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天缘凑合夺高席 续
作者:邱处机      更新:2019-10-18 05:51      字数:9657

她望了望高悬明月,哎呀一声,忙道:“我出来太久了,怕是师傅和贝师姐会来寻我。我们赶快回去吧?”说罢澹台仪跪倒在地,柔声笑道:“我们给爹娘磕头拜恩。”李北殷闻言也不阻止她这么叫,只是笑着用力点头,嗯了一声,两人一连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李北殷怜爱的拂去她白嫩额上的细土,搂着她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李北殷把和她分别后的种种见闻告知给她,澹台仪点点头,柔声道:“尚方姑娘回家去了,我担心她始终是朝廷中人,会对你不利。”李北殷一阵语塞,不置可否,问道:“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好,你师父的病当是无从解决,这可如何是好?她一天散不去心头邪火,便一天不得恢复理智,见到我就喊打喊杀的。我又如何和她心平气和的坐下来,把恩恩怨怨捋顺清楚,做个了结?”

澹台仪唉了一声,柔声道:“师傅她本性绝不坏,只是她实在……我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师傅了,她变成这个样子,无非是峨眉派的担子实在太重,加上练功走火。她最初还不是想练好武功,给掌教师傅报仇出气,谁知道这路走着走着便出了岔子,连她最心疼的师姐都被她赶下了山去。”

两人牵手而行,一阵讨论,行至北宗院落附近,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澹台师妹。我寻了你好久。”澹台仪微微一怔,连忙将李北殷的手掌甩开,两人会看去,竟是多日不曾见过的沈同光。沈同光本是喜笑颜开的阔步走来,见回过身的人竟是李北殷,当即脸色一沉,一阵打量,冷冷道:“李教主光临本派,不胜荣幸。”

李北殷走上前去,拱手道:“沈师兄,何必这样见外………”沈同光冷冷打断道:“天方教教主是本派贵宾,当是要以礼相待。”李北殷瞧着他心里头又气,如此排外,也便不再多言。沈同光高近八尺三寸,比之李北殷还要高挺许多,视线越过他肩头看向澹台仪,俊容一凛,忙道:“澹台师妹,你快过来,我寻了你许久。”澹台仪怔怔摇头,摸了摸胸前的柔发,柔声道:“沈师兄,我要回去寻我师傅了。”沈同光往前赶来,笑道:“师太她正和齐掌教在一起,特地要我来寻你的。”澹台仪微微一怔,心头蒙起一阵不祥,凝眉问道:“师傅和齐掌教商议大事,何须问的我,他们……他们在商量什么?”

沈同光走上前去,将澹台仪袖子牵着,笑道:“自然是两派修好之事。”这话说的一字一顿,故意冷睨一眼李北殷,旋即推着澹台仪往内堂走去。李北殷瞧见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内堂,里面人影闪烁,想来沈同光也不会澹台做出什么不轨之事,也便没有阻止,澹台仪站在门前望了他一眼,定定笑了笑,旋即走入门内。

李北殷长长出了口气,望月兴叹。迟疑了许久,便走回麒麟教众人修养之地。推门走入,却见何天卿、何天姿兄妹二人正在房内与众人攀谈。他瞧见天山弟子能与麒麟教人和睦相处,尽释前嫌,心里甚是欣慰。麒麟教人得见李北殷归来,纷纷起身相迎,楚征南笑道:“教主总算归来了,天山派两位道长可是等了许久。”李北殷拱手笑道:“让二位久等,不甚愧疚。”

何天卿淡淡还礼,笑着说道:“李教主客气了。其实是我和妹妹知道李教主有一种能让人断骨重连的法子,这才亟不可待的来寻李教主。”李北殷拍拍脑门,失笑道:“我方才去给家父家母扫墓,耽搁了许久,却是惭愧。”何天姿奇道:“李教主,你父母的墓在山上?来日还请李教主准许,我们天山门人去给两位前辈祭拜一番。”李北殷闻言甚是动容,颤声道:“多谢何道长、何姐姐。咱们…咱们这便去给文卿真人重接断骨,让他老人家早日恢复的好。”何天卿、何天姿闻言一阵欣喜,纷纷半跪在地,说道:“李教主大恩,天山人没齿难忘。”

李北殷连忙将二人扶起,叹道:“哪里有甚么大恩,当初在峨眉,便是我练功走火伤了文卿真人双指,当时我愧对天山派才是。咱们这就去吧。”何天卿笑道:“烦请李教主稍等片刻,家师正欲峨眉师太、齐掌教、氏多师傅一齐商议要事,想来再过个一时半刻便能回来。”李北殷问道:“何道长,敢问师太他们到底在商议何事?”

何天卿兄妹对视一眼,旋即叹道:“这事师傅等人本是下令各派弟子不得告知于其他门派,但李教主于本派有恩,又岂能瞒着……北宗和峨眉派似是要结亲了,今日请了天山、少林两派宗师前往见证。”李北殷脑中一炸,忙问道:“结亲?这……峨眉派的弟子,不是不得嫁人?”何天卿久久不语,还是何天姿随后说道:“本来峨眉派的祖训如此,动摇不得。但六灭师太她动用掌门特权,将峨眉派戒律做了修改,这才………”李北殷想起方才沈同光所言,一屁股坐在椅上,双目涣散,问道:“敢问两位,结亲的两派弟子是何人?”

水银鲤红着眼眶从后堂跑来,颤声道:“教主,你既然已是猜到,又何必再问呢?咱们去和那老尼姑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能让贝姑娘、澹台姑娘不明不白的嫁人了不是?”楚征南闻言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喝道:“北宗对教主有养育之恩,但和楚某关联不大,就让属下代教主把澹台姑娘安安稳稳带过来。还有贝姑娘,也不能………”端木赐一把将楚征南揪住,喊道:“楚老儿!你向来精明强干,有大业之才,怎的今日一反常态,这是人家峨眉派内事,你不明不白插上一脚,非但解决不得问题,还会越搅越乱。”

楚征南一甩长袖,怒道:“楚某今日拼了命也不能让那澹台姑娘嫁给沈同光那小贼,凭什么本教教主在龙门洞受了天大委屈,只能漂泊江湖,几度丧命,害人的宵小被小惩大诫,还得以抱回美娇娘。”端木赐怒道:“一码事归一码事!北宗老道士对教主不好,我们也看不过眼,但人家和峨眉派结亲,却是跟咱们毫无关联。你那点心思,我还猜得到。”

两人正一阵争执,忽的李北殷一拍桌子,颤声道:“都止口!不要在天山派道长面前丢了天方教的脸。”说罢他一甩长袖,擒龙控鹤,龙吟滚滚,金光明灭间将二人从门前拉了回去。何天卿兄妹一阵愕然,楚征南武功之高得以独步江湖,肆无忌惮,岂知与李北殷短短半年不见,他武功进步如飞,一掌之下端木赐、楚征南竟是毫无反抗之力。

端木赐跪倒在地,拱手道:“属下无礼,教主降罪。”楚征南却是傲立一侧,凝眉不语,何天姿见状,秀眉一凛,含泪嗔道:“楚哥,你就是这个脾气,遇到贝姑娘和官师姐的事,总是感情用事。当年官师姐就是……”她欲言又止,娇憨了一声看向一侧,不再多言。

水银鲤走上前来,把楚征南手臂挽住,咬唇喝道:“何天姿,这是本派之事,轮不到天山派的人插嘴!再说了,当年官扶瓴的死,你们天山派就没半点错吗?”楚征南见他们越说越乱,完全偏离主线,忙喝道:“银鲤!住口!”

何天卿闻言一叹,也道:“妹子,咱们有求于李教主,怎可待人无礼。快快给李教主赔不是。”何天姿咬着嘴唇哭道:“我给李教主赔罪就是,可我说的哪里有错。”

李北殷越听越烦,轰然一掌将桌子拍碎,喝道:“全都座下!”双手间金光明灭,向下一压,滚滚擒龙真气勃然而出,众人只觉得头顶压下万顷沧海磅礴之力,被压着双肩坐在椅上,房内龙吟漫天,蜡烛火苗飞焰而飘。何天卿、楚征南、水银鲤等人修为并不差许多,却也知道李北殷心乱如麻,动了真怒,便顺着压力座下,各自冷视。

李北殷摇头苦道:“我们……我们此番来到北宗,只为了给文卿真人和五师叔治病,既没有参与到武林盟主争夺战之意,也没有干涉别派内政之心。只待这两件事了结,便回到凤仪宫,再不过问你们征讨幽丰宫的事。”他长长呼气,将端木赐从地上扶起,叹道:“端木先生何错之有,且请入座。”端木赐点点头,拱手道:“楚掌教他一时心急,还请教主网开一面。”李北殷点点头,走到楚征南身侧,拍了拍他肩膀,叹道:“楚掌教,你总教育北殷凡事先人后己,大局为先,怎的今日你反而这般激动了。”楚征南坐在椅上一言不发,叹道:“待回到凤仪宫,楚某自行向掌法令应钟先生领罪。”

李北殷摇摇头,走回椅前座下,强颜欢笑道:“给天山派道长见笑了,我教兄弟情同手足,知道我……知道我当年在北宗受了委屈,便想着替我出头,并无得罪贵派之意。”何天卿叹道:“其实当年之事,不该再提了。天姿,快给教主和楚掌教赔罪。”何天姿哦了一声,走到李北殷身侧拎剑拱手,柔声道:“李教主……”李北殷挤出一抹微笑,笑道:“我可不敢受何姐姐大礼,何姐姐深得师傅喜爱,可是他选定的儿媳,论辈分要比我高呢。”何天姿脸上一红,柔声低语道:“李教主可真会说话呢。”何天卿凛凛一惊,忙问道:“妹子,这………”何天姿回过身去摇摇头,笑道:“段教主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便是石夫人,哪里来的儿子,都是玩笑话罢了。”

旋即她走到楚征南身侧,泪眼汪汪的看去,颤声道:“楚哥,我……我对你不起。”楚征南将她一只手握住轻拍,歉声道:“你若是对楚哥不起,楚哥怕是千刀万剐了。”水银鲤在他身后银牙轻咬红唇,月眉一皱,恨恨的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出房门。楚征南忙起身向众人告辞,带着何天姿便追了出去,喊道:“银鲤!我们三人都四十岁的年纪了,还吃的哪门子醋?”

杜文秀拿着一只鸡腿从后堂走出,塞到嘴巴里,满嘴是油,嘟囔道:“怎么的这么一会儿,出了这么多事。”李北殷扫了一眼,烦闷的摇摇头,忽的一惊,扭头问道:“掌礼令,龙门为清修之地,并无肉食,你从哪里寻得鸡腿。”杜文秀哦了一声,嘻嘻笑道:“老道士准备的饭菜也忒清淡了,老杜哪里受得了吃饭没肉。就去后山捉了一记野山鸡,求着银鲤妹妹下厨给我烤了一只。”说罢他把吃了半拉的鸡腿递给李北殷,说道:“教主吃不吃?来一口嘛。”李北殷哎呀一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满脸鄙夷,撇撇嘴道:“杜大哥啊!你…唉。”何天卿在一侧看得发笑,不知麒麟教人性子如此乖僻,性格迥异,方才还是义正言辞,如今又欢笑满堂。杜文秀啃着鸡腿问道:“端木老儿,楚老儿他们呢?往哪里去?”端木赐与何天卿对视一眼,叹道:“冤孽,冤孽啊。”

杜文秀的出现算是缓缓止住了烦闷忧伤的气愤,李北殷站在门前心乱如麻,心道:“我和澹台早已有了白首之约,她必不可能答应和沈师兄结为连理的不是?我曾答应过她,绝不会让任何人逼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只是她师傅那般痛恨我,万一真逼着她嫁人,这可如何是好?现在苏姐姐也不在峨眉,更无人敢劝那师太一句,唯一的突破口也没了。”

他正一阵神思,忽的见远端门窗推开,文卿真人颤巍巍的从门前走出,幽叹不止,李北殷等人当即从门内跳出,围在他身前。李北殷看着他双目有神,显是这几月借着龙眼恢复了视力,喜道:“真人,你眼睛好了不是?”文卿真人淡淡一笑,拱手道:“李教主。”李北殷忙将他手扶起,叹道:“晚辈何德何能,万不敢受真人如此大礼。晚辈从西域大食国寻得灵药哪哒精髓露,当时要为真人重接手骨,还请真人到屋内。”文卿真人笑叹道:“皮肉骨相皆是身外之物,何需执着。当日便是天卿他们几个娃子苦苦相求,我才肯治好了眼睛。其实老道一点都不想把眼睛睁开,睁开了反而看到太多惨剧……不如不见。”

何天卿从身后走了上来,英眉一皱,叹道:“师傅,你这说的什么话,当年的事连天卿都可以放下,师傅又何须挂怀呢。”文卿真人哀叹一声,摇摇头道:“且不论师傅能不能把扶瓴的死放下,这都是二话。方才这屋里仿佛又是当年重现,老道看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李北殷心头一凛,相问又不敢问到底如何,忙和何天卿扶着文卿真人往对面屋内走去,说道:“无论如何,当务之急都是帮着真人把手骨接好。”何天卿也道:“师傅,李教主一番心里,踏遍千山万水,才将那灵药寻回,怎可辜负他一番苦心。”文卿真人点点头,叹道:“老道无论如何,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这档子发生了,我犯过的大错,岂能在文璇那丫头身上重演?永无止境,何处是个头啊。”

李北殷闻言一阵黯然,气息大乱,心神游离,险些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忽的听到对门传来一阵女子哭喊声,猛然回过身去。何天卿走到说道:“李教主,你有要事在身,不如就让在下去劝劝师太,师太与我年纪相仿,当年也曾互有恩情。”李北殷哀叹不止,旋即说道:“那……有劳道长了。”何天卿拍拍他肩膀,说道:“李教主客气了。”

何天卿走后,李北殷和杜文秀将文卿真人扶坐屋内,杜文秀将门窗紧闭,谨防传来异响干扰李北殷替文卿真人治伤。李北殷蹲在椅前,强摄心神,把他一只用剑多年而生了茧的手掌握住,低声道:“真人,稍后重黏碎骨,当是有些疼痛,你且忍着些。”文卿真人点点头,苦笑道:“你和你爹,真像,像极了。都是好孩子,好孩子。”

李北殷从腰间取出一把黑金神火令,架起太羲神剑掌握住一根锋锐外焰,滚烫消毒,随后颤巍巍的将文卿真人一根碎骨断指切开,点穴止血,如法炮制的两根断指骨头重连,打理经络,最后运出神话自愈功黏合伤口。一来二去,两根断指重连,也是花了近半个时辰。文卿真人一只手摸了摸李北殷头上黑发,笑问道:“孩子,喜欢澹台女娃吗?”李北殷愕然一惊,眼神迷离,颤声道:“我……我和她已是有了白首之约的人,只是峨眉派掌教离开金顶,这婚约怕是不能做数了。”

文卿真人笑了笑,说道:“她现在要嫁人了,你心里怎么想。”李北殷将他两根断指修复,缠上白绢,盘膝坐地,低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到底是峨眉派的家事,也是北宗的喜事,我若是自顾自的将她带走,便是和我爹一样走了老路,对不起峨眉山,更愧对了北宗众位师叔伯的养育之恩。”文卿真人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头顶,说道:“可你心里又偏偏放不下那个女娃,是不是?”李北殷默不作声,点点头。

文卿真人叹道:“你可知方才那女娃为了你,当众顶撞了她师傅,被一连扇了二十三记耳光。若不是我在场,怕是碧青丫头也要挨皮肉之苦”李北殷惕然心惊,怒不可挡,当即提着一口黑金神火令站起身来,气的胸膛起伏,喝道:“我舍不得她掉一根头发!那老尼姑有这么好的徒儿,却当众羞辱她!”文卿真人苦笑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像提着令牌,冲到屋内,把那二十三记耳光全都打回来?可你偏偏又是一教之主,鲁莽不得,便下不了决定。男儿血热不是坏事,但能做到凡事慎重考虑,才是成熟。好孩子,你先坐下,听我给你说说”

李北殷长长出气,将黑金神火令收回腰间,坐在文卿真人身前,抬头看去:“文卿真人和沈爷爷还真是像,什么都猜的到。”

文卿真人瞧着李北殷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忽的眼眶一红,颤声道:“你也很像,我想如果云枫还在山上,他长大了或许和你的脾气一样。”李北殷闻言一惊,问道:“听真人的口气,似乎杨小弟不在天山了?”文卿真人叹了口气,抚了抚袖子,叹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了。”李北殷坐在他身前,忙问道:“真人,我真是不解,峨眉派门规向来森严,更严禁弟子涉足情爱之事,只得苦修。怎的师太忽然要把两个最心爱的徒儿,都要嫁出去。”文卿真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方文璇这丫头与以往的峨眉掌门不同,她一边秉持祖训,一边又对迂腐文节大作修改,是个不得多得的人才,女娃娃能有这么深刻的认识,世间没有几人。我问你,如果你是峨眉派掌门,你觉着是门规重要,还是门派存亡重要?”

李北殷笑道:“真人说笑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门规与门派存亡唇齿相依,又相互抵触,自然是要废除不合时宜的规矩,先保住门派根基再说,若是门派没了,门规又有何用?”文卿真人笑道:“好,很好,好歹是一教之主,也能看的局势。若你是峨眉派掌门,你觉着是墨守成规,任由幽丰宫将峨眉派连根拔起,就此灭门的好,还是放下成见,将武林至尊北宗拴在战车上的好。”李北殷猛然惊醒,连声称妙,叹道:“原来师太所有的举动,都是为了对付幽丰宫?”

文卿真人笑道:“方文璇这个丫头如果做官,她未必是个好官,但必定是个权臣。她太懂得权力斗争中的种种,乱世之中,什么清规戒律,祖训云云,都要给门派存亡让路,只要是阻碍了门派发展的,都要一一废除,何况平乱之后重新确立。”李北殷闻言点头,歉声道:“我一直以为师太是个疯尼姑,哪里想到她政治才华这般出众。若是真冲过去扇她二十三个耳光,才真是把峨眉大计给坏了。”

文卿真人笑道:“孩子,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吗?”李北殷想了想,摇头道:“真人和沈爷爷一样,是德高望重的慈祥老人,我不怕给真人说实话。我这个人太过感情用事,我知道扫天下比扫一屋更重要,但我始终觉得每个人活着都该有自己的尊严,把我自己的命运,我对个人生命的尊重,大过所谓的整体。要我为了大局而牺牲某一人,我是万万做不到的,除非那个人是我自己了。”

文卿真人唉了一声,站起身来,李北殷便扶着他往外走去,二人穿过后堂,一齐往山间走去。山道上明月高悬,繁星满天,乌鹊绕树,无枝可依。文卿真人边走笑道:“李教主,老道和你仅有几面之缘,但你个孩子却能令人感到心安,有些话老道连亲徒弟都不敢给说,却愿意和你说说。”李北殷嘿嘿一笑,说道:“真人说笑了,北殷也没什么本事,只是最喜欢何人聊聊心事。你和别人坦诚相待,自然能换来别人一片真心,这种感觉或许就是人情吧。”

文卿真人大笑出声,笑道:“如果你是个女娃,怕是和我的宝贝扶瓴徒弟一样,招人喜爱。”李北殷也哈哈大笑,说道:“真人,我性子却是有些像个女娃,优柔寡断的。”文卿真人笑道:“李教主,如果老道愿意帮你一把呢?”李北殷心头大喜,忙道:“若是文卿真人肯给师太说清,我自然喜不胜收。澹台她不会喜欢我沈师兄,但这事关峨眉、北宗之内政,又与贵派与其他三门至尊的关系息息相关,是否太难为真人了。”

文卿真人笑道:“那倒不会,老道武功比不得你太师傅沈真人,威望比不得北少林的慧玄方丈,但能和他们齐名,靠的不是武功,而是脑子。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师太说情,无异于往刀刃上撞,咱们得换个法子。”李北殷愧疚笑道:“可怜何师兄,怕是已经替我挨了一刀了。”

文卿真人朗笑出声,笑中带泪,说道:“天卿他能看破心魔,我这做师傅的当真比谁都高兴,他以前便是如此古道热肠………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我清楚得很。”李北殷想了想,笑道:“是贝师姐?”文卿真人点点头,笑道:“师太把两个徒儿看得像命根子,天卿一直想再见见碧青娃娃,一直没有理由,方才天姿他们不见了,他刚好可以松口气,借着替你见师太的理由,去见见碧青。”

李北殷叹道:“楚掌教、官师姐、何师姐、何道长、龙鲤使,他们之间的感情更是复杂,这可当如何是好,简直如同乱麻。”文卿真人点点头,凝眉道:“老道自诩聪明一世,结果在扶瓴的终身大事上自作聪明,放不下成见,以至于活活逼死了她,实在是个最愚蠢的老头子。现在我如何能看着碧青代替扶瓴,让悲剧重演,这两件事,老道一定要插手,非但如此,还要这件事彻底有个了断,让两个女娃娃能有个最好的归宿。”

两人一前一后,往后山深处走去,李北殷向四周一看,却发现此处正是沈山崇闭关之地,他忙道:“真人,沈爷爷或许尚未炼化魔血,可能会伤着你………”文卿真人摆摆手,道:“没事的孩子,我来见见沈真人,先和他通通气。免得到时候各派混战,反而伤了和气。”

李北殷不解他是何意,也便扶着他往太极门前走去。李北殷跪倒在地,眼红鼻酸,哭声冲着太极门喊去:“沈爷爷!北殷回来看你了!”山间寒风吹拂,冷月高悬,过了许久从洞内悠悠传来虚弱苍老之声:“北殷。太师傅很想你,每天都在想。可惜太师傅最近深受困扰,到了冲关阶段,见不得你。”

文卿真人呵呵一笑,负手叹道:“沈真人,老道也来拜会道友了。”太极门内传来一声慈祥笑声,叹道:“文卿娃娃,你舍得下山来看看老朋友了?”文卿真人朗声一笑,说道:“咱们多少年没见过了面了,当年你我和宿和真人、慧玄神僧、戒玄神僧一齐在龙门洞下棋论道,攀谈武道,好不快哉。不成想几十年匆匆流过,到现在咱们老的老,病的病,失踪的失踪,闭关的闭关。”

两人朗声一笑,忽的沈山崇在关内问道:“文卿,有话不妨直说吧,你从天山来一趟不容易,没关系的。”文卿真人叹道:“沈真人,咱们是来和你商量一件事,这件事事关北宗、峨眉、天山、北少林及江湖各派存亡。”沈山崇在洞内沉思许久,叹道:“文卿,是幽丰宫吗?”文卿真人点点头,叹道:“沈真人明察,你可还记得当年南少林和幽丰宫,是如何将整个江湖武林搅得血雨腥风?如今贺摩天虽然不在了,但秦摩轮已然带幽丰宫卷入重来,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当年那书生剑客师承的峨眉金顶剑派。”沈山崇神思许久,幽幽道:“老道是暂时出不得关去了,若是文卿真人愿意,老道当可下令给宫枢徒儿,听凭你调遣。”

文卿真人摇摇头,笑道:“幽丰宫的势力已经不可与现在同日而语了,想要对付他们,仅凭合正派名门之力,怕是远远不够。放眼整个武林,怕是只有你这好徒孙麾下的麒麟教,才能与之抗衡。”李北殷登时从地上蹦起,拱手道:“太师傅,文卿真人。按照本教教义,本是以驱逐番邦吐蕃,对抗皇帝暴政为第一要务,不该参与到正派与幽丰宫邪教的斗争当中。但如果是太师傅和文卿真人之命,北殷定当率众竭力,共同抵挡幽丰宫危害武林。”

文卿真人笑道:“沈真人,你徒孙年少有为,宽宏大量,你怎么舍得这么个宝贝被赶下山去啊?”沈山崇在关内叹了口气,叹道:“文卿娃娃,你有所不知。你有你的好徒弟官扶瓴做心肝宝贝,北殷何尝不是老道的命根子。只是但年当年同姓兄弟把遗孤同光托付于我,被我收为龙门第三代唯一的入室弟子,得我真传。没想到这个孩子功利心太重了,他趁我和几个徒弟不在龙门,设计把我的北殷孩儿赶下山去,这件事已经被我几位弟子查明了,他也受到该有的惩罚,被废了武功。”

文卿真人摇头笑道:“沈真人,你错了。你那犯了罪过的同光孩儿,非但没有被废了武功,反而过得很是滋润,今晚你的大徒弟齐宫枢还给他和峨眉派的弟子许了婚约,不是成婚了。”关内一阵闷哼,传来的声音如同天上寒月一般清冷,夹杂几分薄怒:“竟是如此?几位徒儿没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他们……他们怕也是又苦衷的吧。”文卿真人仰天一笑,说道:“老真人啊,你和你的北殷孩儿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遇到别人待你不好,想到的永远都是别人是否有苦衷。”沈山崇在关内笑道:“不然我怎么会怎么宝贝我的北殷孩儿和他爹爹。你的扶瓴不也是如此,慈悲为怀,和你这老道士一模一样的脾气。”两人朗声一笑,皆是笑出了泪花,李北殷看着心酸,心道:“我爹爹和官师姐,都是两位真人一生最爱的弟子,可他们双双不在了,纵然两位高人武功盖世,可面对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又何曾有一点办法?一个人武功再高,一旦有了情,便是致命的弱点和牵绊,就会被佛家所说的八苦所笼罩,无从破解。”

文卿真人收起笑声,正色道:“老真人,咱们不可能让这悲剧一代代重演下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文璇丫头做下傻事,棒打鸳鸯。”沈山崇在关内传音问道:“北殷,和太师傅说说,那个丫头,可是当年在山道上对我们爷孙有恩的丫头?”李北殷忙道:“太师傅明鉴,正是澹台姑娘。”沈山崇哦了一声,叹道:“好你个文卿娃娃,明知峨眉派的姑娘和同光结亲,是北宗喜事,反而带了北殷来压我,更搬出武林存亡,真是叫我为难。”

文卿真人哈哈大笑,说道:“哎呀,老真人呐。我这点心思哪里瞒得过你,你都老成精了。如果此事能成,非但天方教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对抗幽丰宫,我们几派和天方教之间多年的恩怨,也都可以一笔勾销了。你好徒孙的天方教,也可以就此重回正道不是?举一反三,何乐为不为。”李北殷在一侧听得连连道妙,心道:“原来文卿真人自我给他接骨的时候,便把一切都想的清清楚楚,这话说的我和沈爷爷谁都无法拒绝,确是厉害。”

沈山崇沉吟片刻,传音出来,说道:“文卿,就按你的意思办吧,若是我那几个徒弟不明事理,便知会他们,是老道的意思,他们不敢为难。不过你事情要办的漂亮些,不要太不公正了,不然难以服众啊。”文卿真人点点头,说道:“老真人放心吧,文卿心里有数。”沈山崇嗯了一声,旋即叹道:“北殷,沈爷爷想你的很,可惜此时怕狂性大发,伤了你。还是不见的好,你要记得沈爷爷给你的教诲,要把天方教导入正途,保家卫国才是第一要务,要善待你手中的权力,却又不能放任它胡作非为,明白吗?”李北殷冲着太极门磕了三个响头,动容道:“沈爷爷教诲,北殷不敢忘。”文卿真人把他扶起来,叹道:“你太师傅的伤,我也听说了,都是束手无策,当是要靠他自己化解才行。咱们已经叨扰他许久,快快离去的好。”李北殷点点头,扶着文卿真人一步三回头,慢慢消失在门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