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成风尽垩夺日女 上
作者:邱处机      更新:2019-10-18 05:51      字数:5748

第76回成风尽垩夺日女上

行至落水石桥处,赫连赤、张元淳与一众护轿武者极其警觉,心知此处是人群最奚落之处,也最容易发生意外,纷纷将刀兵抽出,四下观望,确保万无一失。

远端高楼之上,李北殷伏在楼顶,心道:“此处人烟稀少,必然是抢劫花轿的最佳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尚方姑娘,我这就来救你。”旋即他一咬牙一跺脚,手中猛地一推,一道金光冲向花轿。

赫连赤等人见一人神化金光,如骄阳飞坠,重重冲向花轿,当即大惊失色,那人一身白金古袍,头戴银冠,缎带飘零,不是李北殷又是何人?赫连赤、张元淳却不上前护卫,反而连忙招呼众人退到一侧。李北殷身子重重砸在花轿之上,引得花轿一阵动荡,新娘从花轿中跌落而出,盖头落在地上,白金古袍一凛,抬眼看去却只是一个面貌丑陋的侍女,趴倒在地,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赫连赤等人见李北殷重砸在花轿之上起不来身,花轿上机关瞬间被触发,百道钢箭之间将其他胸膛刺穿,花轿内黑火药被瞬间引爆,震天裂地,李北殷与假新娘登时被黑火药炸的尸骨无存,只剩一片被火焚灼的衣襟掉落在地。

一阵恶臭浓烟将四周掩盖,赫连赤、张元淳等人拨开烟雾,看着李北殷被炸的尸骨无存,当即仰天一笑。赫连赤负手冷笑道:“李北殷啊李北殷,你这么武功盖世,位高权重,却比老夫还要好色,为了一个假新娘,竟然以身范险,被炸的渣都不剩,你当真是活该啊。”

张元淳眼中恶光大声,躺在软轿上切齿道:“这般炸死这狗杂种!真是便宜他了。”赫连赤将李北殷一片燃着殆尽的古袍碎片拎在手中,化去火星,朗笑道:“走吧,张兄。快些让侯爷知道这个好消息。”

国县侯府内,白重黎负手而行,一身红袍在微风中轻轻飘袂,头戴红玉冠,腰间系着一把神恃剑,走到新娘所在的婚房门前。走入房内,尚方含丹头戴金钗,身披红霞,衬得肌肤如同凝脂,吹弹可破,没有半点瑕疵,宛如玉人。她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握着一枚龙丹,低声垂泪。

一众侍女围在白重黎身边,娇笑道:“侯爷也太心急了,咱们中土有讲究,新娘子和新郎拜堂之前,可是不能见面的,不吉利。”一众侍女娇笑连连,欢声笑语。白重黎却冷哼一声,笑道:“本侯与新娘子有话要说。”侍女们见这侯爷丝毫不受礼,平日里听闻他脾气火爆,喜好杀戮,当即也不敢如寻常人家一般嬉闹新郎,纷纷静立一侧,心里一阵娇骂。

白重黎看着尚方含丹静坐在床,淡淡一笑,坐到她身侧,失神道:“尚方,你平日一直都美,今日你我大婚,你更是美的令人难以置信。”说罢伸出手去抚摸她如玉的脸颊,尚方含丹当即如触电一般,飞快离开床铺,立在一侧,银牙轻咬红唇,不动声色的将一枚龙丹收入腰间,气的胸膛起伏,目欲绝眦。

白重黎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冷笑道:“怎么,你还在等着李北殷那魔贼来救你不成?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尚方含丹登时猛然抬头,头上的金缕凤冠掉落在地,愕然颤声道:“他……他来救我?他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白重黎冷笑一声,志得意满,负手仰天道:“麒麟教的人应当是快要给这位短命教主办后事了。本侯早就料到,你对李北殷那小子心不死,你暗中通知古虚去跟李北殷的人密谋一切,李北殷也为此夜里东奔西走,以为能逃得过本侯法眼?尚方,你心思实在细腻,聪明过人,幸好本侯也是与你旗鼓相当的对手,把你提前一步用马车拉到国县侯府,李北殷去抢的不过是一个我国县侯府上的一个丑丫鬟,假新娘罢了。现在,他被花轿上的机关万箭穿心,被黑火药炸的尸骨无存你,已经化成灰了。”

尚方含丹登时瘫软在地,一身红衣如血,脸色却登时苍白无比,胸腔一起一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剑,倒在地上痛哭不止:“北殷,北殷……他为什么这么傻……”白重黎登时怒不可遏,蹲下身子握住她的右腕,怒喝道:“今天是本侯与你的大好日子!你哭哭啼啼的作甚!真是败兴!晦气!”说罢他从腰间拿出一捧被火焚灼殆尽的白金衣块,冷笑道:“这个你总该认得吧?”尚方含丹一把将那衣块夺取,捧在胸口,心如刀割,痛哭道:“这是他的衣服……是他……是你害死了他!你这个狗贼!”说罢她站起身来冲向白重黎,却被他一掌打翻在床,口中又喷出一口血剑。

白重黎怒眉相向,负手喝道:“尚方含丹!本来我们官宦人家结亲,门当户对,是上天注定的事情!李北殷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一个草民罢了!你对他这般动情,实在有辱你我身份!现在他人死了,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证据就在你手上!你在妄想什么!他化了厉鬼来带你走吗?”尚方含丹扑在床上痛哭不止,心底裂成几块,将那片衣襟紧紧护在胸前,哭喊道:“是你害死了北殷!是你害死他的!”

白重黎怒极反笑,负手侧身,怒笑道:“其实害死李北殷的不是本侯!你是!尚!方!含!丹!这一切都是你先动的手,布的局,本侯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你要我们婚事通告天下,摆了明就是要李北殷来救你,你以为本侯真的色迷心了心窍不成?!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很显然本侯笑到了最后。李北殷武功再高,也敌不过火药的威力。他已经化成灰了,尚方,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国县侯府夫人,听本侯的话,我保你闵相府安稳,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旋即他看着尚方含丹痛不欲生的模样,心底一软,痛叹一声,低下身子将她扶起,叹道:“尚方,你现在还是不明白本侯的一片苦心吗?为了我们的婚宴,我把卧病在床多年的爹也请来了。尚方,李北殷是魔教反贼,你是朝廷命官,相女千金,他根本就配不上你,甚至连你相府的丫鬟都配不上。只有你跟我,才是命中注定,你明白吗?”

他把尚方含丹脸上的泪珠拭去,却被她退到一边,一把抽出他腰间的神恃剑,递到他手上,惊得四周婢女一阵惊呼,身子发颤。尚方含丹把剑握在他手里,失声哭道:“侯爷……你得到我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我求你了,你杀了我吧。北殷死了,我不想活在这世上日日夜夜的想着他念着他。我不想就这么他阴阳两隔,我求你了……”

白重黎登时惊怒万丈,怒喝一声把手中的神恃剑插回鞘中,站起身来负手冷笑道:“好!好!既然你一颗芳心给了反贼,收不回来!那我就要你的身子!本侯已经遣人通知皇上,魔教教主李北殷被炸死的消息。也许皇上会一喜兴起,亲临主婚。你安安生生的做你的侯府夫人,好歹今天把拜堂成亲给我应付过去!”说罢他冲着一侧目瞪口呆的侍女吼道:“替她化妆!哭的像花猫一样难看,我还嫌丢人!”说罢他长袖怒挥,愤而离去。尚方含丹趴倒在床上痛哭,被一众侍女扶起,强迫着画眉涂唇,她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所所察觉的冷色,转瞬即逝。

白重黎从婚房内走出,心烦意乱,怒叹不止,但看到侯府门前已然走来了大批皇亲贵胄,只得笑脸相迎,招呼众人速来入座。门前车马如龙,无数权贵高官均备厚礼而来,六部当中除偏向牛党外的吏部尚书令狐楚抱病推辞,其他各部尚书侍郎纷纷而来,连声道喜,今日不论朝政,全然单纯的吃一杯喜酒,为白重黎庆婚。白重黎当即心情大好,脸上容光焕发。李宗闵带着家中旧将赶来,只是冷哼一声不做交流,白重黎唯恐两人口角争执,给人看了笑话,也只是轻蔑的瞪了他一眼,并不多言,转个对众人喜笑颜开。

直到最后,李德裕才在一众太尉府武臣陪同下姗姗来迟,拱手笑道:“侯爷,政务缠身,老夫来迟了。”白重黎连忙将他迎进府中,笑道:“太尉大人位高权重,日理万机,重黎心里明白。”李德裕笑了笑点点头,长手一挥,几名武将将三个大铁箱子搬入府中,笑道:“都打开来给侯爷看看。”几名武臣将箱子,满满三箱均是金箔贵玉,白重黎朗笑道:“太尉有心破费了,重黎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李德裕笑了笑,袖子一挥,那几名武臣将箱子搬进侯府,向后殿而去。白重黎迎着李德裕走入府中,居于高位。

旋即他又走回门前,四下探望,却仍不见马元贽、赵归真两人的身影,问向一侧赫连赤说道:“赫连先生,我师傅和马公公怎么还没到来。”赫连赤笑道:“侯爷,老夫按侯爷的意思将李北殷已死的消息告知国师和公公,想必两位已然正与皇上商议此事,晚来一阵,也属正常。”白重黎一阵凝眉,问道:“我爹到了没有。”赫连赤点头道:“白尚书到了,正在后殿换装衣裳。”白重黎点点头,眼里急光一闪,嗔道:“先不等了,良辰吉时早已选好,待我婚后再向师傅和公公赔罪。”说罢带着赫连赤走入府内。

朝中各位大臣分列两席,牛党一派李党一派,只是李宗闵已然做上正席,为白重黎和尚方含丹主办婚事,预备天地,牛党正席上并无人座;李德裕与太尉府门人对视一眼,并不多言,只待婚宴开席喝一杯喜酒,便速速离去。

司仪、傧相见着时辰已到,便高声吆喝,四周唢呐腰鼓奏起,喜乐欢奏,红花散天。尚方含丹被一众婢女陪伴着从正殿门前走入,一身红霞,头戴金钗,玉体玲珑,如山峦起伏,一张美若骄阳般的容颜被掩在盖头中若隐若现,所到之处无不引人惊叹称妙。白重黎从后殿而来,头戴红玉,一身红袍,腰系一把神恃剑,威武生风,俊俏丰神,脸上春风一片,志得意满。

白重黎立在原地,看着尚方含丹被人扶着走来,脸上浮现出一抹不为人察觉的冷笑,李宗闵坐在正席不忍直视,暗中叹息。

司仪又是一声高笑吆喝,白醉仙颤巍巍的从一侧走出,脸上神情僵硬肃穆,被一名身穿红袍的婢女搀扶,那婢女始终低着头绷着脸,不肯以正脸示人。白醉仙被那婢女抵着腰间,缓缓而行,走到正席处却迟迟无法入座。那司仪看着出奇,又吆喝一声,请白醉仙入座。白醉仙在原地一言不发,脸色铁青,身子因气极而颤抖,嘴唇颤抖却说不出声来。席下官员看着一阵疑惑,心道刑部尚书是老糊涂了不是?大婚日子竟然发了癔病。白重黎脸色一惊,眉头微微骤起,也是一头雾水。

那婢女淡淡一笑,柔声说道:“老爷身子抱恙,常常口不能言,声音极小,我听听他说什么。”说罢她侧耳听去,一阵点头,朗声道:“老爷说!不准成婚!”

场下一阵惊讶,齐齐啊了一声,窃语纷纷,李宗闵在一侧正席坐着也是一阵惊叹,不知许久不见的白醉仙今日是如何了。白重黎登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看向一侧白醉仙,低声怒道:“爹,今天是孩儿大喜的日子,你做说什么。”一侧赫连赤看着越发不对劲,那婢女虽然带着高帽掩着面容,但鼻梁高挺秀致,眼窝深邃淡蓝似汪洋,与中土人不同。

那婢女听白重黎所言,笑道:“侯爷别急,我听听老爷说了什么。”说罢那婢女又装模作样的听了许久,旋即笑道:“老爷说,今天日子刑凶刚煞,不宜行礼。以侯爷的人品和才智,完全配不上尚方姑娘,这门婚事名不正言不顺,不能成婚。”人群中彻底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有的一时没忍住失笑出声,有的窃窃私语,低声点头。李德裕与李宗闵对视了一眼,均是大惊失色,他们二人虽是朝中重臣,却都对此等家事没了法子。

白重黎登时愕然,脸色极其难看,惊声低语道:“爹,你在说什么,这婚事是皇上赐婚,满朝文武百官都在此处,你不是要折了孩儿的面子吧。”那婢女凝眉冷笑道:“侯爷,亏你向来在朝中以仁义礼智信儒家自居,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连老爷的话都不听了不是?”白重黎登时大怒,伸手指着那婢女怒喝道:“闭嘴!你是什么东西!本侯婚宴轮到的你这奴才来插嘴?”

一侧尚方含丹早已将盖头揭下,眼中重新焕发出湛湛如灿阳般的英气和自信,看着那婢女一阵轻笑,一侧李宗闵看着尚方含丹这一笑,一阵凝眉,旋即装作若无其事,不动声色。

白重黎气极,正欲发言,赫连赤忽然唉了一声,冷哼道:“奴才!把头抬起来!”那婢女闻言登时一惊,心知赫连赤必定认得出自己,旋即从腰间拿出一把神光璀璨的神哭铁骨令,夹在白醉仙脖颈处,深深压下,再用力半寸便要此人血溅五步,娇声笑着喝道:“你们所有人都别动,不然老爷子性命可不保咯。”

全场登时乱作一团,相府、侯府、太尉府家将纷纷围在那婢女身侧,却都不敢上前出手。只因那把神哭铁骨令的威力在十二大派围攻曲靖之时,名扬天下,锋锐无匹,血气横生,握在那婢女手中仍能散发出湛湛神光。那婢女抬起头来,赫连赤凝眉喝道:“我就说这个丫头这么面熟!侯爷!这是李北殷身边那个丫头,名叫令狐小妹!是麒麟教的圣女。”白重黎当即长剑出鞘,通体纯红的神恃剑散发出阵阵罡风,怒喝道:“妖女!松开我爹!”

令狐小妹一边倚着墙将白醉仙扼在身侧,一边淡然一笑,将头上高帽扔下,万缕青丝在微风中飘扬。众官员定眼看去,此女生的神清骨秀,修眉秀目,双目湛湛有神,似汪洋之海澜,琼鼻高挺而直,比之中原人士要秀挺许多。气若芝兰,肤若凝脂,樱桃小口,吐兰麝香,端端是那嫩玉般的两颊生着浅浅的梨涡,极是不笑也似是笑状,嘴角弯弯,不知为何即使是持刀行凶,望去也能让人看着惊艳绝伦。

那女子双目清澈无比,却又极为顽皮,似是生在天山最高顶峰之雪莲,染不得半点尘埃,轻轻一笑又如晓露芙蓉,端是那两朵生在脸颊上的浅浅梨涡太过可爱,美貌的不可方物。无论姿颜还是神情,都毫不逊色于场中定立不动的尚方含丹。

令狐小妹轻启朱唇,淡淡笑道:“侯爷,亏你自称是孝顺之人,尚书府多年守备薄弱,护卫老尚书的不过二十余人。要抢婚自然要劫持老尚书咯,你怎么这么笨呀。”一众武者正欲上前,令狐小妹极其警觉地将铁骨令横的一挥,又重了些许力气,眼看就要扎进白醉仙的脖颈间,娇声喝道:“别过来!再过来半步,我来个玉石俱焚。我一条不值钱,老尚书的命你们不会不要了吧!”白重黎当即身子巨颤,忙喝道:“往后退!往后退!别伤我爹!”

令狐小妹警觉地携着白醉仙往后退去,一把铁骨令上发出嗡嗡之声,极其动听,光华璀璨,照亮整座侯府正殿,一众武者将令狐小妹围的水泄不通,绕到尚方含丹身前,娇声道:“不想你家老爷子受损,让尚方姑娘和我走!”尚方含丹当即心中一喜,但仍是娇声嗔道:“妖女!你快放开我家老尚书!”令狐小妹灿然一笑,手中飞快一点,尚方含丹装着被点了穴道,立在原地,摇头娇嗔道:“阿崔!不要!”一众官员均知阿崔是白重黎乳名,均是信以为真,窃窃私语,看看侯爷到底是要新娘还是要父亲,是时候做个抉择。

令狐小妹淡淡一笑,问道:“侯爷,要爱情还是要孝顺,你自己选!要么让尚方姑娘和我走,要么我和你爹一齐在此玉碎,你没太多时间考虑!”白重黎冷笑一声,排众而出,持剑冷喝道:“妖女!!就算我让相女和你走,你们走得出这国县侯府吗?你可以躲得过府内千军万马吗?”

忽然,殿外传来阵阵官兵惨叫之声,一声朗笑从远端传来,喊道:“谁说不可以!”

(本章完)