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回笔墨难书旧时怨下
李北殷背着尚方含丹在花园里游荡,天色渐晚,李北殷想来也快到时候去面见教皇,便背着她向前殿走去。尚方含丹靠在他背上,忽的生出一个温软情致,却是不肯从他身上下去,如顽童一阵折腾。李北殷想着要哄她开心,也便弯着嘴角由着她在背后胡闹。
大食国总坛既是皇宫,处处灯红柳绿,悬泉流逝,奇花异草,雍容贵气,虽是与中土不一的异国风情,却也是一样醉人心底,处处响起悠扬的大食民曲,沉郁厚重,引人神思,前殿种种似乎并未影响皇宫里的安宁。只是方才李北殷陪着尚方含丹在后花园游荡,忽的发现寻不到路了,均是一阵吃惊,只得如无头苍蝇一样在此处乱逛。
两人穿过一条回廊,却见两道人影在远端私语,如同密谋,两人定睛一看,却是两个身穿天方教衣着之人,李北殷眉头一皱,心道:“师傅说大食国人喜怒无常,性子反复,他们未必肯这般轻易的为我们引见教皇。”想罢看向远端两人,似是急切讨论着什么,尚方含丹已是看不清黑暗中的两人,英眉一皱,低声道:“过去听听,此地凶险,万万小心,多张几个耳朵不是坏事。”李北殷点点头,悄无声息的背着尚方含丹慌忙躲到一边,藏在一处石龛下,此处虽是极为拥挤,但却离远端密谋之人最近,两人躲在石龛下看去,皆是一惊,那两人竟是拜占庭教教主米哈和教皇三密使之一的凉弦月使,李北殷凝眉看去,低声道:“他们在这里做什么,如此神秘兮兮。”尚方含丹听着两人说完大食语,竟开始说中土话,一阵凝眉,低声道:“先听听悄悄。”
凉弦月使与米哈方才说了一通,似是相聊甚欢,旋即米哈淡淡一笑,用中土话笑道:“我们谈完了正事,终于有时日可以与你另一件事。我学了不少你家乡的话,只是说的不好,你别见外。”凉弦月使脸上一红,凝眸看去,随后叹道:“如果还是那事,你不必说了,我想我已经明确说过,不会与任何人再有纠葛。”
尚方含丹听这一惊,低声娇笑道:“也是一对有情人呢,竟在禁欲的大食国总坛里幽会。”李北殷一阵凝眉,低声道:“你怎么知道。”尚方含丹并不答言,只是娇笑着伸出手指,不断轻佻李北殷的面容和下颌,以此为乐,李北殷一阵凝眉,摇着脑袋摆脱她的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听听他们要说什么。万一对我们不利呢。”
米哈听到凉弦月使的话,一阵凝眉,怒道:“我们相识如此之久,为何你就不明白,你还要我怎么样,你才肯信我。”凉弦月使微微摇头,低声道:“教主,我信你,可是你要知道,我真的不能嫁人,也不能害了你。”米哈一阵失笑,心头却是怒极,感慨道:“我真的想了许久,也明明能感受得到,为何你………我真是猜不到,你嫁了我我只会欢喜至极,你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害我。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李北殷藏在石龛里也是一惊,低声道:“既然是人家的私事,还是离开的好,这事不会有人想被别人听到。”尚方含丹却一把将他脖颈搂住,凝眉道:“你仔细看看,现在还出的去吗?”李北殷回头一看,米哈与凉弦月使竟踱步走到石龛前,之后便是一动也不动,他们二人想不动声色的离去,向来是不可能了,尚方含丹在他耳边低语道:“你也说了,这种事没人想被第三人听到看到,还是等他们走远了再说。”李北殷闭目叹息,低声道:“将入夜了,我怕教皇召见,去玩了总是不好的。”尚方含丹低声道:“笨人,教皇要面见外国教主,三密使会不陪同护法?”李北殷想了想也是,也便叹了口气,靠在石龛下,不敢再动弹。
米哈似是情绪有些失控,忽然把凉弦月使双肩紧紧扣住,凝声道:“我们认识十年了,你给我一句准话,为什么你就不能………”凉弦月使抬起头去,凄声道:“你真的想知道?”米哈定定点了点头,凝眉道:“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快把我逼疯了你知不知!”凉弦月使苦笑着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凄声道:“你要知道,我是个不干净的女人,我是从萨迈拉信仰宫里出来的。”米哈猛然抬起头来,断续道:“什么……你………你说什么?这么可能,你是教皇之女,你怎么可能会被送到那种地方去,再说了,我看的小教皇那般在乎你和几位兄弟,他怎么会想杀你们………”李北殷与尚方含丹在石龛下听得奇怪,尚方含丹拧着眉头,低声道:“萨迈拉信仰宫是什么地方,怎么凉弦月使说的似是地狱一般恐怖,短短几句话,却说的冰寒刺骨,撕心裂肺,仿佛有千百种情绪在其中。”
凉弦月使将米哈双手挣开,背身冷笑,凄声道:“我都说过了,你想知道的东西很残酷。教皇三密使,必须经过萨迈拉信仰宫重重选拔,才能脱颖而出。我们几人从小未被选为王储,活着便是下一任教皇和势力的心腹大患,他们会猜忌,会利用,也会怕别的教派猜忌利用,权贵怕我们被推举为傀儡教主,伊斯玛仪已经开始有不轨之举,我们留在大食国一日,他们便会不死了,我们都早晚难逃杀身之祸。我们几个没有办法,大食国是我们的家,我们舍不得离开这片土地,我想回到中土,可是我能去寻谁?我们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为了留下就必须对新代教皇忠心,就会被送到萨迈拉信仰宫,被培养成刺客,护法。这这或是我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她似乎不忍陷入旧事的回忆中,低头叹道:“你知不知道,要训练成一个女护法,要经历什么。他们为了把你的心变得坚硬如铁,会有成百男人侮辱你的身体,发狂的羞辱你轮番的侮辱你!你要做的就是忍受,等到他们放松了警惕,一刀了结他们的性命。我这一生已经不是爬上多少国王权贵的床,忍受了多少次羞辱,杀了多少人。他们每一滴血都流在我身体上,每一次死里逃生,我都会跑到野外大声的哭,我为了生存,为了生存我没有办法。我想过要跑,可是无论逃到哪里,信仰宫的人都想魔鬼一样阴魂不散,我能逃到哪里去?”
米哈听得心惊肉跳,却一丝都不觉着她身子是脏的,看着她哭只觉得心中酸楚难当,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不要说了,痛苦的岁月都会流逝。”
凉弦月使一把将他推开,向后退着,眼神空洞,仿佛被抽离了灵魂,冷笑道:“不,这么多年了,我已经彻底麻木了,我不怕再提多少次,也不会再流一滴眼泪。你应该好好听听,看看你喜欢的人又多不堪,你有多愚蠢。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瞎了眼爱上一个婊子都不如的女人。你让我说完,让我说完,你就会死了这条心。”
米哈登时暴怒,全身发颤,大喊道:“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我不觉得你有什么不堪,是你自己在瞧自己不起!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凉弦月使甩他探来的手臂,凝眉喊道:“可我是中土人,我是中土的女子!在我的家乡,女子的贞洁比性命都要重。我是不堪,我不堪到了极点,我为了留下性命见父亲一眼,见远在中土的姑姑一眼,我就这么一直苟延残喘活在世上,我太贪心了,我看了他们一眼就觉得不够,还想再活下去,我想一直陪在他们身边。”
她一声幽叹,慨然道:“其实又何止这些,为了炼心,信仰宫的人会安排你和其他的女护法同寝同居十年,然后……然后有一天要你亲手了结她们的性命,我本是做不到,可她们却毫不犹豫的抽刀刺向我,她们本是那么善良的人,被活活逼成了禽兽,我被她们戳了十几刀,直到绝望了才拿起匕首………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眼睛还没闭上,就死了。”旋即她一阵沉默,米哈抬头看去,她竟是一滴泪都不曾流下,似是对一切都已经麻木了。凉弦月使苦笑道:“米哈,你身份高贵,不该在我这卑贱不堪的人身上下太大的功夫,我们不可能的。我很信任你,也把你当做极好极知心的朋友,请不要把我不堪的过往说给别人听。”
米哈走上前去,用力点头,嗯了一声,将她身子扳正,说道:“其实你错了,你给我说了这一切,我只会觉着你越发坚强,我们拜占庭的人从不在乎这些虚浮的东西,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过去和身体。即使你现在想不通,不接受,我都不怕,我可以等!我还年轻,我信我总有一天可以等到你。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大食国总坛,丢掉一切过往和身份。”凉弦月使猛地抬头看去,心头一暖,却又极为不解,凝眉道:“你…………你怎么就不明白”
李北殷在石龛下听得幽叹不止,心道:“她竟如此坚强的姑娘,遭遇这么悲惨。一身的武艺和铁石心肠,也都是被逼出来的,手段狠了点,却也是无奈之事。如果中土教有这么冷血无情,如此不堪的教令,我一定废止了它,不要它害人。”他又想道:“拜占庭教主虽是与我动手时候极凶,但想不到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或是个值得深交的。”他刚一阵幽叹,看向一边发呆,尚方含丹却忽然抱在他怀里,不住在他的脸颊和脖颈上亲吻,像小猫一般温顺,李北殷脸上一红,低声惊道:“你做什么。”尚方含丹却邪邪一笑,并不答话,只是继续在他脸颊上吻来吻去,最后捧住他的脸一阵深吻,香津滚滚,一条灵舌滑腻葳蕤,忘情的挑逗他。
李北殷惊得眼睛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但想到他们听了这么多凉弦月使的秘密,此处逃出去非惹出大祸不可,只能一把将她推开,抵在腰间,低声骂道:“你疯了不是,你刚才还难过的要死,怎么现在又……”尚方含丹邪邪一笑,知他不敢现身不敢逃脱,并不答话,只是将他手臂卸下,靠倒他怀里,又是一阵迷情乱吻,随后在他耳边嘻嘻一笑,一口含住了他的耳垂。李北殷登时满脸通红,气喘如牛,将她脑袋扳倒胸前,低声喝道:“你………你这个女淫贼。”尚方含丹却是甜甜一笑,一双骄阳美目像涂了蜜一样,人看去一眼,就被甜到了心底,谁知她笑着笑着,又生出了泪花,凄楚动人,却始终不敢脸上的一份笑意。李北殷难以置信的摇头,凝眉低语道:“你………你真是让人搞不懂,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疯子疯子!”他虽是嘴上这般说,望去还是一阵心酸,叹了口气,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任她躺倒在胸口。谁知她又是邪邪一笑,像温软的游鱼一般爬上前去,手指在他胸前一阵乱画,似是在写着什么字。
外面的米哈两人哪里知道李北殷等人藏在此处,仍在不断絮语,凉弦月使走到一边,低声道:“你这般痴情待我,我感激得很,但我终究不能像你一样那么勇敢,我放不下一切。”米哈叹了口气,凄笑道:“我想你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我,你心里已经有了人吧。”凉弦月使猛地抬头,随后摇头道:“我这样不堪的人,哪里还会敢去爱别人,不要说笑了。”米哈叹气道:“我刚才一直看着你,看着你被擒,看着你被点了穴,又看着……”凉弦月使忽的拧起眉头来,冷冷打断道:“拜占庭教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的,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暗指大食国教皇密使心态严重失职!”米哈听着她激愤之辞,看着她激动至此,却是心中稍安,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不要生气。”他双手已经不知被甩开多少次,却依然鼓起勇气牵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会一直等,等到你愿意为止。”凉弦月使似是一阵动容,只是红着脸低着头,柔声道:“谢谢,我不会再劝你,你这样的人,别人劝多少次,都是枉然。”
李北殷听着奇怪,不知这两人又是在说什么,尚方含丹英眉一皱,忽的扑到他面颊上,狠狠咬了一口,李北殷背这突如其来的痛楚疼的龇牙咧嘴,石龛随着他挣扎一阵晃动,上面的一盆娇花被震荡倒地,花瓶摔碎了一地。米哈与凉弦月使登时大惊失色,飞快松开的双手。米哈当即暴怒无边,心道好容易才和心仪之人情致绵绵,哪知竟被人发现偷听许久,当即怒喝到:“石龛下的人!出来!不要逼我动手!”
李北殷愤恨无比的瞪了尚方含丹一眼,脸上是齐齐一排银牙印,不知如何是好。米哈见石龛下人影晃动,当即懊悔不已,哪知选来选去选的地方,经仍是被人察觉,当即走上前去,其人膂力过人,抬掌将石龛打的粉碎,李北殷惊呼一声,举起太羲神剑掌“嘿哟”一声,抱着尚方含丹躲过掌劲,脚踩神行躲到一边。
米哈挡在凉弦月使身前,震惊万分,旋即伸指怒道:“中土教主!你这个人实在是………”其人气的后半句话竟说不出来,虎躯浑然颤抖。凉弦月使看得瞠目结舌,想到自己说的话尽是被人听下,当下脑中一木,瘫倒在一侧。
米哈虽是身上擒龙真气未被解开,却也因暴怒而顾不得许多,当即怒喝道:“你知道的太多!留你不得!”说罢便腾飞而来,兔起鹘落,快速施展罡拳猛攻李北殷胸口,只是他全身真气被封住,哪里是李北殷对手,李北殷抱着尚方含丹脚踩神行,绕到其身后,抬起一道分金神指,点在其人穴位上,使其身躯凝固,动弹不得。李北殷忙道:“我们不是有意要且听足下讲话,还望见谅。”米哈定着身子一丝无法动弹,只得怒吼道:“李北殷!你有本事解了我的穴道,我们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我就想知道,你凭什么!”李北殷听得千奇百怪,叹道:“你先消消气,我随后便借你穴道。”
旋即他拉着尚方含丹走到凉弦月使身侧,低下身子来说道:“密使,你放心,我方才被人捉弄,什么都听不到。”凉弦月使瘫倒在地,眼中没由来的竟泛起泪花,冷笑道:“李教主,我们现在被你擒住了,没了武功,你想如何都可以。我本就是不堪之人,哪里会恳求别人不嘲笑我。你怎么说都可以。”
李北殷一阵哀叹,说道:“我知道这么说你也不会相信。”他一阵苦思,想着总要有了理由,平息这两人人怒火不是,从腰间拿出拜占庭天方教一支黑金铁令,放在凉弦月使身侧,低声道:“这令牌是拜占庭天方教的神火令,我知道你与米哈教主情深义重,就请你转交给他,我希望每一国天方教都能离开总教束缚,每个人都该如此,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们中土就做到了,希望米哈教主一样,你也一样。”凉弦月使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凝声道:“你………你舍得把黑金神火令给我,你不怕我把这令牌带走,还给六神王?”李北殷嘿嘿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想证明我的诚意,何况我信你对米哈教主的一番真情义。我们都是中土人,也是同胞,你的事就此会烂在我肚子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说罢他忽然将尚方含丹横抱在怀里,秀女惊呼一声,俏脸通红,骂道:“小淫贼!这么多人你就敢欺负我!”李北殷并不理她,低声对凉弦月使说道:“解他身上厥阴俞、三焦俞两穴。”说罢脚踩擒龙神行,伴着尚方含丹的骂声,在远端消失。凉弦月使一阵失神,旋即站起身来,拎着一道黑金神火令,走向米哈身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