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回水软山温谁相送上
李北殷知她向来聪颖机敏,忙问道:“尚方,你若是猜到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释译琮慌忙道:“尚方姑娘,我们少林人把清誉看得比什么都重!我们三人跑下来山,也都是为了能保住性命洗清冤屈,你若是知道什么,不妨直言,不妨直言呐!”尚方含丹一阵思索,只觉得所有的事都串联在一起,只需要一根线索,便可以连锁成一事。她一阵沉思,释译琮所有的话在她脑子里不断滤过,一边想一边说道:“我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来,但是时间都太凑巧了,都是十年前。李教主的父亲十年前被冤身死,大食国第八代教皇十年前被人暗下狠手,偷了黑石,少室山十年前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些事情定然有联络,但这根线被人打得粉碎,实在是………”
旋即她回过头来,说道:“释先生,我们也都和古氏兄弟有过交情,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定然是被冤枉的。”李北殷点点头,说道:“不错,古氏兄弟虽然都是不善言辞,但贵在心地纯正,他们会做这种事,我也不信。”释译琮极是感激的点点头,叹道:“感谢两位这般待我们师兄们三人,这事我在占波多年,也是日思夜想,但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蛛丝马迹。”
尚方含丹一阵凝眉,踱着步子说道:“这事情极是蹊跷。先是古氏兄弟二人被陷害一事,通知他们去后山参加演武的是定耳师傅,发现他们偷盗易筋经的也是他,这也太巧了,再者,古氏兄弟的武功得戒玄神僧传授少林伏龙功,这武功比之易筋经还要珍稀些,完全没必要去为了一本易筋经铤而走险。”旋即她问道:“释先生,定耳僧人可是定玄神僧门下弟子。”释译琮点点头,说道:“不错,定玄神僧为北少林罗汉堂首座,定耳是其门下第二弟子,论辈分是古氏兄弟的师兄,我的师弟。”尚方含丹眼神一眯,冷笑道:“这事或是太急了,定玄神僧的活儿也做的太糙了,如果是我,我会暗传一名别院弟子去陷害古氏兄弟,而不是自家弟子。”
李北殷与释译琮都是一惊,释译琮惊道:“尚方姑娘,你……你这么说可有凭证。”尚方含丹摇摇头,低声道:“我虽然还无凭证,但这事显然和定玄神僧脱不了干系。你们想想,为何那日是古氏兄弟二人在清晨发现二十具被割了脑袋的俗家弟子,而不是别人。”李北殷惊道:“是有了人改了时间?!”尚方含丹点头道:“对!一定是有人在时间上做了手脚,古氏兄弟二人自幼跟着戒玄神僧学武,少林弟子都有极强的戒律观念,这一点古氏兄弟更甚。他们二人不可能晚到提前到,一定是准时到达后山。但如果有人告知他们的时间比别人早了许多,就必然是他们二人发现二十具尸体。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修改了通知二人会武的时间,但就释先生所言,通传消息的定耳师傅怕是嫌疑最大。而他又是定玄神僧的徒弟,你说这事和定玄神僧脱得了关系吗?”
李北殷一阵凝眉,思索道:“定玄神僧他………释先生,请恕我直言,我是觉着定玄神僧他身上的戾气太重了,从他动手要杀古先生兄弟,到后来率领少林弟子围攻曲靖,到峨眉称尊,并不像一个出家人该有的模样。”释译琮惊道:“还有这种事。”李北殷叹道:“释先生远离中土多年,近年发生不少怪事。”旋即他将当初十二派围攻曲靖,四派神门在中土大做文章,互称至尊之事说了一遍,释译琮听着眉头越皱越紧,随后叹道:“这确实是……如果不是李教主讲来,我怕是不敢相信的。北少林向来是清修之地,三位神僧都是修佛之人,称至尊这事却是如何谈起北少林向来不曾有这种想法。”
尚方含丹思索许久,再度说道:“定玄神僧的确可疑,但按理说他已是少林寺地位至高之人,为罗汉堂首座,还想怎么样。”她脑中冷光一闪,旋即问道:“释先生,定玄神僧和其他两位神僧关系如何?”释译琮说道:“关系亲如兄弟,他们三人均是前代少林方丈亲传弟子,各自得方丈传授武艺。慧玄神僧得方丈衣钵,得少林第一神功‘六度万行’;戒玄神僧得前代方丈钦定为戒律院首座,传少林伏龙功;定玄神僧得少林易筋经、洗髓经,为慧玄方丈钦定的罗汉堂首座。他们之间既有师兄弟情分,又是同出一门,必不可能有什么纠纷。”
尚方含丹听出端倪来,并不说破,只是问道:“释先生,我听你说戒律院首座为戒玄神僧,罗汉堂首座为定玄神僧,慧玄神僧为少林寺方丈,那么达摩院首座是何人?”释译琮面露神思之状,随后说道:“其实这事到是奇怪,按理说历任达摩院首座都应该是达摩院推举而出,得方丈钦定后接任。但从慧玄神僧接任方丈开始,也一并兼任了达摩院首座,所以慧玄师傅既是少林寺方丈,也是达摩院首座。”
尚方含丹又问道:“那六度万行神功与降魔金刚杵也都是方丈之物,封在达摩院?”释译琮点点头,示意她说的不错。尚方含丹又问道:“释先生可知道中土峨眉派有一把黄龙神刀?这根降魔金刚杵比之黄龙神刀如何?”释译琮笑道:“黄龙神刀为中土第一神兵,我自然听说过。北少林至宝降魔杵亦是由白金混铁加上天竺特有的金刚砂打磨而成,这两件宝器孰强孰弱却是不知了。”尚方含丹再度问道:“释先生,如果我说李教主曾以黄龙神刀亲手将贵寺的降魔金刚杵砍得粉碎,而且只是一刀,你信不信。”释译琮猛地抬头,摇头道:“这绝无可能,本派至宝就算不如黄龙神刀锋锐,却也是天下名器,绝无可能被一刀砍碎。”尚方含丹想起那日她昏迷中听到的话,那定玄神僧如发了疯一般想杀李北殷,也全都是因为李北殷一刀将金刚杵砍得稀烂,那神僧更怒喊道:“这不是降魔杵!这根本不是金刚杵!”
尚方含丹眼眸闪过一丝冷光,已然猜到些什么,但也知道下面的话已经不得说给释译琮听,于是叹道:“释先生,这事情复杂,你与古氏兄弟想洗清冤屈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机缘。”释译琮叹道:“唉,我已经离开了北少林,也离开了中土,哪里还敢再奢望什么。如今我已在占波国成家立业,更是忙于帮着阮教主在占波国传教,已是一名天方教信徒。闪舞小说网www只希望古氏兄弟能洗清冤屈,回到少林,我想这也是他们平生之志愿。”
旋即他幽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本黑皮古书,递到李北殷手中,叹道:“李教主,这便是北少林藏经老僧交给我的那本黑经,本是孔雀国文。我苦心孤诣多年,在占波将这本经书译成占波文和汉文。这一本便是老僧交给我的原本,我在旁做了汉文批注,中土之人可以修习。希望李教主回到中土后,将这本经书交给古氏兄弟,我回不到中途去了,我们师兄弟之间怕是再难相见。这事到底是源自少林,如何处理,就全看他二人的意思了。”
李北殷将黑皮经书接过,却见其黝黑封皮上刻着烫金孔雀国文,一旁右下角刻着汉文【黑元经】,他抬头问道:“释先生,你真的不准备回到中土去了?”释译琮点点头,叹道:“我在占波已退出佛门,成家立业,回到中土便不免自归为少林弟子,如何有颜面再………唉,李教主,这本黑元经实则便是古时孔雀王国流传的镇国至宝,‘孔雀明王经’,只是这书太过稀有,若是直译过来难免惹江湖人眼红,会给古氏兄弟和少林祖庭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请李教主修炼完后,转交古氏兄弟二人。”
李北殷摇摇头,说道:“既是少林武学,我如何敢越俎代庖,偷学绝书。释先生放心,这书一定完本交给古氏兄弟二人。”释译琮感叹道:“我们佛门有句话,心中有佛,何处不能修行?何况我们兄弟三人既然缘分已尽,何必再强求呢?一切随缘吧。”说罢他悠悠转身,阔步离去。
李北殷把黑元经收入袖中暗格,望着他背影心道:“其实我觉着,越是在北少林青灯苦佛禅修的一生的人,越是难以修成正果,他们没有经历过,又谈何超脱。反倒是这三个北少林的弃徒,却是参悟到了高深佛法,行止有度,心平气和,方能容纳万物。经历人生百态,悲喜无常,他们从滚滚红尘中得出的人生感悟,远比我手上这本黑元经要珍贵的多。”李北殷看着释译琮远去的背影,似是不会再回头,于是牵着尚方含丹的手一齐离去。
李北殷见尚方含丹一路上深思不语,沉默寡言,不免觉着奇怪,回头看去,却见她清秀若玉的面容消瘦了许多,心道是她自从跟了自己之后,哪里安安定定的养过时日。她从小生养在相府,玉圭金臬,何曾这般忙碌奔波。却见她似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神情大变,眉间眼角尽是笑意盈盈,说不尽的娇媚可爱,月光下发丝飘乱,使她轻轻眯眼,迷离落魄,惑人心神,不禁让他看得有些痴了。
尚方含丹回过神来,一阵凝眉撇嘴,嗔道:“大色鬼,眼睛都直了,我可要走了,免得李教主**阴阳**发作,我便是保不住清白了。”说着她俏脸飞红,却是毫无怒意,神采飞扬的转过头去,拉着他的手往前走。李北殷哼哼两声,旋即跟了上去,问道:“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方才显是说了一半,你却不肯往下说了。”尚方含丹嗯了一声,说道:“剩下的话说给你听还可以,但却不得说给释先生听。我猜这事涉及到许多,有天方黑石,有黄龙神刀,有少林寺的权力斗争,其实这些事都是一根线,但这根线偏偏打断了,散乱无比。我若是方才没有证据一顿乱猜,释先生三人这般维护佛门,我实在不忍伤他心。”
李北殷奇道:“中土和大食国南北西东,天方教和少林寺也是不相往来,这些事怎么会扯到一起。”尚方含丹抬头凝望,说道:“都因为一个人,所有的事都穿成了线,看似杂乱不堪,但扯出一根线头一切都能解开。”李北殷问道:“何人?”尚方含丹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人与你有关,我若是直接说他名讳,你定会从此恼我,见着我也不欢喜,便会投入你那澹台姑娘的怀抱,我才没这么傻。”李北殷哼哼一声,啐道:“不就是我爹,还能有谁。这是我爹和天方教有关不假,但他和大食国和少林寺可是一点关联都没有,你可别乱猜。”
尚方含丹娇笑道:“我可没说是你爹爹,你是自己胡乱瞎猜,怪不到我头上。”李北殷笑了一声,跟在她身后,笑道:“我脑筋比不得你,看来要将这事查的水落石出,还是需要尚方姑娘多帮忙了。”尚方含丹回过头来,背身走路,笑道:“你这算是求我咯?那先答应我一件事。”李北殷想了想,心道:“尚方心计不比常人,我这个人又迂腐不堪,他要我答应什么事,便是在我身上加上一道无形枷锁,可得慎重,万一她又要我归顺朝廷之类云云的如何。”于是说道:“侠骨和大义不可违。你先说,我听听。”尚方含丹一把跳到他怀里,在他耳边软语道:“我曾听你背过石毓英,以后你只能背我;我曾听你亲吻过澹台仪,从今以后你也只能亲吻我一个人;我曾听你答应过小妹要替她办一切她想办的事,你需得也如此待我。”
李北殷将她身子抱在怀里,心里甜到极点,嘴上却笑道:“活神仙,你这哪里是一件事,分明是三件事。三件也不太准确,是无数件,这买卖不划算。”尚方含丹亲了亲他脸颊,骄阳双目中满是浓情蜜意,望之一眼便甜到心里,在他耳边甜甜道:“我不信你还能离得开我。你应不应。”李北殷把头埋在她黑长柔发当中,是第一次主动将她身躯紧紧抱在怀里,紧闭双眼,笑道:“如果这世上真有神仙也做不到的事,而我能做到,那我不是天大的荣幸天大的本领,我自然愿意代劳。”
说着他将尚方含丹的脸捧在掌心里,凝望道:“以前我只当你是大敌,都没有好好待过你,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也没说过一句感谢。可今日你在那么多人面前,维护我爹这个‘恶人’,我却是真觉得对你不起。”尚方含丹嘿嘿一笑,将他双手在脸颊反握,娇笑道:“你这算什么?算感激?”李北殷微微一怔,低声道:“你不明白?”尚方含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俏脸飞红,唯恐他说出什么让人肉麻的话来,于是低声问道:“你忘得了你的澹台姑娘?”李北殷双手猛地一僵,这才想起来自己已是有婚约在身,想起澹台仪红肿的泪眼,只觉得心疼至极,一时间无言以对。
尚方含丹又笑了一声,笑道:“你忘了你要照顾小妹一生一世?”李北殷猛地一抬头,却是心中骇然大惊,更是说不出话来。尚方含丹哼了一声,笑道:“你忘了你给石姑娘说过,会记得‘你喜欢她’这话一辈子?”李北殷忽然开始剧烈咳嗽,双手却仍捧着她的脸僵硬至极。尚方含丹看着他滑稽至极,又说道:“你可帮岑元秀画过眉,这又是何种感情?”李北殷被她说的面红耳赤,若是现在在船上,非一头扎进海里不可。
尚方含丹缓缓将他双手取下,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低声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只是心肠太软,看不得别人委屈。我曾记得我和你说过,你待每个女子都很好,甚至都一样好,可这偏偏是待谁都不好,只是你自己意识不到。就在方才,你又把那银盒收下,又多了个为你牵肠挂肚的人。”李北殷摇摇头,急道:“我不过是帮她去法蒂彻墓前埋葬银盒,哪里有…………”尚方含丹笑道:“你如果有智慧能看的透凉弦月使的心思,也不会如今为这些一笔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债为难。她这银盒明明可以自己或是要小妹去葬,为何偏偏要你?我也站在你身边,她为何看都不看,眼里只有你这个大食国总坛仇敌?那银盒有甚么意义我不知道,但她若是对你无情,何须大费周章。”
李北殷听着她说的丝丝不乱,但仍是觉着难以置信,叹道:“或是你多心了,我和她仅仅数面,何况都是冷言相向,她是失心疯了不成?再说了,人家可是有拜占庭的教主护花,哪里看得起我。”尚方含丹哼了一声,笑道:“可她一直以中土女子自居,未必会和那拜占庭人在一起。凉弦月自认是中土女子,若是回到中土何尝不会寻个中土郎君嫁人?她又是天方教徒,有比中土天方教主更合适的夫婿呀?”
李北殷听得目瞪口呆,摇头道:“我仍是觉着匪夷所思,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难题。”尚方含丹淡然一笑,说道:“你这个淫贼到处拈花,围在身边的不是峨眉仙子就是天方圣女,其他花花草草更是数不胜数,我若是不给自己时刻敲响警钟,说不定哪天你这个淫贼就祸害了哪个好姑娘。”李北殷失笑道:“你可是朝廷官员,这般关心一个反贼头子作甚。”尚方含丹知他说笑,感慨道:“唉,既然是父母官,中土的好女子就都是我的儿女,我可不容淫徒祸害我们中土的好姑娘。”
李北殷忽然板起脸来,唬笑道:“嘿!尚方含丹!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和魔教教主厮混,该当何罪?”尚方含丹笑道:“嗯………反正淫徒武功盖世,本官是无能为力,那就只好将功补过,牺牲自己把他牢牢拴住,免得他到处害人。”两人相视大笑,紧紧相拥,在月下时而哄笑时而静谧凝望,最后亦不知谁扑到了谁身上,蜜吻相亲,情愫弥漫。
过了许久才将双唇分开,互牵着手朝着客栈方向走去,漫天明月被愁云笼罩,在两人一笑间消散不见,回到客栈后各自就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