋略百出,善于攻心为上,可说是文武双全。”尚方含丹哦了一声,笑道:“是了,如此武功高强,才略过人之辈,到了国县侯府之后,功绩如何?”张元淳便是再也说不来了。尚方含丹冷笑道:“张先生不便在背后说同僚闲话,不妨我这个女流之辈替你说说。赫连先生这个人,小功不断,大功没有,不是因为他才华不够!而是因为这个人太懂得隐藏自己,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你说说这样的人,如何会甘心屈居之人下一辈子。白侯爷不是一直很奇怪,当日李北殷如何能脱困而出,将我在婚宴上掳走,消息之灵通,却是侯府之人都不得比肩。就是因为李北殷给了赫连赤难以拒绝的好处,他二人早已是串通一气,将国师、马公公、侯爷和张先生,全都玩弄于鼓掌之中!你们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张元淳猛然抬头,若是平日里这等伎俩粗劣的反间之策,对他而言是完全过耳不闻,不放在心上,只是今日发生之事太过蹊跷,先是赫连赤曾捉到尚方含丹,却不把她交给白重黎,已是很让人怀疑,再是他一举一动,与往日雷厉风行,斩钉截铁的作风大相径庭,甚至是畏惧见到白重黎,不得不让张元淳倍感疑惑。

尚方含丹见张元淳脸上神情迟滞,冷笑道:“张先生,如果小女没有猜错,当日李北殷将神策军权柄所在的神恃剑一并带走,一定引得马公公大发雷霆,侯爷的日子必定不好过。”张元淳咳嗽一声,心道:“尚方含丹这丫头太过聪慧,人在长安万里之远,却能把人心猜的这般透彻,实是令人胆寒。且不能给她太多好脸,不然只会着了她的道。”想罢他怒喝道:“住口!这等事全拜你和李北殷逃婚所赐!你倒是反过来咬赫连兄一口!”

尚方含丹冷笑道:“张先生,我不妨告诉你,这件事我非但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还可以告知于你,当日赫连赤把我捉去,便是私自越过白侯爷,去见了马公公!”张元淳登时防线一崩,啊了一声,颤声道:“你说……赫连兄他……他竟然敢越级却见马公公!”尚方含丹森然一笑,有些渗人骨头,尖声道:“张先生!你现在可知道小女的一片苦心了?!我是不忍看着白侯爷就这么被马公公和赫连赤密谋废掉!才不远千里也要回来给白侯爷说个清楚!”

张元淳失笑出声,森然道:“尚方含丹!你不必诸多哄骗!当日你心甘情愿随着李北殷逃走,那眼神老夫至今仍还记得清楚。峨眉金顶上你为了李北殷可以连命都不要!这事天下人皆知!你现在反过来巧言令色,挑拨离间,实是令人不齿!”

尚方含丹忽的尖声怒喝道:“够了!张先生不必再提!李北殷这个淫徒!他混账!混账!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剁成肉泥去喂狗!”张元淳凛凛一惊,随后呵呵冷笑出声,说道:“哎呀,老夫听明白了,原来相女是被魔教教主淫辱过后,始乱终弃了,才想起来世上只有白侯爷一心一意待你好。你当我师弟白侯爷是什么人?他还会要你这等弃婚而去,令他在天下人面前丢尽颜面的残花败柳?”

尚方含丹笑道:“若不是白侯爷对我尚有情义,又怎会让张先生随赫连赤而来?摆明赫连赤巴不得将我当场打死,张先生却受了侯爷旨意,保我周全。张先生又如何说的出,侯爷会不要我。”张元淳冷哼一声,怒道:“我师弟是被你这妖女迷了眼!才会如此心慈手软!男儿如此屈辱,当是将你和李北殷这对狗男女的脑袋砍下来,高挂长安城楼顶,一泄心头之恨!”

他看向门前,再也不说一句话,忽的听到尚方含丹被绑在柱上,哇哇大哭起来,喊道:“是我当初年少怀春!被李北殷魔功所惑,辜负了皇上和侯爷好意!还害得我家家破人亡!闵相府破落至此!我真是十恶不赦!我没脸见重黎,没脸见阿崔哥了…………”张元淳双目一瞠,却是一头雾水,他一生苦修武功,争名逐利,身边的女人也都是因他权势财富所迫,供他发泄兽欲之用,对于真正的男女之情,却是极少涉足,也一时间分辨不出,尚方含丹是虚情假意,还是有感而发,一阵茫然,说道:“相女,你若是早些看穿李北殷那魔贼嘴脸,何以至此啊,你还是先收声不哭,免得侯爷怪罪下来,小人承担不起。”

尚方含丹闻言心里一喜,心道:“白重黎那狗贼果真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如此一来,便是有了一两分把握。”她仍是哇哇哭个不停,哭喊道:“李北殷!狗贼!淫辱!他混账!混账!”张元淳一阵烦闷,喝道:“闭嘴!”重雷暴怒道:“狗东西!你胆敢如此粗暴与相女说话,不知死活吗!”

三人正一阵烦乱怒喝,忽的门前传来一阵敲门声,一名武者推门而入,拱手说道:“张先生,侯爷要张先生亲自押送相女和重先生入侯府。”张元淳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摆了摆手,一众武者将尚方含丹和重雷膀子上绳索卸下,押送而去。

国县侯府内,处处有众多武者把手,密不透风,见张元淳押解尚方含丹而来,纷纷让开一条一人可行的道路。待张元淳、尚方含丹、重雷和那传令的武者四人掠过,又立刻将门前彻底封住,显是一丝一毫的空隙,都不愿留给可能来袭之人。

重雷暗中环顾四周,对尚方含丹低语道:“相女,前面便是刀山火海,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我寻个办法,咱们杀……”只说出一个“杀”字,尚方含丹已伸手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肉。重雷一怔之下,只见高墙人影闪动,竟是又趴着四个黑衣武者来,悄没声的视线扫射,巡视四人过去。这四人隐藏极深,突如其来,教人万万料想不到这等黑角落中竟会都会埋伏有人,且行迹悄无声息,显是修为不弱之人。重雷当即明白,自李北殷在白重黎婚宴上抢婚之后,已是搞得白重黎心力交瘁,惶恐极怒,日夜要人把手此地。

穿过条条侯府中窄窄的通道,几人在这弯弯曲曲的过道中伏身片刻,十八名侯府护卫巡过,问清张元淳来意,便警惕看了看四周,见并无异样,由着几人欺身穿入了一大片假山之中。

国县侯府内园林设计已是大变样,令尚方含丹和重雷心惊不已,一片假山蜿蜒而北,绵延五六十丈,原本宽阔的庭院变得极是狭长,几人每走出数丈,便依张元淳喝令指示停步躲藏。尚方含丹心道:“白重黎怕是自身出了什么大事,不然怎会在自己府中躲躲闪闪,设下无穷守备。”

重雷本是奇怪,张元淳武功尽废,人也残疾,却仍得白重黎这般器重,委以重任,端是令他好奇。但此番却是真正看出张元淳的本事,他几人每次停步之后不久,必有大片护卫巡过,倒似张元淳是国县侯府总管,什么地方有人巡查,什么时候有护卫经过,都了如指掌,半分不错。而巡回之人见到张元淳,也未因他是残疾之人,而有丝毫鄙夷,全然恭敬。

几人穿过前殿,往后殿一处隐秘出去,立在密室铁门前,张元淳大手一挥,命令身侧几名武者开门,几人握住门上大铁环,拉开大门,已是费劲气力,只因这扇门着实沉重。

大门之后紧接着又有一道门,一阵炎流炽热之气从门内渗了出来。其时天时入秋,寒涩袭人,平地上已久树木苍然,黄叶缤纷,但这道内门的门上却是炽热难当,如同酷暑,又过了一阵,又接替出现阵阵寒风,森冷刻骨。几人推开门去,一只手烫的发肿,另一只被冻得发红。尚方含丹一阵凝眉,心道:“白重黎不知是如何了,竟在此处设下如此炎火、寒冰之地,莫非他发了什么疫病,极度畏寒,若是如此,有何受的了四周火毒………”

两道门一推开,却见仍是一条过道,这下连向来心思聪颖的尚方含丹都被搞得糊涂,心道:“国县侯府搞得如此神秘,到底是发生了甚么大事。”几人越到里面,炎气越盛,热浪袭在人左脸上的生疼,右身却是一阵森寒刺骨,瑟瑟发抖。正奇怪间,光芒射入,四周一片光亮,尚方含丹和重雷眼前出现了一片奇景,只见几人左侧,都是一大块、一大块割切得方方正正的火石,闪烁着湛湛烈焰红光,甚是奇幻;几人右侧,则是割切完整得的大冰块,散发阵阵寒光,对面的火光闪烁照射在冰块之上,忽明忽暗。这一出地方确有如此多寒冰、火石,寒火两极,诡异莫测,实在令人猜不透是何用意。

张元淳咳嗽一声,在尚方含丹背后喝道:“相女!请吧!”

重雷心里虽是极度不忍,但见了适才那重重武者包围的巡府声势,知已身入奇险之地,若没尚方含丹的指点迷津,看清局势,怕已是莽莽撞撞,成了一具死尸,心道:“李教主啊,你既然对相女情意深重,只身犯险将她带走,又为何要让她一个人重入虎口?现在相女怕是在难逃其魔爪,你倒是显灵来救她!”

尚方含丹与重雷一前一后,从台阶上走去,再推开第三道门,忽的都长长出气,此处正连接着一处足见天日的秘居。白重黎正负手而立,站在门前,忽的将散出紫墨光华的双手探入身前水缸,一只水缸里盛满滚烫火石炎流,一只寒水当中冻裂天地。白重黎凝眉怒喝,双拳在水缸中一握,将两道水缸震得粉碎,一双手竟是毫发无损,紫墨横生,热流涌不进皮骨下,仿佛玉化。

尚方含丹看得一阵心惊,心道:“传说赵归真靠这样一本九襄道典的残篇独步天下,其上武功非但为世间第一神功,且与明玉派神功素书经关系匪浅。我曾见过渡朔神君修炼真气,却是与白重黎手上玉墨一般无二。想来是赵归真又将九襄道典上的神功传给他不少。”她想起渡朔神君当日在荆楚荒林中大发神威,连燕齐眉、李北殷、上官神斌这等当世一等一好手,都奈何她不得。如今白重黎武功似是突飞猛进,心道:“既然已是将棋下到这一步,还怕什么。”

她拉着重雷衣袖走上前去,张元淳被人抬着软轿跟在其后。白重黎见尚方含丹走来,眼中一阵放光,收起手上寒热不侵的紫墨,走上前来,眼神盯着尚方含丹丰腴的身子不放,对张元淳笑语道:“张师兄,多亏你此番献计,说服令狐大人,将长安内外封禁,才将她捉了回来。”张元淳靠在软椅上森然一笑,说道:“侯爷客气了,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只是份内之事。尚方含丹和重雷,均是被封住了穴道,任由侯爷宰割。侯爷你且先来,我有话同侯爷讲。”

白重黎走到他身边低下身子,张元淳将方才尚方含丹与他所说之事讲了一通,白重黎眉头一皱,低声道:“本侯也瞧着近日赫连先生不大对劲,这事切别张扬,我先会会尚方含丹,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重黎回过身去,一边握住尚方含丹双肩,一边笑道:“尚方,你终是肯回到长安了。你我真是有缘,就算你当日不肯留在侯府做我的夫人,千方百计的逃婚,如今还不是回到这里,在我身边?”尚方含丹感到肩上一冷一热,令她柔嫩肌肤一阵刺痛,往后挣脱他双手,将胸前衣襟握紧,凛凛道:“侯爷,你要做什么!还有,你握得肩头生疼,你炼的是什么武功,怎的如此诡异邪门?”

白重黎脸色一僵,负手冷喝道:“怎么!难道在你眼里,世上难道只有李北殷的北海擒龙功和太羲神功,算是正道武学,是天下第一!本侯炼的武功,便是邪魔外道?!”尚方含丹从眼中强挤出几滴眼泪来,颤声道:“且别再提那个负心之人,我不想听!我不想听!”说罢她呜呜的抱面掩泪,躲到重雷身后,暗中思量对策。

白重黎闻言一凛,脸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冷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却被重雷凝眉挡住去路,他冷冷一阵打量,立在原地负手冷喝,心里好不快哉,道:“重雷,你这般紧张作甚?我和你家相女,是皇帝赐婚。她现在虽被通缉,但本侯费劲唇舌,在皇上面前保她性命官职,她现在仍是我国县侯府的准夫人。我们已是有过婚宴,只差洞房周公之礼。”说罢他眼神极度炽热,看向身后的尚方含丹,竟是一阵野兽般的**,邪笑道:“尚方,你早就该尽尽你作为人妻的义务了,不是吗?”说罢他手中紫光一闪,竟是将尚方含丹从重雷身后吸到身前,抱在怀里,尚方含丹惊叫道:“擒龙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