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回:家国难全永相离 上
作者:邱处机      更新:2019-10-18 05:51      字数:5314

第107回家国难全永相离上

段明心已经安排众人先上路,以免波斯人察觉,再来为难。李北殷则披着一件八棱星的披风,将身子和容貌掩埋在黑衣当中,随着二使和六神王往海岸方向走去。他瞧着悬挂大食、拜占庭旗帜的船只果真悄然远离波斯船只,东西永隔,如参商双宿遥遥对峙。

李北殷众人登上大舰,守卫的兵马瞧着此人形貌掩在黑色披风当中,见是密使神王带回的人,也便不作猜疑,任由李北殷走上船去。八棱星向四周官兵吩咐了几句,几名军官点了点头,就此离开门前,船舱内只剩李北殷在过道中。李北殷推门而入,见他被安排所处的这件客舱倒极是宽敞,房中并未点烛火,月光凄迷映照房内。李北殷刚坐在椅上忧思苦叹,呀的一声,房门推开,进来一人,那人也是穿着一件披风斗笠,一头秀发随着披风卸下而在脑后飘摇,正是凉弦月。

李北殷从椅上站起,也将头上披风卸下,瞧着她温温笑笑走来,腿脚却还是一瘸一拐,不甚灵便,忙走上前去将她扶着。两人一齐坐在房舱椅上,久久不语。凉弦月忽的抬起头来,歉声道:“我想神王们都和你说了。”李北殷心头一酸,颤声道:“大家伙儿都知道了,我们还以为……大家都错怪了你,师傅要我给你说声抱歉,他心里不舒服,也愧疚的很。”凉弦月柔柔一笑,说道:“哪里有什么抱歉云云,救大家就是就自己,也是救小妹。”

李北殷心头黯然,说道:“你在海底为了救我的命自己染了毒,本是大恩。可我瞧着你带走了小妹,以为你……我这般猜疑你,我真是对你不起,。”凉弦月摇头笑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一样会瞧着疑惑,这怪不得你。方才我怕你们和拜占庭的人起争执,伤了小妹,才把她带回船上。我和米哈签了婚书,小妹哭着闹着都要带我回去找你,可我哪里还有自由能离得开这艘船。我瞧着拜占庭的人已经把火炮撤了,才委托密使神王去送她回去,帮你们解围。”

忽的她举手捂嘴,忍住哭声,低声叹道:“我明天便要随着米哈回到拜占庭了,以后住在深宫别院,只怕是再无机会回到中土,李教主,那个银盒子你还留没留着。”李北殷点点头,从袖中暗格里将一方银纹长盒,放在桌上,忽的心头酸楚难当,眼眶一红,说道:“你吃了这么多苦,无非就是想回到中土去,真的就跟着拜占庭人离开了?”凉弦月忽的低头垂泪,叹道:“我终究是没缘分,做一个中土姑娘,像尚方姑娘,像澹台姑娘。我生在大食长在大食,我需要对很多人很多事负责。”

李北殷将她手握住,凝眉道:“如果你不愿意,我这便带着你杀将出去,把那些波斯狗贼都杀光了。”凉弦月摇摇头,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叹道:“我已经答应了米哈,要随他回拜占庭,又怎么可以离开?小教皇还在波斯人手上,我们轻举妄动,只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的。人的武功再高,打得过大炮吗?”旋即她抬起眼睛,深深望去,说道:“父亲从小就教导我,如果一个人克制不了自己的**,非但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身边的人。这片海湾是波斯和拜占庭交界处,我们能逃到哪里去?段前辈他们怎么办?”李北殷用手抵着额头,闭目摇头,低声道:“我只是很心疼你,我听过你许多的事情,知道你一个女儿家真的不容易,你为了我们可以牺牲自己,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凉弦月忽的眼眸一柔,站起身来,走到他背后哭腔道:“李教主,你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我从萨迈拉信仰宫走出来,就再没哭过一次,可我们相处不过十日,我也不知为何会在你面这般无助。我从没去过中土,也没见过多少中土的人,我第一次见你,却觉着很亲切,大家各为其主,生死相搏,你却不愿意伤我,我便知你是个善良的人。我是个很不堪的人,我从没渴望过别人能对我………”她欲言又止,忽的呜咽出声,摸了摸李北殷的头发哭道:“小妹她喜欢你的很,我听她说,她最喜欢的事,便是替你每日束发打理,好生的伺候你。你不知道,我听着心里有多羡慕她,我这么不堪的人,不敢去爱一个人,就连为我心仪的男子束发,都觉着是奢求。”李北殷猛然一惊,僵硬的脖颈回头看去,惊道:“你………”凉弦月摇摇头,始终没把那句话说出口,低声道:“你打开过那个银盒子没有。”

李北殷心头一颤,摇了摇头,将银盒子拿在手里,说道:“这是你要葬在法蒂彻墓前的东西,我从没有看过。”他想到其人明日便要东西永隔,心头苦楚,温声道:“你希望我打开吗?”凉弦月笑了笑,点了点头,脸上微微发红。李北殷叹了口气,将手上银盒子缓缓揭开来看,里面躺着一块碧玉,李北殷看着材质,显是中土工艺,凉弦月低声道:“我自居是中土姑娘,全是因为娘从小就这般教导我。这块玉是中土第一代圣女的遗物,她死去之后,这玉就在家族旁支里向下一代代传。我家中人代代为女子,都持汉礼,给男子赠玉传情,幸运的是祖辈们所爱的人,都最后能和他们相守一生,这玉才得以在我家继续传下去。传到了我手里的时候,我们一系人已经到了大食旅居。你们中土的姑娘都讲究知礼守身,洁身自好,我娘也从小这般教导我。可我……我注定做不到,在信仰宫的时候,我的童贞就被掠夺走了,自那以后,我这不知任由多少人糟蹋过,也不知杀过多少人。这块玉纯洁无瑕,可我这样身子不干净又不堪的人,实在不配拥有它。我想过把玉葬到我娘的墓前,但我从信仰宫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我娘已经不在了,我爹受了很重的毒掌,我娘不肯离开,终日陪在他身边,后来她自己却也患了毒,死的时候被海葬,连坟墓都没有。在大食除了我娘,我再无至亲,才想着要你帮我葬在小妹娘亲的墓下。”

李北殷听着她将心事娓娓道来,才知她赠玉的用意,心道:“活神仙原来一丝都没猜错,她……”他忽的幽叹一声,不由得心生怜惜,低声说道:“若是你不说,我怕是一生都领悟不到你要我葬玉的意思。”说罢他将她双手紧握,牵着她缓缓坐在自己身前椅上,说道:“我一点没觉着你哪里有不堪,你是大食国的女英雄,为了国家和王室牺牲了一切。人一出生就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这么大的磨难,不是人人都能咬着牙坚强活下来。没有人会瞧你不起,只是你自己相加的压力太大了。”他低头叹息,说道:“其实我何尝不希望你回到中土,在一个没有人认得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忽的抬起双目,泪眼道:“我注定回不去了,李教主,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小妹。”李北殷点点头,幽叹道:“我会的。”凉弦月抿着嘴唇,将他双手反握,凝望道:“李教主,我们相处时日不长,你身边有许许多多纯洁美丽的姑娘,你会不会就此便忘了我。”李北殷抬起头凝望,眼神慌乱,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她看着李北殷神色有异,迟迟不言,苦笑道:“我以前不明白,我为什么我娘明知我爹最爱的人是小妹的娘亲,却没有一点怨言;为什么我爹患了那么重的腐毒,她还是不顾性命的,愿意继续守护在他身边,哪怕自己会染毒身死。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说罢便将他双手松开,泫然涕泪,摇头不语。

李北殷定定看向她,低声道:“我李北殷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遥远的大食国,曾有一个姑娘在我生命里出现过。我们相处的时日不长,但她对我情深义重,为了救我甚至不惜自己染毒身亡。她在我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我怎么会忘了她?可惜我空有一身蛮力,却为她做不了任何事。”凉弦月摇了摇头,哭道:“没有,李教主待我已经很好。你能来看我,听我把我心里的话都告诉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李北殷心头酸楚,他如何不知道凉弦月想再见他一面的含义,只是她现在已经有了婚书,即将嫁为人妇,他无论如何不能破坏她和米哈的因缘。他虽是不能相信短短几日的相处,她便对自己这般在乎,最后一个想见的人是他,但情义真挚,哪里有半点假话。他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去,叹道:“不够,不够。我们即将分离,我再难相报于你。”

凉弦月心头一暖,灿然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李教主,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可我又怕你会嫌弃我,嫌弃我是个不干净的人。”李北殷摇头笑道:“我怎么会嫌弃你,你说吧,别说是一件,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照办。”凉弦月脸上一红,凝望道:“能不能,亲我一下。”

李北殷眼眶一红,眼中滴出一滴泪来,心酸至极,凉弦月一生孤苦,饱受苦难,她刚寻到自己心仪之人,却不能不与他如天际参商般永隔两岸。旋即他抬头温笑,将她手牵着站起身来,坐到自己膝上,抱在怀里,轻轻吻在她冰凉的唇上,吻了许久,她唇上带着泪水,又是甜腻又是苦涩。凉弦月没有很快离开他身上,李北殷也便由着她依偎在臂弯间,温存许久,她缓缓睁开眼来,柔声哭道:“我会记得一生一世,我心仪的人,也曾有那么一刻爱过我。”说罢她站起身来,在李北殷身后伸出手去,帮他头发束好,牵着他手起身,低声说道:“我们该走了。”李北殷点点头,将碧玉握在手中,心头黯然。

两人各自帮对方将披风披上,悄悄推开门去,牵着手走在无人的船舱走廊里。走到门前,缓缓将手分开,凉弦月淡淡说道:“李教主,我们就此别过了。我人在他乡,但会一直替小妹和教主向天尊祈福,也祝愿教主自此多福多寿,早日觅得良配。”说着说着,声音已经呜咽,泣不成声。李北殷瞧着四周无人看来,便伸出手去,在双肩眉心行了天方教的礼节,最后深吻在她眉心间,替她祷告。缓缓走下船梯,黑色的披风缓缓在黑夜深处消失,他忽的心头酸楚,眼眶湿红,又忍不住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凉弦月站船头前看他许久,不肯离去,凄然一笑,举手作别。李北殷不知该如何是好,呆立片刻眼神凄然,随后再不回头的离去。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广,终于李北殷的身影彻底隐没,再也寻不到分毫,海夜凄蒙冷寒,长风掠帆,犹带呜咽之声。

一声黑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李北殷双目无神,幽叹不止,脚步不曾停顿,心却不断问自己,这世上是否真有这样的感情。短短时日,不需要太多交流相处,便倾情相许,纵使从此东西永隔如参商,也要在残留的最后一刻与他相见。他想着想着,猛然心惊:“其实何尝不是如此?我与澹台只是小时候匆匆一面,就此天各一方,彼此十年不曾相忘;尚方与我相识不过短短岁月,却愿意就此跟着我浪迹天涯;小妹之前从未见过我,可却愿意毫无保留的信任我。”他走着走着却心头越发沉闷,脚步忽的顿住,心道:“此番离去,我二人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日,岑元秀的婚礼我已经错过了,再难喝这位朋友一杯喜酒,凉弦月呢?她人还没走,我是否该为她备上一份厚礼。”

李北殷思来想去,也不知自己身上什么玩意儿名贵,讨得她欢喜,一阵踌躇,旋即忽的脑中冷光一闪,从腰间拿出两把黑金神火令,脚踩神行折返而去。

一道金光在黑夜中缓缓隐没,李北殷将气息淡淡收敛,身化无形冲入海中,施展闭气神功潜在海底,向深处游去,游到波斯主舰船尾处,李北殷手起十成擒龙功,两手间黑金神火令轰然砍向船底,登时将船底砍出两个大洞。李北殷见黑金神火令如斯锋利,当即心中大喜,继续以铁令搅戳,将一处大洞越凿越大,一艘大船忽的在海边远端开始倾斜,船上士兵发现异常,却是为时已晚,大船开始向右侧海面倾倒,四周惊叫连天,士兵坠海惨叫声不绝于耳,李北殷人在海下,埋伏许久,忽的从船底大洞中窜入,正正窜到大船底舱内。

海夜之中升起无数火把,四周船只上的波斯士兵开始蜂拥而来,心知海下必定有人搞鬼,一边高呼求援,一边纷纷下海去寻人。李北殷忽的从船舱露水的大窟窿爬上船内,手提两杆黑金神火令独闯龙潭。李北殷一脚将舱门踹开,却见舱内只剩大船倾斜,船上士兵乱作一团,见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奇袭冲船而来,均是大惊失色,震怒滔天,手提砍刀冲上前来。李北殷扫射四周,寻找小教皇踪迹,一边身体猛然旋转,以黑金神火令背后奇钝一面轰击伤人,金色旋风所经之处,龙吟滚滚,烈风大作,处处惨叫连连,被袭者胸骨塌陷,口鼻溢血,倾翻下海。波斯船舰上没了火炮,塔希尔遭李北殷今晨重创,十二经师被段明心杀的只剩三人,一艘大船之上再难有人拦得住他。

李北殷从船底房舱冲向甲板而去,一跃而上,手中两杆黑金神火令闪烁出沾沾寒芒,大圣、常胜、勤修三大经师从正舱重出,见李北殷到来均是惊疑至极。原是大食国八人相救中土教之时,波斯天方教船上众人尚未得知,也便无从防备。三大经师暴怒无边,纷纷低头抽兵准备冲上前去,李北殷嘿嘿冷笑,脚踩擒龙神行冲上前去,两杆神火令收入腰间,凌空直坠在三人之间。这三人今晨刚被段明心一套玄经屠龙刀法打的七荤八素,尚未缓过神来,哪里料到拜占庭已经倒戈相向,李北殷等人有胆反攻而来。

李北殷手中团起两团水波,龙吟初起,于寒夜间悲啸震天,一招“擒龙拿蛟”旋身而出两条水龙,猛然袭在三人身上,快如闪电,刚猛至极,轰然袭在三人胸腹出,三人惨叫一声,口吐鲜血,栽进水里,连兵器都没来得及拔出。李北殷飞出一道太羲神剑掌,一掌将舱门打穿,飞身而入。舱内已是一片黑暗,大船即将倾翻,船舱众人均忙着逃离,乱作一团,有的见李北殷袭来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然被神剑掌拍翻在地。李北殷在正舱内穿梭如龙,金光在黑袍中若隐若现,抬掌间虎啸龙吟,霸秦无双,四下飘摇,金影所向无人能挡。

李北殷冲到正舱密门前,正欲正欲起掌轰门,岂知门内之人却是率先起掌,滚滚神雷炽烈无比,快极无伦,李北殷却是没料到门内之人率先起掌,破门袭来,胸口正正挨了一击,当即被神雷炸的全身酥麻刺痛,端是他体内启天真气已是恢复有五成,反弹神功勃然而发,将神雷挡去,心道:“化极神雷?塔希尔这老家伙又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将擒龙分金指化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