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天缘凑合夺高席 中
作者:邱处机      更新:2019-10-18 05:51      字数:7777

第129回天缘凑合夺高席中

楚征南代李北殷向天山派何天卿、何天姿问了好,可峨眉派的弟子对李北殷并无好感,其派掌门六灭师太几次败于其手,在曲靖、金顶均是令峨眉派蒙羞。此番见到麒麟教众人前来,不由得拎剑怒视,气愤难当。李北殷心怀愧疚,心道:“她们也都是澹台的师姐妹,若是我对她们无礼,澹台会不会就此怪我?”心念如此,李北殷一阵迟疑,还是往前走了一步,拱手说道:“各位峨眉派的师太,天方教有礼了。”

群群峨眉弟子均是秀眉颦蹙,贝齿轻咬,冷冷不语,忽的一名弟子说道:“李教主当真是目中无人,咱们峨眉败于你手,无话可说,你这般请安问礼,莫非是在讽刺咱们峨眉?”李北殷微微一愣,奇道:“这位姐姐,你怎的这般讲话?”楚征南唉了一声,负手而立,冷冷道:“教主,咱们礼数到了就好,峨眉派的弟子不识抬举,不必理会。看看十年之后,峨眉派被那疯尼姑的变成个什么模样。”旋即他侧过身来,冷冷道:“连你派掌门都不敢与本教教主这般说话。年轻小辈,井底之蛙,不是天高地厚,对得起你们身上一身白袍吗?”

峨眉众弟子纷纷惊怒难当,有的甚至将手搭在剑柄上,娇喝道:“正派之事,与你们魔教何干!还不快滚出龙门!免得玷污了咱们正派清誉。”端木赐在一侧凝眉道:“小姑娘生的挺美,怎的不说人话,打打杀杀,哪有点佛门中人姿态。”杜文秀一阵打量,扛着长刀喝道:“喂!小老婆!我平日怎么教你的,女娃娃要说话温柔!走走走,跟我回家去!”

四周之人一阵惊颤,纷纷看向方才那持剑娇喝的峨眉弟子,窃窃私语:“峨眉派的女弟子,什么时候和麒麟教的魔人混在一起了?”“你没听说啊,峨眉派的澹台师妹,和魔教教主关系匪浅,当初在曲靖便是她替那魔人挡了一剑。”“可惜了的,怎的和魔人混作一团了,真是坏了道行。”“我瞧着这伙魔人似是也有争雄武林盟主之位啊。麒麟教和幽丰宫均是魔教,若是真让这小魔王做了盟主,这武林还得了?”

那女子听着四周人一阵窃语,当即面红耳赤,娇喝一声:“魔人敢尔!”说罢便要抽剑袭来,李北殷侧目一看,那弟子腰间一杆长剑已是出鞘半寸,当即闪出控鹤功,龙吟微响,金光明灭,长袖一挥间驾气驭息,磅如大海般的真气便将那长剑牢牢压回鞘中,动弹不得。四周一阵惊呼,纷纷惊颤不已,岂知峨眉众弟子在李北殷面前,竟是连剑都拔不出来,亦是心惊峨眉派的北海擒龙功,怎的流落入魔教之人手中。

李北殷拱手说道:“来的便是客,北宗东道还未发话,咱们不便刀兵相见,有甚么恩怨,全都下山再说。我想贵派师太也是这个意思。”李北殷话语刚落,忽的听到内堂传来一声长音,话语威仪,冷冽入骨,震得四周之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谁敢对天方教贵客不敬,便是和我北宗过不去。若是峨眉派的师太待不下去,自行下山吧!

燕玑珏缓缓从内堂走出,蓝衫道骨,腰系长剑,眼神冷射四周,整个人仿佛一把贯穿天地的长剑,抚须冷道:“这里到底是我北宗主家,我们几人尚未发话,你们发的什么脾气。”峨眉弟子心知燕三侠武功高强,但脾气暴烈,江湖上无人敢触其霉头,也便只得咽下一口气去,一切待六灭师太来了再定夺。

燕玑珏见四周嘈杂化为一阵安静,看向李北殷笑道:“好孩子,快过来给三师伯瞧瞧。”李北殷扭头看去,喜道:“三师伯。”说罢他走上前去,四手相握,半跪在地,笑道:“多日不见,三师伯身子骨可还好?”燕玑珏将他扶起,笑道:“傻孩子,你三师伯刚满三十多岁,吃的好睡的好,身子骨好着呢。你是一教之主,权倾半壁江山。各派英杰在场,就不必如此大礼了。”

李北殷点点头,笑道:“其他几位师叔伯呢?”燕玑珏笑容一僵,将李北殷引到一侧,低声道:“其他几位师兄弟均在内堂,与师太他们商议推举武林盟主、对付幽丰宫之事。”李北殷点点头,说道:“峨眉、少林两派与本教恩怨不休,我还是不见的好,此番来只是单纯给五师叔和文卿真人重接断骨,并无染指武林盟主之意。”

燕玑珏惊道:“好孩子,我听江湖上传言你往大食国去了一趟不是?你真寻到了,能治好你五师叔伤病的法子?”李北殷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寻找哪哒精髓露和神话自愈功,虽是花了一番功夫,但总算是寻到了。”燕玑珏叹了口气,握着李北殷双手叹道:“咱们北宗第三代弟子中,并无出众之人,同光那逆徒前段时日才回到龙门,我们几人又忙于教派内务,倒是劳烦北殷远赴西方,真是……真是败尽门风呐。”

李北殷忙道:“三师伯这么说就见外了,北殷一直把自己当做北宗门人,何必跟我还这么客气。倒是沈师兄,他近半年了,终是回到龙门”燕玑珏点点头,叹道:“我们都知道,同光这孩子被你太师傅惯坏了,好胜心太强,在北宗成长没受过挫折,谁知道他……他竟然做出逐你下山这等事。唉,你大师伯已经狠狠罚他了。”

李北殷叹道:“沈师兄回来就好,他人在何处,有些话我还是当面和他讲明的好。”燕玑珏笑叹道:“你大师伯罚他两个月不得出户,他也是闷闷不乐。这不峨眉派六灭师太把澹台姑娘一并带到了北宗,他这几日算是心情不错,天天和……”

燕玑珏瞧着李北殷神情愕然一变,后面的话便没有说出口来,叹道:“北殷…北殷?”李北殷啊了一声,从失神中慢慢醒转过来,气愤一阵尴尬,忙笑道:“三师伯,咱们还是赶快去见见五师叔,我一直盼着他能站起身来。”燕玑珏眼中含泪,叹道:“我们北宗第三代,能有你这个心地善良的好娃娃,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楚征南排众而出冷冷道:“燕道长,咱们麒麟教是外人,本是不该插口北宗之事。只是楚某实在看不下眼,我教主当年在北宗山上就遭人白眼,受尽磨难,之后又被那宵小陷害,逐下山去。贵派向来以公正严明自持,更是武林正道至尊,对待门下犯了重罪弟子,怎的这般法外容情?”端木赐拎着双锏走上前来,也道:“楚老儿这次说的对,端木赐也听着不舒服。怎的受苦之人要在龙门洞受你们名门正派指指点点,那小恶人却只是被罚禁足几月,便得以消除罪孽。”

燕玑珏心知他和齐宫枢二人曾受麒麟教礼遇,不便发作,忙道:“诸位息怒,我派如此,也是有苦衷的,待各位在本派盘桓几日,便知是何事。”水银鲤冷冷道:“咱们天方麒麟教向来法纪严明,遇到这种事自然看不过眼,只是嘴上说说,燕道长不必挂怀。”话虽如此,可水银鲤说的一字一顿,显是冷淡不忿。

李北殷回过身去,看向几人,倍感不快,冷道:“诸位………”他话没有说完,但麒麟教几人伴他多时,心知李北殷向来性子温和,这般冷淡显是他微微不快,也便不再多言。燕玑珏长叹一声,举手将几人迎入内堂,叹道:“诸位请随我来。”

李北殷一行人随着燕玑珏穿过正殿,往后堂别院去。走到赵衡羽院落堂前,却听到其中剑啸凛凛,铿锵作响,众人没有打搅赵衡羽练剑,只是纷纷停在门前,向内看去。院落中落叶缤纷,赵衡羽躺在院落软椅之上,手中起一杆秋水长剑,一剑刺去万剑齐发,李北殷认得这剑招,正是北宗剑气诀中最后一招澹兮生烟剑。赵衡羽弹剑如歌,身周万千剑影幻化归一,如若烟霞之将息,剑出如滴水微弱,实为千波万顷,三三不尽,六六无穷。

赵衡羽长剑脱手,御气而行,散出的剑影均如滴水而出,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后劲如大海惊涛,直扑而下。落叶飘柔柔柔无力,实则纷乱如麻,最难掌握的如何在出剑之时将落叶洞穿,忽的一剑如同万浪挟来,四周落叶全数被其死死吸附在剑身之上,赵衡羽剑指隔空,凛然一抖,便将层层落叶震得稀碎。他当即收剑,眉眼向一侧轻扫,正是一片黄叶飘落于地,继而叹道:“师傅的剑招高深莫测,幻化无穷,我没沦为残废已是难以领悟。何况现在终日与摇椅为伴,更难有进展。若是我还能站起来,何以这最后一招迟迟练就不得。可惜那都是不可及之事……”忽的身后传来一阵笑道:“好剑法,也只有沈真人能创出如此精妙剑法,也当是只有北宗赵五侠,能把这剑招使唤的如此圆润锋利。”

赵衡羽听到这声音,端是回身一看,燕玑珏、李北殷和其他几位天方教众人正笑脸看向他。赵衡羽欣喜一片,左掌需出真气一拍地面,将软椅带人震起而去,落在门前,拱手笑道:“原来是三师兄,还有各位麒麟教的兄弟姐妹,你们来了也不遣弟子通知一声,我这副样子,如何见客啊。”众人朗笑,楚征南笑道:“赵五侠客气了,咱们也是初来龙门不久,教主便急着来见他五师叔了。”赵衡羽眼眶含泪,看向众人,叹道:“楚兄弟,杜兄弟,端木兄弟,咱们多久不见,甚是想念诸位豪情。”旋即他看向水银鲤,瞧着这姑娘生的如同陕秦上古壁画上的飞天神女一般,娥眉琼鼻,气质如月,冷冷清清又不失几许少女温婉,一阵失神,旋即忙笑道:“前些日子那位曾医仙没来,倒是来了位新朋友。”

水银鲤柔笑道:“赵五侠,小女名叫水银鲤。”赵衡羽点点头,眼神微微一乱,不敢再看。李北殷嘿嘿一笑,负手说道:“五师叔,怎的就顾得和麒麟教的兄弟们说话,倒把北殷给冷落在一边了?”

赵衡羽唉了一声,忙把李北殷拉着袖子蹲在身前,颤声道:“好孩子,你算是有良心,还知道回来看你这个残废师叔伯。”李北殷笑道:“师伯说的什么话,北殷赶回来第一件事,当是来先见见五师叔了。北殷往大食国走了一趟,可惜…可惜没寻到哪哒精髓露,也治不得五师叔的伤了。”赵衡羽眼神一凛,心里千回百转,忍着笑叹道:“好孩子,你能回来看五师叔,师叔就已经很开心了。你走了几个月,师叔就挂念了你几个月。”

李北殷微微凝眉,试探问道:“五师叔,我没寻到哪哒精髓露,给你治好身上的伤,你也不怪我?”赵衡羽忽的仰天大笑,左手拍了拍李北殷的肩膀,笑道:“你这小娃儿,怎的许久不见,变得这么古灵精怪了。可你的小道行还骗不得你师叔,师叔对你太了解了。你这个孩子心地单纯,若是没寻到灵药,早就哭哭啼啼的往门前跪下给师叔请罪了,哪里还带着兄弟们嬉皮笑脸的来见我。”

李北殷长长唉了一声,笑道:“五师叔啊,还说要先抑后扬,给五师叔一个惊喜,哪里知道我这点小心思都给你看穿了。”楚征南拍了李北殷的肩膀,笑道:“教主啊,北宗七侠纵横江湖多年,若是连这点小心思都看不穿,何谈立足武林啊。”燕玑珏、赵衡羽听到心中甚是宽慰,不住抚须点头,朗笑不止。

旋即赵衡羽把李北殷手拉住,看了许久,哭道:“你几个月不见,似是又长大了许多,样貌和你爹爹样子越来越像了,也变得聪明灵怪,又有点像嫂嫂……”说罢他竟伏在软椅上痛哭不止,麒麟教人均是听说过当年李太冥、北殷弱夫妇被赵衡羽赶下山去,就此死于非命,虽说赵衡羽只是当时放不下成见,也未亲手杀他师兄夫妇,但也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燕玑珏唉了一声,眼含热泪,叹道:“衡羽,好了好了。麒麟教贵客在这里,就不提这些前尘旧事了。北殷他们从云南远道而来,都是为了给你治伤,可不要辜负北殷一番心意啊。”赵衡羽闻言点头,止住哭泣,摸着李北殷的脸叹道:“好孩子,你是好胸襟的男儿,能以德报怨,五师叔比你不得。”李北殷听人提起他父母,也是忍不住一阵心酸,笑叹道:“五师叔别这么说,咱们还是赶快进去医伤的好。”他瞧着赵衡羽手脚不利索,便亲自躬下身子,把他背在背上,往进走去。

燕玑珏、麒麟教众人本是想搭把手,哪知李北殷已是教主,仍是如此待人亲热,一溜烟背着赵衡羽走进门内,师叔徒二人笑语欢声,推门而入。水银鲤盯着李北殷的背影,对楚征南说道:“楚哥,我现在越发能明白,为什么圣女会把教主之位传给他,这样的好胸襟之人,世间少有。”燕玑珏点点头,道:“北宗最大的损失,就是把他们父子二人都赶出了山去,是贵教之福,也是本派之哀,我们到底是没有福份把他留在龙门。”楚征南冷笑道:“燕道长过谦了,教主在山之时,想来没有像在麒麟教时快活。”燕玑珏听出话里有刺,心知麒麟教人仍在为沈同光一事耿耿于怀,并不答言。

众人走入房内,围在李北殷身后,赵衡羽平躺在床,声音已是微微发颤,颤声道:“北殷,你这灵药,真的能让五师叔再站起来?”李北殷点点头,说道:“哪哒精髓露是西域第一神药,据西方教皇所言,千年黑孔雀玉才能榨出一瓶精髓露,我们费了老大的功夫将它取回,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赵衡羽点点头,提了口气,说道:“北殷,你放心大胆的动手,不必想太多,五师叔从没奢望过自己还能站起来,无论结果如何,都已是做好了准备。”

李北殷点点头,捏了捏他右膝右手的关节,一阵哀叹:“五师叔,你右膝和右手的关节生出了新骨头,但是盘根错节,完全长歪了,若是要从新黏合里面的碎骨,需得重新捏碎了才能正骨。我……我下不去手……”赵衡羽眉头一皱,躺在床上喊道:“北殷!五师叔堂堂男子汉,岂能还会怕这点痛楚!来!用你的北海擒龙功,捏碎了重连。”

李北殷面露难色,还是点点头,手中聚起一团刚劲至极的擒龙爪,开始运动蓄力,准备调整到最合适的力度,恰好能捏碎他的骨头,又不至于用力过猛,让赵衡羽承受太重痛楚。燕玑珏走上前来,叹道:“五师弟,师兄给你把穴道点着镇痛,你也不至于乱动,使得骨头无法重合。”赵衡羽正色摇头道:“师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裂骨之痛岂是封住穴位就能抵挡住的,不必徒劳了。再说了,北殷要帮我凝合骨头,重连经络,点了穴道会使得经脉扭曲,只会给他添乱。”燕玑珏叹了口气,说道:“那……那你忍着些,实在不行,便喊出来。”

赵衡羽脸色苍白,摇头道:“大丈夫生当作人杰,岂能因小小痛楚,就如此痛喊,给麒麟教的兄弟看了笑话。若是连这点痛楚都忍受不住,哪里还配站起来做堂堂正正的北宗男儿。北殷,动手!”他说着悄悄瞅了一眼水银鲤,旋即闭起眼睛来。

李北殷举起一只颤抖的擒龙爪,眼眶一红,迟迟下不去手,要他舍生忘死,一个人面对无数恶人围攻,也是不皱一下眉头,等到真要对亲人痛下狠手,却是真真正正将他难住了。他咬牙闭眼,对准赵衡羽的膝盖猛然一握,擒龙功刚劲难当,比之少林派的金刚伏魔指尚要刚硬太多,房内登时响起一阵森然裂骨声,燕玑珏不忍心看去,只得一甩长袍走到门前大口出气,摇头兴叹。水银鲤自是不敢看去,便躲在楚征南等人身后,眼眶湿红。

裂骨声声响起,擒龙爪将赵衡羽右手肘、右肩骨、右膝全数握断成渣,李北殷握住杜文秀递来的一把匕首,狠了狠心将赵衡羽肩部剖开,点穴止血,将其中多余的碎骨取出,在用瓶装的哪哒精髓露将其凝合重连,架起神话自愈真气帮助筋骨重连。赵衡羽硬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全身冷汗湿透,嚼穿龈血,也不曾闷声一句。他肩骨处的经络盘结在一起,错综复杂,李北殷将肉筋一根根重新挑拨打理,一边收拾着,一边泪流不止。足足耗了三个时辰的功夫,他才将赵衡羽三处经络骨骼全数凝合,涂上哪哒精髓露,用白绢将他身上刀口封住,点穴止血。

赵衡羽双目充血,已是濒临虚脱,李北殷也是满头大汗,瘫坐在床头地上,大口出气,扭头忙问道:“五师叔,你觉着如何了。”赵衡羽摇头笑道:“五师叔只感觉咱们爷俩又从雪谷中爬出来一次,你还不记得。”李北殷眼眶一红,点点头笑道:“那次……那次我年幼任性,听不得龙门师兄弟折辱我爹娘名声,跑到深山里躲着,结果掉到了雪谷里。所有师叔伯在山里找了一天一夜,都已经放弃了,也只有五师叔不信邪,硬把我从雪谷深处抱了出来。”赵衡羽擦了一把头上汗水,虚弱笑道:“咱们爷俩,命不该绝,尤其是你啊,小家伙。老天爷让咱们活着,让咱们能堂堂正正的站在天地间,一定有他的道理。”

燕玑珏走进门来,看着爷俩靠在一起,谈笑风生,登时眼眶一红,也坐到地上。麒麟教众人看得一惊,心道是武林之中,当以北宗龙门派门人弟子最重威仪名节,此番也不顾他们这些外人在场,便盘膝坐地,毫无形象可言。燕玑珏笑道:“北殷,给咱们讲讲,你到大食国都遇到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李北殷嘿嘿一笑,说道:“不光有奇奇怪怪的玩意儿,还有奇奇怪怪的人………”旋即他将一路赶往大食国,在其中发生的事,以及返航途中又被围追堵截的情节讲了一遍,赵衡羽听得入迷,似是慢慢忘却身上痛楚,待李北殷将故事讲完,他已经昏昏睡去,气息微弱。

燕玑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李北殷耳语道:“你五师叔不容易,让他歇歇吧。”李北殷知道这一句不容易里包含了多少感情,咬着嘴唇忍泪起身,招呼麒麟教众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燕玑珏对麒麟教众人千恩万谢,旋即将他们带到北宗后山厢房中落脚。李北殷提出想往山上去拜祭他爹娘的墓碑,看看沈山崇的状况,其他人也便没有跟去。李北殷已是倍感疲倦,行走在后山寒风之中竟是赶到吃力,方才替赵衡羽疗伤,费的不是体力而是精力,高度集中的精神忽的放松下来,令他眼皮子都开始相合。他负手独行,轻车熟路的往山上赶去,心道:“已是半年多没有回龙门,太师傅闭关已久,几位叔叔又忙于派务,爹娘的坟碑怕是荒草丛生了。”

他想着给爹娘祭拜扫墓,不由得精神了许多,心道许多话不得给旁人去说,却能在墓前倾诉,脚步轻快了不少。他从山下步步上前,山势越发陡峭,荡胸生层云,均被他轻轻拂袖间荡去。

他忽的瞧见爹娘墓周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墓碑也似是被清洗过。碑前跪着一个身穿白袍的女子,背影清丽至极,长发被寒风吹拂,如同黑色缎玉,漏出纤长如玉的脖颈,他瞧着那背影心里欢愉,正要快步上前,忽的听那女子柔声倾诉道:“太冥叔叔,北殷婶婶,澹台来给你们夫妻请安。我是悄悄溜出来的,不能让师傅知道你们的墓碑在此,不然怕惹事端。”

李北殷收敛全身气息,悄悄走到她身后,并未惊动她,听到她低头柔声道:“我们虽未曾谋面,可从师傅和小娘亲的描述中,我似是能想想出叔叔模样来。叔叔当是和小官人一样,是个大英雄,武功高强,心怀慈悲;听小娘亲说,婶婶又动人又灵慧,只是她始终没说过婶婶模样,我便猜不出,想不出。直到…直到我见识过尚方姑娘,我想婶婶当是和尚方姑娘一样美丽,一样聪明。”

“叔叔婶婶,我和小官人一样,从小便没了爹娘,都是孤苦无依之人。我……我和小官人有了婚约,多想喊你们一声爹娘。可是我也知道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心里想着别人,他虽是不说,可我瞧得出来。我怕这一声爹娘,终究不是我喊个你们听了。”

李北殷静静在她身后立着,寒风吹过,缎带飘飞,神思飘离。澹台仪又低声道:“不过……不过尚方姑娘,她是个极好的姑娘。她人生的美,又聪明的很,身份也高贵我百倍,她和小官人实属良配。相比之下,我却只是个笨笨的傻丫头,尚方姑娘能帮他出谋划策,哄他开心。我办不到,我是个闷葫芦,只能由小官人来哄我,我总给他添麻烦。你们二老,不会责怪我吧?”

山间寒风吹拂,将她额前碎发吹乱,一颗玉质芳心也似是纷乱,低声道:“我能来看看二老,给你们说说我心里的话,已是心满意足。在峨眉山,没人愿意听我说这些,我也只能悄悄在山上挖个石洞,有甚么话,都说给石洞听。石洞不会说话,也不会把我的心事告诉别人,我放心的很。二老,小官人长大了,变得成熟稳重,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不敢奢望他会全心全意的喜欢我,我只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到峨眉山上,陪我看一次金顶霞光。太冥叔叔,你也曾陪着我小娘亲一起看过的不是?只需要一次,我便心满意足了。”

“我曾对他立誓,此生会为他守身如玉,我说的出,也做的到。我有信心陪着他走到最后,可这次回峨眉,我却深深明白,我们二人,终究是走不到一起。两派之间的恩怨太多太多,积重难返,我师傅……我师傅她已经……时辰也快到,我若是再不回去,怕是师傅会生疑。再相见……爹,娘。”

她刚欲起身,忽的被两条修长的手臂抱住了身子,按在地上。正惊慌之时,却瞧见他手上道道疤痕,如此熟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