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回雄飞雌伏困旧居下
时至黄昏,即将入夜,几人已然整装完毕,正欲推门离去,李北殷刚将门推开,却见一把寒芒忽的从门缝里射了进来,几人一阵惊乱,段明心手中黄龙神刀乱舞,格挡在外,火花四溅,算是卸去,李北殷慌忙将门窗紧闭,唯恐门外弓兵射箭进来,伤了众人。闪舞小说网www几人悄悄从门缝里看去,却见四周已经被拜占庭弓兵团团围住,更架起十几门火炮,从南北西东将小屋困住,士兵高举火把,一旦听令便将火炮引信点着,几人倒吸一口冷气,岂知这伙波斯人没命的追赶,没有寻到六人,反倒是让拜占庭人寻到了小屋,六人已是无路可逃,只得静观其变。忽的听门外拜占庭教主米哈举指怒喝道:“凉弦月你们听着!你们已是无路可逃!乖乖出来投降!不要逼急了我,用火炮把你们轰的尸骨无存。”
凉弦月登时脸色苍白,杵着一杆长鞭站起身来,顺着门缝喊道:“不要!我出去就是…………”说着她伸出手去,将门栓拉住,就要开门走出,李北殷一把将她手腕握住,喊道:“你去做什么,我们好容易才逃到这个地步了,不能前功尽弃啊!”凉弦月叹了口气,凝眉问道:“李教主,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李北殷愕然一惊,方才众人围观四周,却是无处可逃,四周兵甲满布,火炮围门,房内之人稍有异动,便是十几门大炮齐齐发射,将门内之人炸成灰烬。
段明心龙刀负背,喝道:“大炮又如何!丈夫豪气越雄关,岂可贪生怕死做小人,向这些波斯胡人低头不成。”凉弦月脸色铁青,低头不语,旋即一把将李北殷手臂甩开,自顾自开门走出,李北殷心急如焚,刚探出头去,却是十几道钢箭齐齐刺来,他惊呼一声手起六阳剑将几把钢箭刺断,段明心见状连忙将门关住。
几人顺着,门缝看去,却见凉弦月被群群士兵围住,走到米哈身前,两人皆是脸色铁青,一阵沉默,凉弦月突然朗声说了几句欧语,辞气极是严正,英眉凝皱。米哈一怔,脸色却更加难看,也冷冷淡淡答以几句欧语。两人一问一答,说了十几句话,一侧陪同而来的六大信条神王也接连插口相询。又说了几句,凉弦月忽的面露苦色,米哈却一再想逼问,两人似是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米哈情绪显是有些激动,但不知凉弦月忽然闭目,说了句什么话,忽的令其身子愕然一僵,平静下来。
四周架在她脖颈间的刀兵也忽然落下,米哈忽的伸手将她双臂握住。段明心凝眉看去,低声道:“他们说的不是中土话,也不是大食语、波斯语,我虽然听得到,但完全不知道他们讲了什么。”尚方含丹银牙咬唇,望着门外米哈对凉弦月举止轻柔许多,一阵心惊凝眉,低声道:“他们似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态度大变。她该不会是………”
几人心头蒙上一层不好的阴影,却见凉弦月从兵马中排众走出,神色冰冷,走回门内,将几人拉到一侧,说道:“李教主,我已和拜占庭教主说明了一切,这就去面见小教皇,我想我去求求他们,他或会放我们一条生路。”李北殷心头猛然一惊,说道:“他竟然也来了?!还就在船上?!”凉弦月点了点头,低头说道:“总坛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以塔希尔的地位,是没这个能力调动密使和神王的。无论如何,这事都是因我而起,我都要回去看看。”尚方含丹眉头一拧,抱胸冷道:“你到底答应了米哈什么事,他态度怎么会忽然转变的这么快。”凉弦月愕然一惊,却是身上发颤,一阵不自然。
段明心看出端倪来,一阵思索,随后冷冷道:“丫头,你和米哈说的话我们听不大懂,也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咱们中土天方教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你若出卖我们,自求活路,便是对朋友不忠不义。老夫命不足惜,但要是损及北殷和其他几个丫头毫发,段某纵为厉鬼,也决不饶你。”凉弦月心知这是段明心在给她告诫,淡淡说道:“段前辈,你的徒儿和徒媳们是心肝宝贝,难道我的小妹就是瓦石土砾吗,我怎么忍心她受半分损伤…………”
旋即她凄然一笑,闭目叹道:“我记得中土家乡有句话,说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到底,段前辈还是不能把我当其他中土的姑娘一样看待,我也终究做不成中土的姑娘。”
段明心叹道:“别怪老夫说话难听,你这一去我们都不知道你回不回得来,我们六人里面老夫年纪最长,这恶人终是要我来做。老夫绝无不认你……”凉弦月点点头,却没在听下去,旋即将地上一条金索神铁鞭一抖,僵直成奇长剑状,支撑着受损的腰骨,缓缓走出门去。令狐小妹忽的从身后跑出,将她手臂挽着,眼蕴泪花,低声道:“姐姐,我跟你去,你到哪里我到哪里,要是波斯人把你扣在了船上,我也便随你留着。”凉弦月猛然一惊,思索许久,终是软下心肠,低声道:“好,跟姐姐来。”说罢两女齐齐推开门,向外走去。李北殷看着她背影远去,颤颤巍巍,显得极为凄楚,心中晦涩难明,心道:“师傅他说的也只是猜测,我始终是不信的,她跟着我们是想回到中土家乡,若她真是贪生怕死之人,当日海下她就不会连命都不要来救我,自己染了毒。”他瞧着凉弦月走的一瘸一拐,心知她腰骨上伤的极重,却都是为了救其他人才患下的病根。
四人忽听得外面围来的拜占庭人,齐声高呼,李北殷吃了一惊,凝目望去。只见除了张弓搭箭,手持火把已被点燃火炮的兵士,其余人一同围在凉弦月和令狐小妹身侧,高声欢呼,喜笑颜开。李北殷等四人惊疑不定,不知这些拜占庭人在捣甚么鬼。群胡呼喊了一阵,站起身来,仍是不断的叫喊,喊声中显是充满欢愉,倒似是遇到了甚么天大的喜庆之事。
段明心凝眉看去,低声道:“唉!看着这伙三国联军这般得意,怕是老夫刚才猜的不错。凉弦月她………”澹台仪摇摇头,叹道:“段前辈,也许这说明不了什么,我们还是等等………”段明心点点头,叹道:“老夫也希望我们不是识错了凉弦月。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暂忍一时之辱,再行俟机逃脱。生死攸关,其间的轻重大小,全然系在凉弦月一个人身上,咱们可要分辨清楚了,无论什么样的打算,都要做足了准备。”李北殷沉吟未答。
尚方含丹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的凝眉道:“不对,这不对劲,凉弦月亲自动手斩了多少人,我们都看在眼里。段前辈将十二宝树经义师杀得只剩三人,妙风使怎么说也算是死在我手里的,就连小妹也亲自动手戳了辉月、流云二使两刀。我们与三国水师之间的仇怨,怎会她几句话就能说服汹汹而来的小教皇,这不可能的。”众人闻言,都是无言以对,听着尚方含丹的话觉着并无问题。
李北殷心头阴霾更重,瞧着外面拜占庭人欢欣鼓舞,围簇着凉弦月、米哈、令狐小妹三人离去,眉头紧皱,心道:“我只道她是个旅居外域,一心回到中土的好姑娘,哪料到她终究是工于心计,她就这般向三国联军投降求存了。这段时日我一直对她好感不断,甚至做梦想着同娶四女,把她想的那么美好,一直堕在她的彀中而丝毫不觉。李北殷,你真是活生生一坨大蠢蛋,你一生轻信,时受人愚都是咎由自取,现在害的大家都………”
想到这里,不禁微微薄怒,忽然看到小妹亦随着凉弦月离去,方才竟是轻信于她,没出手阻拦她带走小妹,大是气恼,李北殷心道:“是呀,我们这群人中,也唯有小妹是她远亲,她将小妹带走,或是就此让她随着留在西方,免得被火炮炸死。什么回到故土,落叶归根,祭奠圣女,难道都是骗我的不是?”
他望向凉弦月的眼光忽然冰冷,便在此时,凉弦月的眼光也不约而同向他望了过来。李北殷见她眼色中柔情无限,实非作伪,心下又怦然一动,想起当日海底芳香一吻,不顾嘴唇染毒也要舍身相护自己,这些事不可能是相欺瞒,莫非真是冤枉了她?李北殷在门前看着她渐渐远走。
夜里,门前大批拜占庭士兵彻夜不寐,张弓搭箭轮番盯着门前,李北殷守在门前,看着门缝外一举一动,也是说不清是盯梢还是发呆沉思。他正自迟疑,忽的瞧见天空中升起一轮烟花,在空中炸裂,那烟花正是双头鹰翱翔模样,大批拜占庭士兵纷纷离去,撤走大炮,唯独剩下不少波斯人仍在门前张弓搭箭,段明心等人亦是被这没有来的军队撤退声惊醒,齐齐围了过来。众人见大炮撤走,意味着危险解除,只是不少波斯军士面面相觑,不知为何拜占庭人连人带大炮一同撤走,奇到极点。段明心猛然一惊,叹道:“撤军了?莫非是老夫都错怪了凉弦月那丫头?”李北殷心里乱到极点,他心知这伙水师绝无那么轻易撤军,一定是凉弦月答应了他们什么事,但他却又想不出来。澹台仪瞧着他神色慌张,悄悄把手伸到他胸口,柔柔的替他舒胸导气,李北殷轻轻把她手反握住,不住摇头,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的,八道黑影从空中坠落,悄无声息摸到四周波斯兵马身侧,忽的八人手起令落,将四周兵马齐齐斩了脑袋,动作干净凌厉至极,四周其他兵马忽的瞧见八人踪影,齐齐围杀而来,那八人武功高强,与波斯人缠斗在一起,不到片刻便一个不落的收拾干净。李北殷一阵惊叹,为八人身手狠辣,手段冷酷惊呼不止,他猛地定睛一看,惊呼道:“总坛的教皇密使和六神王?!他们怎么和波斯人窝里斗?”段明心冷冷不语,低声道:“敌我不明,静观其变。”众人对视点头,均是冷眼看去,并不说话。
八人将四周兵马料理完后,快速将门前死尸处理干净,扔到没过人膝的荒草丛中,旋即分列两边,八棱星走到一侧,将一个小姑娘带到门前来,那姑娘蓝衫秀骨,梨窝浅浅,低着头哭肿了双眼,李北殷眼瞳猛地一怔,惊叫道:“是小妹!”他猛地将门推开,与段明心等人一同迎了上去。
李北殷将她肩膀轻握,忙问道:“大食人、波斯人有没有为难你们?”令狐小妹止住哭声,抬起头惨然一笑,摇头道:“我们上路吧,波斯人和大食人暂时不再会来找我们麻烦了。”李北殷猛然一惊,惊乱的四下张望,忙问道:“凉弦月呢?你姐姐呢?她人呢?”令狐小妹拧着眉头,强惹着眼泪,摇头笑道:“她………她说她不想回中土了,她回不去了…………”李北殷身体骤然一僵,摇头道:“怎么会呢?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她一直都想…………”段明心似是猜出了什么,低头凝声道:“小令狐,拜占庭人为什么会退兵,大食人又为什么转过来帮我们对付波斯人。”令狐小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谁的话都不再回答,冲到小屋里摔倒在地上,抱膝嚎啕大哭,几乎要把喉咙哭破了,澹台仪和尚方含丹听着心里又惊又酸,忙齐齐回到房里把她抱着安慰。
李北殷从没见过令狐小妹这么哭过,心里忽然凉了半截,立在原地僵硬如石,段明心也知从令狐小妹口中问不出什么,旋即看向八棱星和六大信条神王,说道:“几位不吝相救,老夫甚是感激。”八棱星、碧色天收起往日冷淡,叹道:“段教主,此番大战你对大食国人都手下留情,不杀一人,该说感激的该是我们。诸位珍重,请速速离开吧,不要让凉弦月一番心意变得毫无价值。”李北殷猛然抬头,说道:“她到底怎么了?”八棱星叹了口气,说道:“米哈是拜占庭王室之子,凉弦月她答应随米哈回到拜占庭去做王妃,所以拜占庭人才肯退兵。”
李北殷听在耳里却是暗中大惊,他和尚方含丹当日在总坛石龛下听得清清楚楚,凉弦月对米哈并没有男女之情,她在大食国生长了多年,却一直渴望回到中土故乡,渴望忘掉卑微不堪的过往,将一切重新,不然也不会和众人生死与共。李北殷低声叹道:“她不是情愿的。”碧色天摇摇头,说道:“她的确不是情愿的,这事情非常复杂,她要救得何止是你们几个,还有我们整个大食国。”
段明心猛然一惊,问道:“大食国?你们三国不是联合成势,怎么会窝里斗起来,此话怎讲?”碧色天叹道:“这事要从你们离开大食总坛那日说起。当日你们乘船离开,夜里宫内就发生了政变,波斯人早就偷偷摸摸的潜入萨迈拉,只待时日成熟,便兴兵作乱。塔希尔武功奇高,借着摩尼教的诡怪功夫解了李教主的封穴手,小教皇就这般被他擒住了、老教皇藏在密室当中,他的身体状况你们是知道的,无力走出密室来救他,他要挟教皇与波斯一道出兵追杀你们。塔希尔这人极攻心计,知道我们几人没有教皇的命令,是断然不会听从其调遣,就暗中逼着小教皇,将大食国黑金神火令收了去,自己拿着,又逼着教皇亲自号令大伙儿调兵攻袭,我们担心教皇不测,只得照作,他胁迫你们要你么交出哪哒精髓露和神哭铁骨令,实则是他自己想以此掌握中土天方教的权力。波斯人还联合了拜占庭天方教的人马前来,十八门火炮便都是拜占庭人带来的。米哈与你们并无大仇,他只是一直爱慕凉弦月,舍不得她就这般离开西域前往中土,遥隔千里,所以从拜占庭出兵而来,现在凉弦月答应随他去到拜占庭,他自然满心欢喜。”
李北殷叹息不止,心头晦涩难明,低声问道:“所以米哈答应退兵了?”八棱星说道:“这小屋四周的火炮都退了,拉回到拜占庭的船只上,现在他们的军队和大食国在一起,都不动声色的远离了波斯人船只。”李北殷点点头,叹道:“难怪之前米哈不让我杀塔希尔,我当时料想不到小教皇在塔希尔手上,以为是小教皇对哪哒精髓露的事情反复无常,后悔了前来截杀我们。若是我当时真动手杀了塔希尔,波斯人必然以为中土教与大食总坛联合,便害死了小教皇,中土教与波斯、大食就都共同为敌了。”
信穆神王与信天神王对视一眼,旋即叹气道:“只是现在小教皇还在波斯人船上囚禁着,我们不敢公然与其撕破脸,今日所做一切,本是希望凉弦月能回到中土去,远离西方纷争,但没想到她终是离不去了。诸位请快快离去吧,我们能为凉弦月做的,就是让她的牺牲变得有价值;为大食国做的也不多了,就是和中土教做朋友而不是敌人,今日种种情非得已,还请几位见谅。”令狐小妹忽的从门前走出,对着李北殷哭道:“姐姐,她想再见你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